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蔻又坐上轮椅了。
人倒霉起来那是一件接着一件。
她当时出了屋子,准备下楼的时候,脚刚刚好踩上了石子,一滑,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随后还是蓝裘把轮椅搬来之后推着她回去的。言冰云要去扶她被她拒绝了。
不过,好在只是一点点皮外擦伤,腿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现在行动不便,大概一周之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就在她养伤的这几天,关于她和范若若还有李弘成的“三角恋情”传得沸沸扬扬:
一说她痴心不改,得知未婚妻被抢了之后,失魂落魄,发誓终生不娶,将自己奉献给大庆,随后还摔了下来;
二说范若若本来是心里有她,奈何她自己身子骨不争气,李弘成和她比起来,样样都比她好,所以范若若移情别恋了;
三说她不识好歹,没了范若若,连柔嘉郡主都不要,得罪了靖王;
四说蓝家与范家因为这桩婚事而交恶了;
……
以讹传讹,事情的真相,只有范闲和言冰云知道。几天前,正在她坐在轮椅之上想着如何在这种关头把蓝家的声誉挽回一些的时候,侯公公来了蓝府,还来了道圣旨,依旧是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靖武公蓝寇之妹蓝华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年已过加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蓝华待宇闺中,与皇长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蓝华许配皇长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道圣旨一下,蓝家又沸腾了,王氏在侯公公走后,当场昏厥过去,估计是高兴过头了。蓝蔻接着这圣旨,觉得烫手。
一道圣旨,让蓝家与靖王府交恶;一道圣旨,让蓝家与皇室交好。两道圣旨,将蓝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听闻,还是大皇子自己去亲求的圣旨。先不说大皇子是如何说服太后让蓝华成为正妃的。就说皇帝,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
不过,大皇子有东夷血统,不可能继承皇位,以后就是要去军队的,远离皇权中心,华儿这后半辈子也算是,可以保障了。
这几日,范闲无论是白日光明正大的来,还是半夜飞过来,蓝蔻一律不见。这天晚上,他再次被拒之后,急得范闲晚上都快要直接踹门了:“表妹,你开开门,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表哥,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忙着修家规,累了。”
范闲一口气憋在心里,真当他不知道啊?言冰云白天晚上的来,蓝蔻二话不说让进,他来就拒之门外:“那言冰云怎么解释?!”
“你是我男朋友吗?”
“你别这样,我今晚来不是和你说若若的事情的,”范闲道,“我是来和你说说你和言冰云的婚事的。”
蓝蔻坐在床上看书:“你有把握?”
范闲叹口气:“我知道,你怀疑是我,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之前没有把我们的秘密告诉过任何人。”李弘成那家伙,迟早他要收拾他。先前抱月楼的事还欠着呢!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我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你不怕?”李弘成那个猪对手,估计还是听了老二的想法之后行动的,看来先前抱月楼的事已经触动了老二的利益。
范闲隔着门板道:“先前陛下不是下了道圣旨吗?既然是大皇子的意思,不管这背后如何,也算是陛下间接对蓝家的抚恤。你的婚事,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来好好筹划一下。”距离蓝华嫁给大皇子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蓝蔻和言冰云的事,充裕!
就当是他给他们俩的补偿吧,毕竟这事,还是他先开的口,若若和李弘成的婚事,何尝不是二皇子拿捏自己的把柄呢?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蓝蔻放下书,揉了揉自己的鼻翼:“进来吧,门没锁。”
终于可以进来了,范闲推开门,再体贴的关上了门,搬了把凳子坐在蓝蔻的床前:“你这腿,还有几天能下地?”
“对外宣称是两个月,但是实际上,一周不到就行了。”蓝蔻闭着眼如是说。
“在你这闭门不出的期间呢,我和言冰云商议了一下,他呢,负责说服他的父亲,而我,来负责说服你娘。”范闲道。
蓝蔻道:“所以,这算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吗?义父和我娘同意了,这婚事就成了;若是不同意,我这,可就算欺君之举。”
范闲微微一笑:“不仅如此,我还想给你请个司仪和证婚人,你猜猜是谁?”
蓝蔻嗤笑:“一步步的来吧。”婚事没有敲定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只是,范闲说自己有把握,她心里可没底。
冰云……你究竟要怎样说服义父呢?
