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浅浅,一瞬即逝。
余心月抬了抬眸,又垂下去,纤长的睫毛颤着,遮住眼里的光。
秦卿:“有话?”
镜子里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秦卿拿起梳子,插进那头浓密黑亮秀发中。女孩发质很好,握在手里柔滑冰凉,如一段上好绸缎。
余心月抿了抿嘴,不点而朱的红唇像花瓣一样娇嫩。
她的语气软软,歪头望镜,纤纤玉指点着唇角,“姐姐,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轻笑起来,大眼睛弯起,露出可爱的卧蚕,眼角微微往上,带点绯色。
秦卿心中一动,“我看你不像个坏人,倒像个勾人的妖精。”
美而自知的人最可怕,连简单的一个笑,也好似在恃美行凶。
余心月眉眼弯弯,眸光深深,“那姐姐把妖精带回家,是想做什么呢?”
小绵羊的皮装了没几分钟,就忍不住露出大灰狼的本性。
秦卿扯扯薄唇,按住余心月瘦削双肩,弯腰至视线相平,盯着镜中的女孩。
“小朋友,看多了电视剧吗,你想学妲己,我可不是纣王。”
尾音带点低沉余韵,和零星笑意。
余心月被勾得心颤了一下,笑着说:“纣王哪里配得上姐姐呢?我若是妲己,姐姐就是九尾。”
秦卿站直,拍拍她的肩,“去吃饭。”
侍者早把干净的衣服送过来。
秦卿丢给余心月一套,让她去换好。
秦卿打量一眼身着黑裙的女孩,替自己抹上口红,“有点长了,先将就穿。”
本来设计到小腿的连衣裙,现在在小孩的脚踝边摇曳,被她穿出晚礼服一样的质感。
余心月抱着双肩,酒店空调很足,有些凉。
秦卿抹匀口红,抿了抿唇,温柔的豆沙色在唇上晕开,“去挑件衣服披着。”
余心月打开衣柜,被旁边另外一个小物件吸引目光。
是只招财猫的小吊坠,红线连着,挂在柜子里。
招财猫笑眯眯的,两爪抱住个小小的“烛”字。
二十年前这种手链在学生中正流行,传说在憨态可掬的招财猫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能逢凶化吉,万事如意。余心月也买过一串,不知什么时候束之高阁。
“还没决定?”
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余心月身体微僵。
一截皓腕从她眼前晃过,红绳雪肤,格外惹人。
晃得她眼睛好像烧起来一样,忍不住低下头。
秦卿各色高定中拣选,最后拿起件雪纺披肩,盖住小孩线条优美的肩。
“喜欢吗?”
也许是害羞,少女垂下眉眼,安静地点了点头。雪纺晶莹轻薄,看着像片轻飘飘的云,而小小锁骨纤细精致,半遮半掩,没入白云里。
秦卿愣了半秒。
眼前的女孩堪称上帝的杰作,无论皮相还是骨相都是完美。
她的美实在太张扬了,大眼浓眉,雪肤红唇,浓墨重彩凑在巴掌脸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明艳不可方物。幸亏现在还有婴儿肥增添纯真感,稍微压一下这无方的艳丽。
太外放的美丽,不是什么好事。
容易遭人嫉妒,引来灾祸。
秦卿没有说话,默不作声把披肩往前拉了拉,遮严实那段锁骨。
紫罗兰酒店顶层。
有资格入住行政走廊的人不多,用餐区安安静静,零星几桌坐着人,低头轻声交谈。
各色餐点摆在干净碟中。
秦卿问:“喜欢吃什么?”
余心月把目光落在碟中烤的金黄的面包上,“面包就好了。”
秦卿淡淡点头,“自己拿,那边有厨师,有想吃的让他帮你做。”
端着高脚杯的男人走来,沉重地说:“我听说小小姐的事了,节哀。”
“谢谢。”秦卿面上没有表情,漆黑的眸子像结了层薄冰,是不加掩饰的薄凉冷淡。
计傅手微微一顿。
看来秦家大小姐比传说中更不好亲近。
他唇角往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计傅,刚刚回国。”
余心月闻言,猛地抬头,瞥向两人。
计傅,星觉二少,也是秦卿以后的丈夫。
他人模人样,却并不是什么好人,婚后出轨、酗酒、家暴,后来两人离婚闹得沸沸扬扬,计傅在媒体前诋毁秦卿,而秦卿也由此再次从幕后走向台前。
看着风度翩翩,实则是个暴躁又小气的渣男。
余心月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轻轻笑了笑。
二十年前星觉不比以后,还是如日中天势头正盛的时候。
计傅目光自信,把秦卿当成势在必得的猎物。
秦卿:“恩。”
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敷衍。
计傅似笑非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本来想过几天就去拜见秦伯父。”
说完,他等了半天,笑意渐僵。
秦卿正眼都懒得给他,不经意看见小孩好奇地往这边望,大眼睛黑润黑润的。见她瞧过来,小孩心虚地低下头,黑绸般的乌发垂下,遮住眉眼,只露出一小点红彤彤的耳朵。
计傅也跟着望过去,没看清余心月的脸,只是问:“那是?”
