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色真美

    徐丹霞笑了:“你们鉴查院的人可真够执着的呀,不知道范闲身上有什么秘密,连他身边的我,都受到如此关照。”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出现的太奇怪才引人注目。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范闲,她一个人出现在荒郊野外,也确实不会引人注目。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滕梓荆直言:“我也不清楚,我并未执行过那个命令。”又对范闲道:“鉴查院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杀的密令是假的,有人想借鉴查院之手除掉你。”

    范闲言简意赅:“谁?”

    滕梓荆:“在查。”

    范闲两臂环胸,自信道:“等我到了京都,一定能查出来。”

    滕梓荆看着远方,很轻松的笑着,但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轻松:“范闲,想请你帮个忙。”

    范闲:“说。”

    滕梓荆:“杀了我。”

    徐丹霞撸鹅的手一顿:我听错了吧?!

    范闲也惊得啊了一声,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滕梓荆重复道:“杀了我。”

    范闲笑着问:“你叫什么来着?”

    滕梓荆也笑:“鉴查院四处,滕梓荆。”

    五竹哥的杂货铺。

    五竹正在缠扫帚,一男子见他是个瞎子,放下两个铜板,却拿了许多东西。徐丹霞和范闲知道他是机器人,能看见只是懒得说,所以都没戳穿。

    徐丹霞坐在五竹身边,对他说:“五哥,范闲要去京都了,明天就走。”

    五竹:“好。”说完拿出一个新的斜肩包,递给她:“你要的备用包。”

    徐丹霞接过包,苦着脸大声道:“五哥,你怎么不等我回来,让我看着你绣?”

    “行了啊,徐丹霞,你别老拿我叔开心。”范闲也坐下来,两手放在膝盖上:“叔,这次刺杀的事,我没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五竹:“好。”

    ……

    范闲:“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为我一个人活着的,这对你不公平。”虽然知道五竹是机器人,但是在他心里,五竹永远是他叔,永远都是。

    五竹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扫帚,徐丹霞愣是从他永远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听出了受伤,他说:“你不需要我了?”

    像要被丢弃的小孩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范闲连忙否认:“不,我永远需要你,对我来说,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虽然你是机器人。

    五竹不是很明白,范闲耐心地给他解释,然后和徐丹霞一起出了门。

    她右手放在范闲的肩上,左手握拳横在右肩前,对范闲很认真的笑着说:“还有兄弟我呢。”

    范闲想起往日种种,心中感动,这个世上他不是一个人,或许他不应该纠结那么多,他右手握拳和她的拳头一碰,抿抿唇,面带笑容:“一辈子兄弟。”

    心中那些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徐丹霞回家睡觉,范闲却又回到五竹的杂货铺。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条凳上,什么也不说,他不说话,五竹也不说。

    他目视前方,瞳孔发散,神情木然。

    为什么她非要是个神仙呢?为什么他是个人呢?如果不是,那么有些话他就可以说出来了。

    直到范闲身上的悲伤都快凝聚出实体时,五竹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范闲说完,眨了眨眼,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好吧,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怕她心里没我,但我又怕她心里有我。”

    他心中无尽的酸涩和感伤,两世为人,第一次为一个人动心,却是如此无力的局面。

    “我不愿意,我完完整整的一生,对她来说,只是生命中短短的一瞬,连天上划过的流星都不如。”

    说着说着,他眼中涌上眼泪,“如果她心中有我,那么将来,我去了,她忘了我,我痛苦,她记得我,我更痛苦。”

    “我不是没想过放弃,我只是做不到。”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五竹静静的听。

    “算了,做兄弟就很好,去他妈的兄弟,我讨厌这两个字。”

    夜晚,满天繁星。

    徐丹霞正收拾东西,时不时往嘴里塞瓣橘子,就听范闲在门外喊:“徐丹霞,五竹叔有事找你。”

    骗鬼呢吧,范闲现在说谎越来越不走心了,五哥要是能有事找我,那你都能上天了,她这样嫌弃地想着,身体却诚实的走上前去打开了门,大白鹅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她冷漠无情地说:“干嘛?”

    却见范闲表情不像撒谎,她也缓和了面容,等着范闲的下文,只听他道:“我叔终于有了想做的事,他拿来我娘留给我的箱子,说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但是钥匙在京都,那个箱子我叔都劈不开,所以想借你承光剑用用,虽说没有法力,但到底是仙家法器。”

    徐丹霞抱着手臂,大脑飞速转动,道:“你能不能走点心?五哥都劈不开,里面的东西多贵重可想而知,万一我给劈坏了怎么办?五哥能伤心到死机你信不信?更何况只有钥匙才能打开的箱子,这世上只怕只此一个,我劝你还是到京都拿钥匙开比较好,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放在里面多安全。”

    难道她会说,因为她没有法力,所以承光剑除了不会坏之外其实就跟普通的剑没差?

    范闲不疑有他,呵呵一笑:“不愧是狐狸脑子,就是转的快。”狡猾。

    “赶紧走赶紧走,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呢。”徐丹霞毫不留情地赶走了范闲。

    第二日一早,范闲拎着两人的行李,停在大门外,两人对视一眼都停下脚步,虽然老夫人说不用见面了,见不得别离,但是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太不正式了。

    两人去而复返,范闲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额头吻,还有点霸道总裁的意思。

    老夫人眼眶发红,眼神殷切不舍,“这、这成何体统。”

    离别之时,人总会变的很感性,在明知道未来会有很多风霜雨雪时,不舍的感觉尤甚。

    “等我把路数摸清楚了,就回来接你。”范闲笑着如此说。

    老夫人看着有些支撑不住,徐丹霞就没再说什么煽情的话,范闲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转身跑着走了。

    老夫人就看着这两个一红一蓝的身影离开了她的视线。

    红甲骑士前后保护,整个队伍拉得很长,徐丹霞突然有点摸不准司南伯范建对范闲的态度,她靠在马车上,剥着她最爱的橘子,对范闲道:“你爹这是什么路数,他到底是在意你,还是不在意你啊?”