言府。
言冰云每日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监查院,言家后院,蓝府。
但是今日,他却要求与言若海谈谈。在言若海的书房里,两父子坐下来。言若海看着言冰云的样子:“蓝家庶女,居然能成为大皇子正妃,这,也算是。陛下对蓝家的恩赐了。”
“是。”言冰云附和。他听蓝蔻说过,他们家对待嫡庶之分并不十分分明,不然,也不会让蓝裘去打仗,亦不会让蓝华去掌管庶务。
“如此看来,你心仪之人,是蓝家的二小姐。”言若海似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曾经在蓝芝和蓝华之间看了很久,但是,蓝华被赐婚,他儿子虽然在初期表现出一丝紧张,但是很快走了出来,说明,蓝华并非是言冰云之爱,这,只剩下蓝芝了。
言冰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父亲,孩儿,确是倾慕蓝家小姐。不过,不是蓝二小姐蓝芝。”
言若海皱眉:“不是蓝二小姐?”莫非,这先靖武公,还有个私生女不可?让冰云给发现了?
言冰云看了看锁好的门窗,正襟危坐:“父亲,孩儿倾慕的,是蓝家大小姐!蓝家家主,靖武公蓝蔻,蓝子弦!”
此时的言若海,就像是一颗天雷砸向自己,那种感觉,十分震惊,一下子不能回过神来:“冰云,你,你这是……”
“父亲,孩儿没有说谎,孩儿,两年前,就倾慕她……”言冰云回忆起让自己辗转反侧的那两年,“直到北齐之时,孩儿,才知道,她是女子……”
言若海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难怪,这蓝氏家主,长得如此阴柔,难怪,她性格孤僻,不常与人来往……原来,竟是如此:“蓝老夫人,知道你知道他们蓝家的最大的秘密吗?”
言冰云摇头:“暂且不知,不过,应当快知晓了。”
“是谁,给你当说客?”
“范闲。”
言若海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算是懂了,为什么,先靖武公一定要打断蓝蔻的腿,为什么不让蓝蔻学武:“这可是欺君之罪。”
“孩儿知晓。”
“你这是明知故犯,为父如何教你?”话虽严厉,但言若海并不生气。
言冰云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切为了大庆!”
“那你呢?”
“蔻儿是孩儿一手带出来的,对大庆忠心耿耿!不会对大庆有任何威胁!”言冰云扬声保证道。
言若海盯着言冰云:“你就如此信她?”
“父亲!”言冰云心都要跳了出来,“蔻儿,已经是孩儿的人了……”
言若海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是在北齐!是孩儿情难自禁,是孩儿疏忽,是孩儿倾心相许……”
“孽子!”言若海这下可是真生气,不是因为这两人瞒着自己,而是自己的儿子,生生玷污了一位姑娘的清白,“家规被你抛到哪里去了?!做人的基本道德被你抛到哪里去了?!”
“都是孩儿的错!”
“你去院里,给我跪着!!家法伺候!!”言若海气冲冲的去了祠堂。言冰云也平息了一下自己,去了后院,拿起自己的剑,跪在了院子里。
等言若海到了后院,就看见言冰云笔笔直直的跪着,凝视着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只有言辉在一旁陪着他。
言若海来到言冰云身后,一鞭子就上去了:“家规里,如何说?!”
“不可辱人清白!”言冰云吃痛,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第二鞭子:“你呢?!”打得言辉都害怕得咕咕叫。
“是孩儿之错!孩儿愿意受罚!”
第三鞭子:“日后如何?!”
“绝不再犯!!”
一共十鞭子,对于已经在北齐受过酷刑的言冰云来说,鞭刑已经让自己麻木了。言若海收了鞭子:“就在这里跪一夜!”说完脚下生风,离开了。言冰云看着言若海离开的背影,心里宽慰的笑了,同意了……
跪一夜,不算什么。言冰云松了口气,挨了顿鞭子,好在,父亲,认可了。
从夜里,到白日,言冰云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这把剑,一直未曾合眼。但是与她的相识,相知,相恋,就像是昨日一般,往事历历在目,如此清晰。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是她的身份,注定逃不了这尔虞我诈,这样,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少让脏水泼到她身上。
范闲……希望范闲,在蓝老夫人那边,不要失手才是……
言若海爱子之心拳拳,儿子所爱,不在大是大非之外,自然是同意。而且,蓝蔻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的,品行都不错,正如言冰云所说,容貌昳丽,思虑深远。
但是,若真要求娶,还得废一番功夫。不知道,蓝老夫人那边如何?