秦卿:“路上捡到的小孩。”
计傅愣了一下,“捡到的?”
秦卿走到小孩身前,见她手中碟子空空,“怎么,都不爱吃?”
余心月咬了咬唇,“不是。”
小脑袋依旧低垂着。
秦卿盯着露出来红红的耳尖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伸手去捏一捏。
“多少吃一点东西。”
这样才长得高。
女孩似乎在别人眼前羞得不行,不见刚才房里的古灵精怪。
闻言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拿起勺子去盛汤。
大概是紧张,小手微微在抖。
计傅笑着凑过来,“她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女孩就被吓得手一抖,新鲜温热的罗宋汤笔直倒在男人雪白西装上。
一滴不剩。
“不会小心点吗!没长眼睛?!”
男人瞬间变色,大声吼道。餐区仅有几个人都循声望过来。
女孩受到惊吓,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肩头微颤。
秦卿眼神冷下来,挡在余心月身前。
“对不起……”
“这可是高定纯手工制作,你知道多贵吗??”
余心月垂着脑袋。
没人能看见她面上止不住的笑。
她的声音听上去害怕又可怜,带着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赔给您。”
“赔?把你卖了也赔……”
计傅声音被什么掐住,戛然而止。
他对上秦卿骤然冷淡的双眸。
遭了。
计傅心道。
秦卿把这出变脸看在眼里,反而笑了,“多少钱一件?我赔给计先生好不好?”
计傅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努力维持风度,“不是钱的问题,既然是大小姐开口,我当然不会追究。”
秦卿冷笑,牵着女孩离开。
计傅讪讪,懊恼地拍了下自己额头。
这女孩和秦大小姐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路上遇到的吗?
没听说哪个秦家世交有这么大的孩子?
餐区都是名流,见计傅朝一个小孩大发脾气,议论纷纷。
“那是谁?也能来顶层?”
“星觉集团二公子,听说刚回国,前几年都在外面。”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怎么和他哥比?”
窃窃私语钻入计傅耳中。
他无比尴尬,僵硬地坐回去。
刚放下酒杯,隔壁桌那对夫妇就起身,换了另外一个桌位。
计傅面沉如铁,愤愤离席。
女孩吓得面色通红,大眼睛噙满泪,一言不发地垂着小脑袋。
秦卿放缓声音,“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说完,就见女孩嘟起小嘴,闷闷地说:“他好凶。”
秦卿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不用管他,想吃什么?”
女孩摇了摇头,声音又细又糯,“不想吃啦。”
“我去给你拿,乖乖坐在这里。”
余心月忽然伸出小手,抓紧秦卿的手,“姐姐。”
秦卿低眉,“怎么?”
女孩扬起小脑袋,梨花带雨,还吸吸鼻子,软软说:“我叫余心月。”
秦卿怔了一下。
余心月破涕为笑,“我只告诉姐姐。”
秦卿眉目寒意褪去,摸了摸女孩乌黑柔软发顶,“好名字。”
……
“瑄煌,你妹可真行。”
计傅一手插兜,站在巨大玻璃窗前,俯瞰城市霓虹。
年轻男人懒懒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又怎么了?”
计傅气极反笑,“你那个妹妹,真行,一点面子都不给,在一堆人面前让我难堪。”
“说了最近不要惹她,她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秦瑄煌按按眉心,“你们现在在哪?”
“紫罗兰。”
“不要操之太急。左右你以后是我妹夫,急什么?”
计傅这才笑了,往住房走,“这不是提前看看自己未来老婆是什么样嘛。”他声音顿了顿,舔舔嘴唇,“你妹妹,像野马,想驯。咦?”
房门大开,灯光从里漏出。
计傅心里诧异,看见一个服务员正在整理他的东西,地上行李箱已经塞满。
他怒声呵斥:“谁让你动我东西的?你叫什么,我告诉你,你现在被开除了了!”
年轻的服务员不卑不亢,“是大小姐的意思,她让我帮您打包东西,送您离开这里。”
计傅大声说:“我是顾客,我还不能住这里?”
“如果您想入住,请到楼下办理入住手续。顶层只对会员开放。”
计傅按紧门把,手背青筋迸发。
他看着侍者,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会员吗?”
“大小姐说,您现在不是了。”
侍者低着头,补刀:“以后也不是了,永远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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