    范闲聊起帘子前后看看,一耸肩膀:“谁知道呢,我也有些看不透。”说完乐呵起来,道:“到了京都就知道了。”

    夜晚,大家都在客栈休息,徐丹霞非要在外面搭帐篷。

    范闲眼皮直抽抽,劝道:“走吧,搭什么帐篷,客栈它配不上你了吗?”

    徐丹霞边把自己帐篷拿出来,边道:“我平时出去玩,没有客栈,我就睡帐篷啊,怎么了?”

    “现在不是有客栈嘛,还是住客栈吧。”范闲坚持。

    徐丹霞睡帐篷,他怎么放心住客栈。

    繁星点点,明月高悬。徐丹霞看着天空,道:“这么美的夜晚,岂可辜负?”

    范闲正生着火,闻言抬头一看,黑夜沉寂,明月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月光下的她比白日里多了份柔和,他觉得喉中干涩,不由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徐丹霞听了很是赞同,嗯了一声,便笑道:“是啊,这月亮可真美。”

    范闲闻言又垂下头,专心生火,并未多言。

    两人围着火吃烧烤,喝小酒,徐丹霞对月吹笛,范闲跟唱凤凰传奇的我从草原来。

    范闲边唱歌边看着吹笛子的徐丹霞,这样宁静的时光,到了京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

    万千思绪,和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直到徐丹霞没了兴致,两人才回客栈休息。

    次日,车队如常向京都出发。

    到了饭点,两人都下了马车,尤其是徐丹霞,坐马车晃得反胃。

    “我不行了,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晃死我了。”徐丹霞一下马车,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边忍着恶心说道。

    范闲看她这个样子,忙打开一个水囊递过去,想伸手给她顺气,手还没抬起来,就被理智摁下去了。

    徐丹霞接过水囊,喝了好几口,才觉得好多了,两人就在车队边晃悠。

    范闲把水囊挂在腰上,边做着各种拉伸动作,边和生火准备做饭的下人打招呼,徐丹霞拿着剑走在他身边,到了京都就不好突然召唤承光剑了,所以她提前拿出来,免得被人发现异常。

    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这人虽然穿着家丁的衣服,但很明显是被“杀”了的滕梓荆嘛。

    徐丹霞拉住了范闲,范闲转过身来想一句怎么了,刚说出个怎字,就发现了滕梓荆,他指着滕梓荆,惊奇地说:“滕——”

    旁边殷勤的下人立刻接话:“少爷,你哪里疼?”徐丹霞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面对滕梓荆一脸哀求皱到一块的脸,范闲找了个理由搪塞住下人,把滕梓荆拉到无人处。

    “你怎么在这儿?”范闲放开手。

    滕梓荆拍着手上的木屑,无辜地说:“我也要回京都啊。”

    范闲心中一万个为什么,他问:“你不是让我传出消息,说你死了吗?”

    徐丹霞看滕梓荆神色,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她和范闲。只听他道:“是,官面上我确实是被你给杀了,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啊,跟着你的马队不会被查嘛。”

    范闲指向红甲骑士方向:“我那些护卫认识你啊。”

    滕梓荆一脸坦然:“不认识啊,但他们认识银子。”

    真是贪腐处处有,钱多好办事。

    范闲:“你到京都干什么?”

    滕梓荆理直气壮地说:“跟你没关系。”

    徐丹霞真是无语了,大哥,蚂蚁竞走十年了,你清醒一点啊。这是你找人帮忙的态度吗?

    范闲说可以帮忙,但是需要滕梓荆帮忙查是谁误导了检察院,结果被滕梓荆告知,他此次进京是要准备成亲的,然后给了范闲一把匕首作为新婚贺礼,说什么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就生火去了。

    范闲看着手里的匕首,一脸懵逼。

    徐丹霞还没来得及对范闲要成亲这件事做出真实反应,理智已经提前一步控制住大脑,使她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她哈哈大笑,右手重重地拍范闲的肩膀上,道:“范公子,你此去京都还有什么安排,啊?你现在自己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哈哈哈。你这便宜爹可真够行的,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是这么大个雷。”

    她嘻嘻笑着说:“看在咱们十年交情的份上,给兄弟透个底,你喜欢什么样的新婚礼物?我也好早做准备呀,啊?”

    范闲看着徐丹霞以为他要成亲而欢喜地脸,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终究没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

    他脸色一黑,疾步走到滕梓荆身边,把匕首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而去,嘴里嚷道:“去他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谁说我要结婚了。”

    他转过身来,指责徐丹霞:“眼看着兄弟我一只脚都要踩进婚姻的坟墓里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见他真生气了,徐丹霞敛去笑容,双手环胸,“万一她长得美如天仙呢,你也不喜欢?就算不喜欢,不是还能纳妾嘛,怕什么?你又不吃亏。离你娇妻美妾的目标又近了一步,马上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呀你这是。”

    范闲紧紧抿着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丹霞,直盯得她心里发毛,意识到自己真的过了,她举手投降,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兄弟当然跟你共同进退啦,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范闲点点头,深深地看着她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回去就告诉我那个便宜爹,说我就看上你了,今生今世非你不娶,如果不能娶你,我宁可终身不娶,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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