言家这边,虽是言冰云挨了一顿罚,但是好在是言若海最终同意了。可是蓝家这边……
范氏心情复杂地听着范闲在自己的面前说着在北齐发生的一切,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茶盏就朝范闲砸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顿棍子打在他身上。
范闲本来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是说实话,他这位姑姑的力气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姑姑,消消气,消消气!”
“消气?你让我消气?!”范氏简直要被气晕过去,“蔻儿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暴露,在北齐所受的伤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让我消气!”
“但是这也没办法啊!”范闲说,“表妹和小言公子两情相悦,您这也不能棒打鸳鸯啊。”
范氏怒道:“这就是我要骂你的第二点!就是因为你的疏忽!我儿失身于言冰云!”她好好的闺女啊!
“是,是我的疏忽,但是,这小言公子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给表妹解毒啊,再者,在两年前,小言公子就倾心于表妹。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是断袖,挣扎了好几年,现如今二人相恋,皆大欢喜啊。”
范氏吼道:“说得容易!”
范闲耐心的说:“姑姑,我也知道你对表妹好,毕竟表妹是您的长女,这些年来,表妹一个人把这个家撑起来,是很辛苦。现在,她遇上了一个愿意对她好,一辈子爱她的人,找到了幸福,您忍心,拆散他们?”
范氏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要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蓝蔻。她看着蓝蔻长大,看着她一步步的踏向为了保护这个家的黑暗之路中,她却不能做什么。仅仅是因为她当年的一个私念……
若不是当年,她的女儿,早该在两年前,就该谈婚论嫁了。
见范氏有些动容,范闲劝慰道:“姑姑,表妹自己不说,是因为,她怕您生气,也担心,您不能去接受这个结果。表妹这一辈子,不会容易的,现如今,有一个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伉俪,难道,不好吗?或许,这便是姑父原先想看到的局面。”
……
沉吟了很久,范氏的双眼,红了:“你是来说媒的。”
“是。”
“你有把握,让蔻儿嫁给言冰云,并且,不暴露蓝家的秘密。”
“万无一失,”范闲保证道,“若是您放心的话,婚礼过程尽管交给我,我会让表妹,光明正大的被八抬大轿抬进言家大门!”
“……”
“我还请来咱们院长作证婚人!”范闲脸上是得意的笑。
范氏挥手:“具体细节,你去忙吧,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范闲刚出了门,就看见,原本被摒退众人的院子里,一个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蓝蔻嗤笑道:“光明正大,八抬大轿?”
“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范闲笑着说道。
“还让院长来做证婚人?”蓝蔻重复着范闲的话。
范闲点头。蓝蔻真想把这人的脸撕下来,看看她脸皮究竟有多厚:“你就吹吧,你!你不是害怕院长吗?”
范闲摇了摇手:“我不想让他单独揽权是一回事儿,言冰云崇敬院长是另外一回事,若是他能得到院长的证婚,那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呢,现在,第一要点,就是把腿养好,第二要点,把心态放平和,再去和姑姑多聊两句,剩下的,就等着当新娘了。”
蓝蔻沉吟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再看向范闲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戏谑:“哥,家里的海棠花开得怎么样了?”
“我家哪里来的海棠花啊?这是秋天啊。”范闲脑子不转的回复了这一句之后,才后知后觉,看到蓝蔻的目光,指着她:“是你!”
“我怎么了?”
他就说怪不得她媳妇那次赏菊宴之后一直揪着他问那位在北齐的海棠姑娘是怎么回事,他千言万语解释还是抵不过床尾和,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你!”
“我想之前我已经和你预告过了,”蓝蔻道,“女人一旦上了牌桌,这什么教养都可以抛到一边去了,说出什么话,我都不负责!”
