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闲暇情定

    李承泽走上前去,上下一扫,这书架每一层都有标签注解:北齐、东夷、南庆……

    南庆这一层正好到他下巴,这是徐丹霞的身高。

    他目光扫过那些书,书脊上都写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字。

    写着“挖开”的书里,是费介,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想来就是徐丹霞和范闲了。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在放纸鸢的、竹林里、悬崖边、更多的是范闲翻白眼或是各种倒在地上的样子。

    他略略一翻就将这本画册放了回去,好像吃了未熟的青杏,一直酸到心里去。

    写着“这还用算,不是挺简单的吗”这本,里面画的是户部侍郎范建的儿子范思辙。推牌九的、拿算盘的、数银子的。

    “嘎嘎嘎”这本是大白鹅。

    每一本画册里都有几张盖着:徐丹霞印,想来是格外满意。

    ……

    “京都见闻”这本最厚,还分了四本,他翻开时,如眉上了茶点,没有出声,放下东西便出去了。

    这本里人物庞杂,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卖糕饼的小贩,街头巷陌,人间烟火,另有郭保坤、李弘成、梅执礼、司理理……,甚至是李承乾,她见过的许许多多的人,只唯独没有他。

    李承泽心里堵得慌,李弘成本来蹭李承泽的手,李承泽翻开哪本,他也跟着看两眼,直到翻开“学霸小仙女”这本,就自己拿过看里面的范若若,因而未能及时观察到李承泽的异常情绪。

    李承泽本无心在翻,但见徐丹霞仍是赤脚坐在床边揉着脑袋,也不愿出声扰她清净,眼睛扫过她的脚,心里一烫,匆忙转过头来,视线从书架上转来转去。

    忽然一本写着“橙子”的画册吸引了他的注意。

    橙子?她不是最爱吃橘子吗?

    他带着疑问,翻开了“橙子”这本画册,扉页上画着一个墨绿色的橙子,身上有金色花纹,顶着很大一片刘海,这橙子好像是个巨大的人脸,长着人手人脚,赤脚蹲着,身边围着一圈葡萄。

    旁边空白处标注二字:杀你。

    这背景,分明就是靖王府!

    那这橙子,岂不就是……承泽!!!

    李承泽眼皮直跳,机械地转头看了眼徐丹霞,看她身形单薄了许多,心一下子软了,抿唇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细细翻看手里的画册。

    有公堂上,李承乾和他一左一右,而梅执礼在中间一脸忐忑的样子,梅执礼头两边各画着两滴汗水。

    有醉仙居徐丹霞用莲叶戳着自己脸时的情景。

    蹲着的、笑着的、站着的,更多的是那种似羊非羊、似马非马的生物。

    这画画的手法,和他平日里见的画作都不相同,小小的,眼睛或是很大或是很长,但都画得传神极了。

    李承泽不知道这叫做Q版。

    这边屋子里三人一鹅默默无语,那边范若若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她知道范闲是去查都有谁在接触司理理后有异常举动去了,翻遍了醉仙居,也没找到范闲。

    她心急如焚,实在找不到范闲,又记挂着徐丹霞,只好先请大夫回了徐府。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范若若在回徐府的路上,遇见了确认了凶手是林珙的范闲,她忙迎上去,焦急道:“哥,你让下人给姐煎药啦?”

    “没有啊?”范闲脱口而出,说完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双手按着范若若的肩,道:“谁说我给让人给她煎药了?有人给她下毒?她怎么样了?”

    范若若想到那些毒药正是自己给徐丹霞喂下去的,心中无比自责,她不敢想象,若是徐丹霞不能好了,哥哥会怎么样,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两人一边往徐府赶,范若若迅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范闲听了便道:“中计了。”

    前几日,徐丹霞伤得太重,什么也吃不下去,这两日刚好一些,但是他一直在,不是下药的最好时机,今日他刚一出去,徐丹霞就中了毒。

    究竟是谁,为什么非要杀她?而不是他?

