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三章

    国城西部的别墅区, 居住着这个国家顶端的政商名流, 而在别墅群的中心,有一栋高大的城堡式样建筑,是属于孟家的。孟家自上世纪初举家迁往国, 抓住机遇迅速崛起,又和当地老牌望族联姻合作,发展至今, 其实力难以估计,在各界都极具话语权。毫不夸张地说, 就是国首脑见了孟家的家主也要客客气气的。

    此时, 这个奢华气派的建筑里, 单薄瘦弱的小少年颤抖着坐在面容威严的家主对面, 清澈的大眼蒙着雾气,又不敢让眼泪掉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配着刚刚退痂的伤痕,活生生一个小可怜。

    少年长相精致秀美, 哪怕是心肠再冷硬的人,也不忍苛责他。

    然而,孟协凯不是一般人,即使少年看起来柔弱单纯, 他还是用锐利的视线审视他, 看得少年惴惴不安又不敢出声。

    终于, 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厚重“孟皆带你来的”

    “嗯,皆哥,皆哥说孟叔叔会管我的。”

    少年怯怯地看着他,声音细如蚊呐。

    距离够近,孟协凯听得清楚,眼眸变得更暗沉了,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主动找他的”

    孟协凯沉声问。

    少年眼中惊恐之色更浓,“对,对不起,我,我真,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好好说话”

    孟协凯提高了音量,把少年吓得身子一颤。

    “对,嗝,对不起嗝”

    许觅被吓得止不住打嗝,紧紧捂住嘴巴想拦住打嗝的声音,小脸由白转红。

    孟协凯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摆摆手,“找间房,让他先住着。”

    说完起身离开客厅。

    许觅低着头,脸上露了点笑意,只一瞬又恢复战战兢兢的模样,打嗝声停不下来。来之前特意吃了一大碗干巴巴的米饭,可噎死他了。

    “您先住这里吧,有什么事找我就好,这是我的工号和联系方式。”女佣微笑着,指着胸口的牌子说到,“您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哦,尤其是三楼,二先生住在那。”

    许觅说不出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女佣给他安排的房间在二楼,位置比较偏,应该是按着孟协凯的态度来的。

    既然让他留下来了,暂时不会赶他走。

    晚些孟协归应该回过来处理他的事,那妈妈,会一起来吗许觅隐隐期待着,心里明白不会的。

    晚饭许觅是在房间吃的,佣人送了过来。

    晚餐后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女佣让他去客厅。

    客厅里,叔侄三人都到齐了,直刷刷的目光齐看向许觅。

    许觅好像被看得很不自在,偷偷瞥了眼孟皆像是求助,孟皆对他笑了笑,又略带挑衅地看孟协归。

    这些互动,孟协凯都看在眼里。他面容严肃,薄唇紧抿着。

    “觅觅,怎么眼睛都红了有人欺负你”

    说着,孟皆意有所指地看看孟协凯。

    孟协归脸色很难看,语气不太好地“小皆,二叔的话,你是听不进去啊。”

    孟皆笑了笑,招招手让许觅在身旁坐下。

    “三叔这是哪里的话,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

    边说边从桌上拿了块糖,递给许觅。

    孟皆继续说“二叔,觅觅怎么说也是夏姨的孩子,以后要叫你一声爸的。任由他在华国凄凄惨惨过日子,对你名声不太好吧。远是远了点,耐不住二叔名气大,官方人物啊。”

    孟协归听完这话,脸色更黑了,冷冷看了眼孟皆,又转而看许觅。平日伪装的好脾气,在面对这事时,是一点不剩了。

    冷声质问许觅“你不是答应不会再来出尔反尔”

    许觅下意识瑟缩下,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低低的“有,有人找我麻烦,不知道为什么。”

    孟协归眼眸微眯,和孟协凯对了个眼神,停顿片刻后开口“既然这样,你乖乖在这里住着,不要去打扰你妈妈。”

    “还有,糖不是谁给的都能吃,小心有毒。”

    孟协归看了眼许觅手里被捏得变了形状的糖,沉声说道。

    几乎是立刻,许觅吓得飞快把糖放回桌子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孟皆。

    孟皆摸摸他的头,笑容温和,“傻觅觅,三叔话里的糖可不是指着这个。”

    说完看着孟协归,“有毒没毒不得试过才知道总比有些人,空着手就想把人打发了强。”

    说话的同时,孟皆拆开那颗糖的外包装,塞进许觅嘴里,温声问“甜吗”

    许觅呆呆地点头,嘴巴鼓鼓的,只含着不敢舔。

    “甜就对了,三叔那有更甜的,就看他肯不肯给了。三叔,做人不能太小气,何况,做人后爸。”

    孟皆似笑非笑地,和孟协归眼神争锋。

    孟协归冷静下来也明白了,这小子就是看自己在公事上阻碍他,现在故意给他添堵。

    看着鼓着腮帮子,傻愣愣的,像只小仓鼠一样看着自己的许觅,孟协归也是很疑惑,夏染和许榕生两个聪明人,怎么就生出个儿子,这么单纯被利用了,还感恩戴德。

    冷冷一笑后,孟协归出声“难为你这么替二叔想,我也不能辜负你一番好意。许觅以后也是管你二叔叫一声伯伯的,就留在这。”

    看向孟协凯,“二哥,就拜托你帮忙看顾一下。”

    这种留下来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前者是单纯的以客人身份留下来,限制更多;而现在以孟协归继子身份留在这,明面上也算是半个孟家人了,很多场合也可以以孟家人的身份出现,行事便利很多,在孟家受到的限制也少一些。