“……”
“我猜,郡主娘娘应该还没被完全哄好吧?表哥现在有精力在这里骂我,还不如回家去哄哄娇妻比较好。”
在看着骂骂咧咧的范闲翻墙离开蓝家之后去哄自己老婆去后,蓝蔻推着自己转身:“娘。”
范氏和嬷嬷就站在她身后:“寇儿,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嬷嬷要上来推她,她摆摆手,自己摆着轮子,和范氏一起进了范氏的房间。
范氏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明白了,自己那天在赏菊宴上看到的是真的,蔻儿的眼角,的确比往日,落得更加妩媚了些:“蔻儿,范闲所说的……”
“回娘,是真的。”既然是范闲揭开了,她就没有必要瞒着娘了。
“蔻儿,娘想问一下,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若是被言冰云胁迫,你大可不必……”范氏担心,她女儿之所以答应与言冰云在一起,怕是那事之后言冰云的胁迫。
蓝蔻摇头:“娘多虑了。”若是她真的不爱他的话,那夜之后,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实际上,她瞒不过自己的心,她还是喜欢着这个少年郎的。
范氏看着一如既往冷静的女儿:“为娘的自以为看着你,可没想到,却是看不住你的心。”
“正如娘所说,女儿不可能一辈子和娘一起,”蓝蔻道,“自出生起,我便被剥夺了属于女儿的权利。娘,我的腿,其实是我爹打断的吧?”
范氏额上出现冷汗:“这……”
蓝蔻看向范氏,这双眼让范氏第一次感到寒栗:“因为,从我出生开始,我爹就知道我是女儿,所以不让我练真气,打断了我的腿,是吗?”
“……”
“娘,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家主,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向您提过任何要求,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儿子,撒娇是不对的。但是,现在,我以女儿的身份,向母亲请求,请母亲,成全我与冰云。”
水眸里露出的是不曾外露的脆弱,说出这句的时候,范氏感觉,这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要在此时发泄出来一样:“……好吧。”儿女自有儿女缘,就像她的芝儿一样,芝儿天性活泼,但是恨嫁,罢了,让她去吧。
再说,若是以后蔻儿真的恢复了女儿身,这京城里,除了言冰云之外,还有哪位儿郎愿意去娶她?又或者说,有哪位儿郎,比言冰云更好?
范府
林婉儿有些心疼的给范闲擦着身上的一些红了的地方:“姑姑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
范闲无奈,但是对妻子也不能说真话:“没办法,我在北齐的时候没把表弟照顾好,他一身伤,姑姑怪罪到我这里,也是应该的。”
林婉儿道:“说起子弦表弟,我也是心疼他的。本来若若如果嫁给他的话,他肯定会对若若好,可惜了……现在一门婚事给搅了。”
“最糟糕的是,他现在还摔了条腿,以后就是个不婚主义者了。”范闲吐槽。
林婉儿虽然不明白“不婚主义者”是从哪里来的词,但是她似乎是明白了那么一点点意思:“相公的意思是,表弟以后不成亲了吗?”
“对。”
“啊?那姑姑家的香火怎么办啊?”
范闲笑道:“别担心,蓝家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吗?”
“……相公,你要做媒啊?”林婉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范闲。
范闲道:“是啊,你相公我第一次当媒人。”
在范闲离开蓝府的第三日,言若海亲自备好了几大箱聘礼,前往了盛宝巷靖武公爵府。在门口他遇上了范闲。
范闲早就在等着言若海了:“呦,言大人,给小言公子求亲呢!”
“既是知道,何必多问?”言若海道,之前他不喜范闲是因为范闲性子散漫,而现在,他因着范闲能救回言冰云,对他稍微看好了一些。
范闲拱手行礼:“巧了,在下正是言公子的媒人。一起吧?”在征得言若海同意之后,他便敲响了蓝府的大门。
门房在里面喊道:“谁啊?”
“我,范闲!”范闲大声嚷嚷道,生怕别人听不到。
而现在,盛宝巷之前已经是人来人往,自然言若海带着这些聘礼,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不是言公子的父亲言大人吗?”
“看这些箱子,上面都是“囍”字,该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给谁提亲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小言公子啊。”
“可这蓝家只有一个女儿了。”
“即便是只有一个女儿,那也是蓝家嫡女!”
