“喂——我说。”
更嚣张的声音打破僵局。
整个训练室十几号人齐刷刷向源头看去,舒可欣架腿坐在电脑桌边玩手指,舒可怡指尖飞速运作键盘上,两人都不在意他们的纷争。
“我说,”舒可怡懒洋洋抬了抬眼皮,“你输不起就赶紧收拾包袱走人行不行,别扯上我们。”
舒可欣放下手,扬着眉反问:“你刚刚说谁被击破了?开玩笑,第三次排名赛不还没开始吗,别擅自给别人定输赢行不行。”
“一个两个跟没输过一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一群丧家犬聚众狗叫还这么嚣张,活该你们输给栖栖,”舒可怡看了那一圈人,嗤了一声,“让开点,挡到我们队友路了。”
“嗯。”
不咸不淡的回应突现傅清身后。
傅清一惊,下意识向旁撤了两步。
他们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个人。
唐柔走过这群人身边,翩翩路过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可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凝在乔栖身上,专注笔直,像在对乔栖许诺。
“我们还会赢。”
没有任何强调,也不在意其他。
唐柔说过这一句后,便转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开始练习了。
局面被打乱,人群的嘈杂更加辨不清内容,谁也没想到两支练习赛队伍会惹来这么多纷争,乔栖三人自己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得好。
乔栖站在人群中心,离每个人都不远,只觉得那些一言一语都被隔断在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
要说她是什么心情的话,其实除了对傅青的失望外就再没有更多了,无论他叫嚷得如何厉害,对她而言,都只是个陌生人。
会在乎这种侮辱的,可能是孙翔可能是舒可欣舒可怡,但绝不会是乔栖。
她只是觉得……很失望。
对张新杰教出来的学生,对江波涛承认过不错的新人,对和自己一样学习战术的对手,感到有些失望。
仅此而已。
傅清垂下头,拳头捻着裤线,看来是不能认可也不能理解唐柔他们的做法,俨然将她们的坚持当成了天才的游刃有余。
同样是被人群淹没的两拨人。
两支队伍清晰地划分开集训的两种极端,眼界不同,谁无法理解谁。
直到一道黑影屹立两队之间,以一种霸道又强势的方式生生劈开了这场混乱不堪的比赛。
“都在这里吵什么,你们的训练都做完了?比赛都结束了?”
韩文清俯视所有人,不过一个眼神就能给全场人泼上一盆冷水,浇醒那些疯狂冲动的敌意,一个个在韩文清面前埋头当鸵鸟,再没有凑热闹时站在伦理道德至高点上的势气了。
见人群安静下来,韩文清视线也转回人群中心。
首先是乔栖三人,韩文清扫了一眼三人:“你们三个负责这件今天到集训结束为止的值日,明后两天训练加倍,每个人写一份反省给我。”
韩文清说完就准备去看傅清,可孙翔却不服:“我去,凭什么?”
乔一帆赶紧拉住孙翔的胳膊,作势要劝阻。
但孙翔才不管别的,反正他孙小爷不爽:“比赛打成那样怪我们?要不是那家伙挑事——”
“闭嘴。”
韩文清打断了人。
相比之前的严厉,韩文清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反而平静异常,像灰压压的阴云,翻涌在话里,没有一丝外露。
“公然扰乱训练室秩序,与学员发生争执,比赛期间还有长达三分钟的无操作行为,在赛场上这是要吃黄牌的你自己不知道?”韩文清一手揣着口袋,说话简洁明了。
“什么,那三分钟也算?!”孙翔都要炸了,“还不是因为那家伙瞎说八道还不操作!对这种对手,还打个毛线啊?”
对这种反问,韩文清只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直接认输。”
“我!”孙翔一噎。
“比赛就是比赛,无论对手如何,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赢,”韩文清平淡道,“这么容易被对方行为干扰到,你以后怎么打?”
“……”
孙翔没话可说了,憋着一股气没处可发,只能给他硬生生吞下肚。
“至于你们两个人,告诉你们的队友,可以先行回俱乐部了,”韩文清转向傅清和他身边的拳法家,“你们两个都去收拾东西吧,这场集训不需要你们。”
一句话哗然全场,连本来不服的孙翔都愣了。
这么多届集训下来,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因违规直接判走人的。
那个拳法家如遭雷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到此为止都是傅清一个人指挥团队发表演讲,他哪里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傅清反倒是扯起嘴角,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怕跟韩文清对峙了。
“就因为我们弱吗?”傅清哈哈笑起来,“就因为我们实力不够,赢不了这群天才,所以没有指导会约见我们,没有人会私下开后门,没有人会为我们更改规则,就算好不容易能胜过他们一时半刻,你们这些队长也只会保住他们,无视我们的努力吗?”
约见、后门、更改规则,这些暗指某人又确实存在的内容,让周围刻意压低的嘀咕声四起。
“算了。”傅清摊了摊手,“我走无所谓,但你们再这样偏袒下去,这集训还能骗其他人多久,大家都心知肚明。”
韩文清没有像打断孙翔一样打断傅清,等他话落,才缓慢地问了一句:“你话说完了?”