    孟协凯点点头,沉声道“也该这样,你和夏染沟通下,怎么说是母子,太冷漠让人说闲话。”

    孟协归有些为难,“我和染染刚稳定些。”

    “那就缓缓再说。”孟协凯说完起身,整整衣服,“协归,来书房。”

    眼看着孟协归就要走了,许觅大着胆子上前,眼神带着希冀,问他“孟叔叔,我,我妈妈好吗”

    孟协归神情复杂,不可否认,许觅长得很像夏染,连小动作都一样,紧张害怕的时候耳垂会红,眼睛也特别的亮。

    声音缓和了些“很好”

    想到他的身份,心又硬了些,“她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许觅晶亮的眸子暗了下去,强撑着笑,“那,那我不找她了,麻烦您照顾她好吗妈妈手术后,经常会头疼的,伤口疼”

    “嗯。”

    孟协归应了声,不再和他多话。

    客厅里只剩下孟皆和许觅,佣人早被打发出去。

    孟皆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刻意语气轻佻的“觅觅,哥哥还有事忙,下次来看你。”

    伸手揉揉许觅的脑袋,大步离开。

    精神骤然放松下来就会很累,今天也做不了其他的了,许觅回房间休息。

    如孟皆所说,他的心机都是小心机,今天见识后,果然,如孟协凯、孟协归他们,才是真的玩心机,谈笑间,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他们步好的陷阱,然后步步错。

    哪怕是亲人间,都不敢放松警惕。这样的生活,真的累,反正许觅是享受不来。

    “少爷,您歇会儿吧。”

    手下一边扶着祁曜,看着他已经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担心地开口。

    才刚刚能落地,老中医交代了每天只能下地练习不超过两小时,还不能是一次进行。现在,单次就一个多小时了。

    祁曜丝毫不听劝,执意练习走路。

    脚接触到地面的感觉并不好,尽管进行了药物治疗配合针灸、按摩,在真的下地的时候,腿也是软的,支撑不起整个身子。

    只能一边被人扶着,一边架着拐杖艰难迈步。

    手掌被摩擦得红肿发疼,腋下也硌得疼,每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祁曜能感觉到,身体的透支,理智上知道该停下来了,可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停。

    只要有停下来的念头,脑中就会浮现许觅苍白的脸。

    如果不是他的腿,那天他可以更快找到他,跑过去抱起他,安抚他的。如果不是这双腿,他和许觅不会来到这,他也不会离开。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没有如果啊,祁曜你在想什么,不许,不许再想他

    祁曜淡漠的面容出现裂痕,有挣扎,有凶狠,还有不易察觉的脆弱。

    如果,许觅看到他能下地了,会很开心的吧。他会笑着鼓励他,会温柔地帮他擦汗,搀扶着他,用他瘦弱的身躯支撑着他前进,会细致地告诉他,祁曜小心些,地上有颗石子。

    而现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听话的手下,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许觅还在,他也不会允许他这么透支身体,不爱护自己。会态度强硬地抢走他的拐杖,让他回屋去,哪怕他会生气。

    生气了呢许觅会做好吃的哄他,会给他讲道理。

    如果哄不好了,没有哄不好的时候啊。

    恍惚间,看见许觅在前方,笑着看他。

    “少爷,少爷”

    手下焦急的声音近在耳边,又像是飘远了。

    许觅,也走远了啊。走得再远,断得再干净,他也好像无处不在。

    祁曜觉得,自己病了,无药可救。

    黑漆漆的别墅里,许觅脚步轻悄,靠近了孟协凯的书房。据他多日来的观察,孟协凯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的保险柜里。

    也许,关于祁斯铭的罪证,也在里面。

    和祁曜的交易,他一直没忘,这件事做完了,才是真的两清了。

    今天孟协凯不回来,别墅里只有他和佣人,许觅才找到机会接近书房。

    在孟皆暗地里的配合下,他躲开了轮岗的守卫,避开了摄像头。

    只是书房里的情形,有些复杂。孟协凯非常谨慎,书房里装了高科技防盗设施,具体有哪些,并不清晰,孟皆也只知道个大概。

    许觅屏住呼吸,戴着手套的手轻轻碰触到房门,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用了点力气推开。

    轻轻的一点声响在暗夜里异常明显,许觅凝住心神注意周围的动静,以防万一。

    等到真的进了书房,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没敢乱动,拿出孟皆给的探测仪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地方。保险箱近在眼前,真要靠近又艰难异常。

    距离缩短了一半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只是一个人,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就安静了下来。

    许觅猜到是换岗的到了,心稍微放下。

    门外有人,许觅的动作更加小心了,生怕发出一点大动静,被察觉。

    离保险箱一步之遥时,许觅感觉手在发抖,连腿都有些软了。

    深吸一口气,检测过没什么问题后,许觅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下一次换岗,保险箱开启会有提示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得外慢,腿都酸了,终于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

    许觅把握时机,小心翼翼地输入孟皆的密码,他的记性很好,一般不会出错。即便这样,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确认,再输入。因为错了,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叮”的一声,保险箱成功开启。

    保险箱里自带灯光倒是省事了。

    里面东西很多,许觅细细翻找着,终于找到一份编号08的文件,翻开,放着祁斯铭的照片。

    来不及细看,许觅用手机一页页拍下来,把文件放回原位。

    不经意间扫到08号文件下的单独纸张,抬头写着楚望松,是楚齐爷爷的名字。

    许觅瞳孔一缩,心脏颤了下,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时,门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敢再犹豫,急匆匆拍下这页纸,轻轻合上保险箱,许觅快速躲到了书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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