“可我从没听说过小言公子与蓝家的小姐走得近啊。”
“没准,小言公子是通过爵爷搭上的缘分。”
“爵爷是言大人的义子,现在若是这门亲事成了,那可是亲上加亲啊。”
“可是,蓝家小姐不是已经二十岁了吗?”
“说不定啊,这蓝家小姐就是等言公子等到二十岁的!”
……
过了些时间,门房打开了门:“表少爷!言大人也来了?”
言若海递上拜帖:“言某请求见蓝老夫人。”
门房收了这请帖,一看,竟是红色的:“请言大人稍等,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不用等了,”来人是范氏身边的嬷嬷,“老夫人有言,言大人请进。表少爷也请进。”
范闲闻言,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进了这大门,言若海紧随其后。
范氏已经坐在了这正堂里面,站在她后面的是嬷嬷,左边是范闲,右边是言若海。虽说是议亲,但是这气氛实在是不像是个喜庆的。其余的闲杂人等已经摒退了。
范闲先清了清嗓子:“姑姑,言大人,作为言冰云公子和蓝蔻表妹的牵线人,还有媒人,这次能见证两家结为姻亲,是十分荣幸的。那个……”
现在比较尴尬的是,无论是范氏还是言若海,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愿。
……这就不太好了:“言大人,在下请问一下,您是真心愿意给您儿子来提亲的吗?”
言若海看向范闲:“冰云所爱,自是真心。”
“那何必板着个脸啊?要知道,小言公子在北齐的时候,与我连夜谈心,对表妹的爱意那可以连绵不绝啊,”范闲笑着说,顿了顿,“姑姑,那你是否是真心想给表妹议亲?”
范氏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已经是欠了寇儿良多了,只能在她的终身大事这方面,给她一些补偿。这次言大人能来,自是真心接受的。”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啊?”范闲起身,“赶紧的,生辰八字什么的,都快点交换啊!只有寇儿表妹的婚事决了,这华儿表妹才能出嫁啊。”
言若海定了定神:“蓝老夫人,犬子冰云无德,平白给子弦蒙上了这种名声。此次,是我言家理亏在先,再者,冰云,确是对子弦情根深重;子弦也是我的义女,其品行,心性,都是上乘。若是老夫人愿意的话,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替犬子冰云,向您的长女蓝蔻提亲。”
范氏道:“我蓝家,自是愿意接受言大人的提亲。小言公子是整个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现在我儿有幸与之结缘,是我儿三生之幸。”
两家交换了庚帖,自是准备开始采纳了。
言家上上下下都是言氏两父子的心腹,对少主人要娶的人是知道真相的,但是言家规矩森严,他们都不敢一句多嘴,井而有序的开始为言家的大事而准备着。
但是,蓝家就有些发难了,范氏看着这红彤彤的请柬,犯了难:若是真把请柬之上写下了蓝蔻的名字,那就是抄家的大罪!若是写的是蓝芝的名字……感觉是对不起蔻儿,也对不起言家。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之后,进来的人是蓝芝:“娘。”
“你来了。”范氏从请柬之上抬起头,看向蓝芝,却见蓝芝不是以往的笑容,而是,一脸严肃,显得十分郑重。
蓝芝走到范氏的面前,拿起这请柬,这请柬的男方,写着的是言冰云三个字,但是女方……:“娘,这纸上,不能写我的名字。”
范氏怔住了:“芝儿,你,你说什么?”
“娘,这是姐姐的婚事,我不能来代替她,”蓝芝坐下来,对上范氏愣住的脸,握住了范氏的手,“娘,这么多年,是姐姐撑起这个家。如今姐姐要出嫁了,是好事儿。”
“你,你都知道了?”范氏问道。
蓝芝点头:“范闲表哥,在言大人提亲的前一天就告诉我了。我当时,还不相信,但是,我趁着姐姐睡着,悄悄潜入了她的房间……原来,一直在纵容我,鼓励我,帮助我的,是个姐姐。”想到过去自己的那些任性的所为,蓝芝摸了摸在眼睛里还打着转儿的泪水。
“……”
“娘,你想,若是你把请柬上,写了我的名字,那时候,姐姐心里该有多委屈啊?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中间夹着我。以后,无论我在哪里,我都没有脸去见姐姐的。”
“为娘的又何尝不知道啊?但是,这请柬上,若是写了你姐姐的名字,那……就是抄家的大罪啊!”