傅清动作一僵,脸色已然铁青,“你什么意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漏过这千载难逢有人敢在韩文清面前造次的画面。
“看来,”韩文清看遍每个人的表情,“你们都搞错了很多事。”
语气上没有多大起伏,简洁得连尾音都不拖一点,可每个字眼都带着重量,沉沉搁置在所有人面前。
“集训第一天喻文州就强调过,这场集训的重点是进步,而不是胜负,胜负是体现进步的一种,但不是全部。你们之所以没有收到邀请,又看到那些频频胜利的人被约见,是因为你们只能看到这些了。”
一个人以如何狭小的方式衡量自己,便也只可能用更加狭小的方式去看待旁人。
“看不到别人的努力就将他人的成果当成天上掉下来的,当你们有这种想法时,争抢的,也不过是胜负罢了。”
遮天白云的影子拂过训练室,韩文清也算是负责到了极点,毕竟多数指导都不愿意解释这种事,更想看看学员自己能挖掘到什么程度。
韩文清看了一眼乔栖,也看愣了乔栖,但他没有说什么,转回头继续说:“你所说的走后门、改规则,也是喻文州第一天就说了的,这里的比赛规则训练内容都是有弹性的,只有你提出来才能知道会不会有人为你更改训练方式。”
有形的目光掠过每个人的眼睛,每一句反问都令人芒刺在背。
“在乔栖之前,你们有多少人主动问过自己的指导能不能改规则?能不能调整训练内容?”
这句话问得一群人都更低下了头。
他们确实不敢,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但人群中也有人嘟囔:“她和指导关系好啊……”
“她那场更改账号卡的比赛是我批准的,你觉得乔栖和我关系好?”韩文清反问。
那人闭嘴了,确实看不出来关系好。
韩文清觉得这话挺好笑的,也就是这个年龄的小孩能说这种幼稚的话。
他环顾这群联盟的未来们,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的俱乐部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即使是正式比赛,只要有充分合理的证据和足够的可行性,联盟的规则一样能改,无论是选手,还是网游上只点了一个反馈键的路人。”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韩文清说,“即使你只是有多说一句话的勇气,多按一个键的决心,也比你在这里抱怨别人走后门拉关系要有用的多。”
周围无数目光似有若无飘向乔栖,乔栖却低下头,她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被这样表扬好像不太合适。
韩文清说完后重新转向傅青:“我听新杰说,你叫傅青是吧。”
傅青低头颔首,瞟了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张新杰,脸上这才有些挂不住。
可张新杰一直都在听韩文清讲话,压根没看傅青,恐怕韩文清不结束,他也不会开口了。
韩文清对傅青说:“我今天要你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你弱,也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违反比赛礼仪、与学员产生争执,这些都不是你必须离开集训的理由。”
“但你放弃了比赛。”
韩文清说。
只这一句话,短短七个字。
千斤重量骤然砸上了傅清头顶,让他身形一晃,竟是有些站不稳。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韩文清一直没有动怒,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而是给死刑犯递上最后一餐时的宽恕。
在职业选手的赛场上,长相、人品、性格、经历、观念,再没有一样比胜利更加真实。
韩文清没有认可,也没有否定傅清那番天才至上的盖棺定论,从始至终,他只论结果,这让傅青再无话可说。
这场不小的闹剧只发生在这一间训练室,无论吵得多厉害都没有传出去,一切结束后,傅清不记得自己是被怎么安排的了。
等傅青回过神时,已经跟着张新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这个时间点,一个人都没有。
傅青亦步亦趋,也没脸抬头看张新杰,声都不敢出。
“傅青。”张新杰停住脚步,再往前就是学员的宿舍了。
“张、张新杰前辈。”傅青张了张嘴,“我……”
张新杰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在第一训练室时的复杂。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傅青以为自己又会被训一顿,或是能最后得到一点张新杰的建议。
可他没想到张新杰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我听江波涛说,你是为了进霸图才报名的集训,是吗?”
傅青攥了攥拳,慢慢点了头:“是。”
以轮回训练营为跳板,用牧师加入霸图,跟荣耀第一牧师学习战术,是他坚持至今的目标,本以为靠着不同常人的战局规划天赋可以轻易出人头地。
然而,他遇到了乔栖。
拳头攥到咯吱作响,傅青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这点,张新杰也看得出来。
沙沙风声响起时,张新杰镜片上的光影也在摇曳,发丝衣领躁动不安地晃动。
窸窸窣窣掩盖了最微不可察的叹息。
“其实,早在你第一次打败乔栖他们队时,我就跟我们队长提过你。”张新杰说,“包括张佳乐、林敬言都曾过目过你的比赛。”
“什、什么?”傅青呆怔在原地,无法理解张新杰在说什么。
张新杰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只继续道:“本来我们一致决定,无论今天的练习赛是输是赢,明天都会约见你,邀请你来霸图,作为我的后继者进行培养。”
“直到最后,张佳乐都想阻止更多人来看你笑话,”
张新杰顿了顿,他知道张佳乐更多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乔栖的心情,毕竟张佳乐很了解乔栖最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
但有一件事他很肯定。
“队长、我、还有张佳乐和林敬言都肯定了你的实力。”
一丝一丝,张新杰将他们所有的计划剥茧抽丝,剖析到没有一点模糊的样子,摆在傅青面前。
自己是给濒死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这很残忍,张新杰比谁都明白。
可张新杰觉得他有权知道,也必须知道韩文清这一决策到底是想要他记住什么。
而且……
张新杰眸光微闪,正对傅青,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停在了离开前女孩长久的沉重中,还有她被鲜血糊过的脚趾上。
以傅青的才能,他还有无数机会可以重新开始,不过是换个起点而已。
可等傅青一走了之后,这场比赛带给乔栖甚至是围观者所有人的影响又该由谁来承担?
其实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起乔栖的,张新杰也想要压下私心,继续他的公事公办。
可越是压制,也越是在无形中,压住了原本的平和,给字眼都淬了冰。
冷淡,透明。
“三分二十一秒。”
“从你停止操作到角色退出赛场,一共过去了三分二十一秒。”
报出这样准确的数字,张新杰仍然没有任何苛责地问着面前的少年。
“用仅仅三分二十一秒践踏了自己研究一个月的成果。”
“傅青,现在你又是什么心情?”
让你错过机会的,从来不是别人。
而是你否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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