    她轻功绝佳,若要杀她……

    牛栏街刺杀,杀他根本就是幌子,他只是用来牵制她的棋子,真正要杀的人,是徐丹霞!

    刺杀不成,又趁他不在,派人下毒。

    范闲想到此处,急得快要疯了,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就不自觉跑起来了。范若若提着裙子小跑着撵范闲,怎么也撵不上。

    徐府。

    徐丹霞揉完脑袋,感觉作用不大,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什么东西都像是隔了一层。

    她双手按在膝上,一站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有一种随时会一头栽下去的感觉,她晃晃悠悠走到桌边,翻过来一个玻璃杯,添上水,将手里整瓶药都到进手心里。

    突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到了门上,徐丹霞握住了手心里的药丸,转过身去。

    入眼便是撞开了门,踉跄着站住的范闲。

    范闲手臂用力抓住门稳住了身体,站直了走向徐丹霞,门外那摊血迹他看见了,心里乱极了,推门的动作便没赶上进门的动作,一下子撞到了门上。

    见她好生站在面前,范闲心里长舒了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赤脚站在地上,想着地面冰冷,她又受伤未愈,怎能赤脚久站?便快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蹲着给她穿鞋袜。

    徐丹霞坐在床边,看着范闲的额头和微卷的头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忽然极缱绻地俯身用额头抵住他的肩,满头乌发从背后分开,一半垂在他的胸膛前。

    范闲刚为她穿好袜子,手正朝着鞋那边摸过去。

    徐丹霞这番动作,范闲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的手还保持着伸出去抬着的那个动作。

    几息后,他收回手,单膝跪下挺直了腰身,让她不必俯得那么低,能靠着更舒服些,继而闭上眼握拳拥住了她,深深地舒着气。

    他这一生,再无遗憾。

    这边两人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周身都洋溢着柔情蜜意。

    那边,李弘成和李承泽在范闲进来时,便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去。

    看见一脸憔悴的范闲着急到撞在门上,跌进来,又急忙将徐丹霞抱走,亲自给她穿鞋袜,跪下来就为了能抱住她……

    李弘成自己感慨万千,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地转过头瞄李承泽。

    李承泽拿着画册的左手力度如常,右手却紧紧攥着左手手腕,面颊紧绷,直着眼睛盯着床边的两人

    李弘成与他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却觉得这才是他有生以来最尴尬、最痛苦、最萧瑟、最心凉的时刻,李弘成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心中一叹。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她。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道不同,却付痴心一片;口未开,转眼刀剑相向。

    李承泽内心深处闪过无数打断二人的法子,还没想好用哪一个,那边大白鹅先忍不住了。

    大白鹅很委屈,大白鹅非常委屈。

    自从主人来到京都,时不时丢下它就够让它心塞的了,看这架势,它这主人马上连她自己都要赔上去了?!

    鸡能忍,鹅不能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大白鹅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范闲背后,照着腰就是一口,多亏了腰封够厚,范闲才免于受伤。