蓝芝仔细看了看请柬:“娘,我和表哥一起想了个法子。表哥已经去了言家,我们这儿,就由我来说吧,你看,我们把姐夫的名字呢,就换成‘言大公子’,至于女方的那一栏,换成‘蓝大小姐’,如何?”
当时在范闲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她就觉得可行。这称呼模拟两可,至少不会让大家怀疑出嫁的人是谁。
范氏想了想:“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说起蓝大小姐,大家第一反应,还是你啊。这到时候,你姐姐出嫁了,还能回蓝家来办公,可是……你出嫁了,哪里还有两三天就往家里跑的说法啊?”
“娘,我们家,在城外,不是有别苑吗?”蓝芝靠近范氏,“姐姐成婚之后,蓝家,没必要,我就不回来了。”
“芝儿,你……”
“娘,反正,我这辈子,除了写书,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也不想嫁人。就像是那些书里写的,河山大好,世间万事万物,我都还没有看到,这次,也正好是个时机,我可以出去看看。”
“……”
蓝芝道:“放心吧娘,以后啊,女儿会给娘写信报平安的。再说了,等姐姐成亲之后,会有监查院的人来保护我,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范氏道:“你果然是书看多了……”
蓝芝打趣道:“书看多了有什么不好?以后呢,我这淡泊书局的职位就交给姐姐了。正好出去游历放松放松心情,还可以找灵感!”
范氏不再和蓝芝反驳什么了,既然对于这个计划,蓝芝能够想到理由来规劝自己,那说明,肯定是已经计划好了的,而且,范闲肯定出了主意:“也罢,我也不再劝你什么了。但是,你若真的要走,那你在京城里攒下的人脉,还有……”
蓝芝知道范氏在担心什么,打断了她:“娘,你就放心吧。姐姐能力有多强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和姐姐之间会交接好的!”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刚刚走到门口,道:“娘,最近记得,多给姐姐做一些女儿穿的衣裳啊!”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姐姐穿女装是什么样子了。
离了范氏,她走到了蓝蔻的院子里,一眼就看见蓝蔻坐在轮椅上拿着一张张纸在看着,这些纸上面有人像,身边的卷轴展开,密密麻麻的字铺开着,蓝蔻看一张,身边的炭火盆里就烧了一张纸。
蓝芝走了过去,甜甜的在蓝蔻耳边小声道:“姐~姐~”
蓝蔻将这些人像放在了膝盖上:“这话我俩私下说就行了,你若是不记得,在公共场合喊出来的话,我们家都得完蛋。”
蓝芝从蓝蔻膝上拿出一张画像:“还在看呢?”
“虽说范闲的计划有些漏洞,但是在某种程度之上我以后就是两个人了,你的人脉我还是多了解些的好,反正现在有时间。”说着蓝蔻又看了起来。
蓝芝撇嘴:“我本来就不怎么出去,和人交往不多。所以你看起来也不怎么费劲。倒是哥哥你,光是在监查院的人就已经够多了。”
蓝蔻道:“当初为了掩盖身份,我已经尽力减少交往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背吧,时间紧,范闲催得多。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蓝芝一把搂上蓝蔻的脖子:“好,只是,再过不到十天,我就要走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呆着。”
蓝蔻何尝不舍得和妹妹分开:“你真的想好了要走吗?”当初她问蓝芝,要蓝芝离开的主意是不是范闲出的,但是蓝芝摇摇头,表明是自己的意愿。
“若是我走了,一来,可以保住家里的秘密;二来,姐姐可以和姐夫在一起;三来,我还可以游历天下,多好啊~”蓝芝撒娇道。
蓝蔻道:“我让范闲派人来保护你……记得多写点信……”
“好!”蓝芝道,“但是你每个月还要给我寄淡泊书局风分红!我人在外,但是钱还是要拿的。”
“少不了你的,好了,现在回去,背我给你的人脉资料!”蓝蔻怕再聊下去,她会改变主意的。
监查院,花园。
陈萍萍笑着看着眼前的范闲:“要我?来给言冰云做证婚人?”