    大白鹅咬住了范闲的衣衫,往后拉扯着,想把范闲拉开,俩脚丫子直打滑,整只鹅都快折起来了,但还是坚决不放口。

    就在大白鹅的脖子在折断的边缘疯狂试探时,范闲终于从甜蜜中回过神来,他满面春风的放开手往身后一瞅。

    大白鹅扑上去就要咬他的脸。

    大白鹅是徐丹霞儿子,那岂不是也是他儿子?既然是自己儿子,那该忍还得忍,尤其自己目前还是妾身刚明的时候。

    范闲爱屋及乌,没有阻拦,他起身后撤一步,就见大白鹅扑进徐丹霞怀里,伸长了脖子委屈的嘎嘎嘎直叫。

    叫完了,就一转鹅头,死死盯着他,范闲愣是从一只鹅的眼睛里看出了虎视眈眈的意思。

    大白鹅: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爸,我呸。

    范闲:这不是一只鹅,这是我情敌派来的卧底。

    看着大白鹅把长长的脖子搁在徐丹霞肩上,而徐丹霞又躲避着他无声的告状的眼神,压着笑容偏过脸去,范闲只觉得自己刚刚消退下去的心酸又全都回来了。

    范闲看着面前姿态亲密的一人一鹅,无比心酸的转过头去,突然两个身影闯入视线。

    范闲惊讶了一瞬,走过去想问问徐丹霞什么情况,手还没戳到人,那只仿佛安装了GPS一般的大白鹅伸过头来,范闲手缩的及时,大白鹅狠狠地咬了一口空气。

    范闲脑海中自动给大白鹅咬合的动作配了音,啪的一声,好像被触动的捕兽夹。

    徐丹霞随着大白鹅的动作也抬起头来,顺着范闲的眼神看了过去。

    书架边的两人,一个看着有点尴尬,一个看不出来什么。

    徐丹霞眼里的惊讶治愈了范闲,只听她道:“你们,还在啊?”

    李弘成and李承泽:我不该在屋里,我应该在地底。

    李承泽一甩衣袖,放下手里的画册,从桌上拿了个橘子,强笑道:“恭喜啊。不过陛下那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闲洗了手,双方拱手见礼,他心里美滋滋的,自动忽略了那天给李弘成甩脸子的事,笑道:“事在人为。”

    范闲擦着手,回过头来,见徐丹霞吃了手里的药,手放在胃上,以为她余毒未清,还难受着,上前蹲下身,关心道:“怎么了?还痛吗?”

    徐丹霞手按着胃,感觉了一下,转了转眼睛道;“好像是饿了。”她拿过范若若给她降温的帕子,看到自己床湿了一片,也没在意,捏着帕子细细擦着大白鹅身上的血迹。

    范闲放下了心:“稍等。”他心情甚好,觉得自己由内而外都是愉悦和放松,甩着手问:“多谢两位来看她,不如一起吃个便饭?”话里话外,俨然是男主人的姿态。

    李弘成看了眼李承泽,打算告辞,这留下来,简直是往自己心上扎刀子啊。

    她正要说话,范若若终于喘着粗气推门而入,又是直接忽视了书架边的两人,径直走向徐丹霞,见她完好无损,自己哥哥甚至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了。

    她抚着心口,道:“姐,你没事吧?你可吓死我了。”

    范闲还惦记着徐丹霞说饿了,但是又不想把她留下和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这下范若若来了,他就放心了,对徐丹霞笑道:“你再躺会,我去做菜。”

    徐丹霞点了点头,范闲朝书架边的两人一拱手,便出了门。

    因着范闲的动作,范若若也看到了两人,她上前行礼。

    从没见过那个男子会下厨,李弘成不由问道:“范兄还擅厨艺?”

    徐丹霞笑着点点头放下鹅,把脏污的帕子丢在面盆里,从梳妆台上抽出一根发带,一伸手示意两人坐下。

    她自己先行落坐,“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一并说了吧。”说完抬手束着头发,扎了个低马尾。

    三人落坐,徐丹霞看了看范若若,对两人道:“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避讳。”

    李承泽强掩心中情愫,道:“我约的范闲,途中遇刺,害你受伤,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来看看你。”

    “多谢记挂,你不必过意不去。”徐丹霞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饿了,不愿再多说了。

    天大的事,也得等她完全好了再说。她剥了个橘子,吃了一瓣道:“你们两个,是留下来吃顿饭还是这就走啊?”

    “这就告辞,上次说好了醉仙居一聚,没有聚成,不如改日我做东,我们四人另约地方相聚。”李弘成站起来道。

    李承泽也跟着站了起来告辞。

    笑话,他们要是再一张桌子上吃饭,他怎么吃得下去?

    “那我就不送了。”徐丹霞吃着橘子笑道。

    走到院中,李承泽忽然转过头来,看见徐丹霞就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容,二人四目相对,李承泽心中忽地一跳,又转过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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