范闲道:“那可不嘛。言冰云好歹是咱们四处的主办,若是能得您来证婚,那得多大面子?以后,绝对会更加努力的为咱们监查院做贡献。”
陈萍萍从桶里舀出一瓢水,浇在花上:“冰云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能成婚,我这当院长的,自然是高兴。他娶的,是哪家的贵女?”
范闲道:“盛宝巷靖武公府蓝大小姐!”小样,我就不说名字。
陈萍萍将瓢放进了桶里:“哦?没记错的话,已经二十岁了。”
“爱情不在于年龄。”范闲推着陈萍萍,向前走着。
陈萍萍沉吟了很久:“好吧,我去。”
“真的愿意?”
“你亲自来请,自然是有面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范闲听到这话之后,脸上本来的笑容僵住了,之前听陈萍萍这话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来,他怀疑陈萍萍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好啊。”
“你啊,就别在我这里转了,”陈萍萍道,“你是第一次当媒人吧?光请了我这个证婚人,估计还不够。”
范闲这便停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待范闲离开了陈萍萍的花园之后,影子走了过来:“他这算有意的吗?”
陈萍萍揣着手:“是我有意。不过,这孩子也算是成长了些。”
“那,言主办的婚事……”
“去,”陈萍萍轻描淡写的说道,“监查院里的官员们,很久都没有这么喜庆了。干嘛不去?这么多年,苦了蓝家的两个孩子了。”
影子道:“您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从北齐来才知道,不得不承认,蓝老夫人好手段,”陈萍萍说,“你呢,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影子道:“是言冰云。”
陈萍萍道:“也好,这样,两个人都会进益的。推我进房里,好事将近,我得给言若海好好挑挑礼物。”
这次婚礼来得猝不及防,时间紧,任务重,但是好在蓝家和言家人多。加上还有范闲的暗中相助,自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蓝蔻看着这一串宾客名单:
证婚人:陈萍萍
司仪:辛其物、王启年
上宾:XXX,XXX,XXX……
名单很长:“我让你帮我请人,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结婚了?”这一个个的,名单都拖到了地上!刚刚看了一下,足有一百多号人!
而在她面前和蓝芝一起包着红包的范闲说道:“人多才热闹,你的身份也越发不会被人怀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做事也谨慎,至少华儿和小球还不知道这事儿,他们俩都以为,这是芝儿要出嫁,”蓝蔻继续看着宾客名单,“把纪繁息放在上宾之列,八处里除了主办他和我走得最近。”
范闲道:“你自己改就是了。我俩忙着呢。”
“这包红包的事情,不是应该男方来吗?怎么都到我们家了?”蓝芝边包边问。
范闲解释道:“言家那俩父子,最近忙着查明家的事,而且还要负责嫁衣和安保方面的事项,所以我就干脆把红包都拿来蓝家了,得包两家份的。”
“只有我们三个吗?”蓝芝问。
“每个院里都有人!不止是我们!”范闲道,“再过一日,你们俩的衣服都到了,到时候你俩试穿,不合适再改。”等宾客敲定就发请柬,然后就是这玉春楼的酒菜,得定好,这婚礼,言家和蓝家的厨子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他就让言冰云从酒楼定些,自己家里再做些,二合一。证婚人有了,司仪有了……
就差婚服了:“我今晚再去言家一趟,和言冰云商量些事儿,大婚前你们两个不能见面。有什么需要我带过去的吗?”
蓝蔻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你等等。”
戌时,言府言冰云的书房里,范闲看着言冰云调查到的那一些线索:“没想到明家和崔家居然是这样的一丘之貉。”
“一网打尽。”言冰云冷冰冰的说道。
“早了,”范闲道,“破绽不够,没办法收网。”
言冰云道:“但是这样纵容下去,只会让走私数目更大!”
“走私的那边我安排人拦截,你不用担心,现在,你的主心任务应该不是明家,该是如何做好你的新郎。”范闲笑着从腰间抽出一幅画,递给言冰云:“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送走了范闲之后。言冰云回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将绳索拆开,展开画卷,一张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跃然于宣纸上。
画中美人,依于楼阁间,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眼下一滴泪痣妖而不俗,双目像是含情一样,凝望着画外之人。
这是,她画的吗?
怎的,画迹,与自己的,如此相似?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