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黄泉不见

    李承泽的梦想,与其说是登上皇位,倒不如说是想看他登基后庆帝后悔的样子。

    如果不能登上皇位,不能扳倒庆帝,那他就会退而求其次,拉太子下水,即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庆帝为了帮太子扫除外戚,杀光了皇后母族,为了防止太子在他活着的时候和他分权,又不允许太子培植心腹,拉拢朝臣。

    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

    何洲大胆猜测,庆帝这几个皇子,大皇子身有异族血统无继承权,剩下那几个,只怕逃不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命运。

    最后登上皇位的,或许……会是三皇子。

    庆帝听了,反倒露出些许笑意来,道:“你觉得他会输?”

    何洲露出差不多的笑容,“难道他能赢吗?”

    庆帝笑容扩大,却又好似很疑惑,“他为什么不能赢?”

    这样的神态语气,猫捉耗子似的,是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意思,不!李承泽在庆帝眼里或许连对手都算不上,

    何洲心里真的有了气,她不爱说话,但只要说话,那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礼数周全,坦坦荡荡,生平最讨厌这样虚伪做作,自视甚高的人。

    更何况被看不起的还是她的心上人。

    敛了笑容,懒得再做表情,如果不是因为不能不说话,她绝对会保持沉默,“您一手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他有几斤几两,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她略露浅淡笑意,“只怕有很多,他以为是他的,其实……”她看向庆帝,直视着他的眼睛,“是您的。”

    她低声说:“他会死,所以,我也会死。”

    庆帝对李承泽利用是真,但从没想过他死也是真,但是他绝不会、也自认没必要跟何洲解释这些,他理直气壮地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如果何洲知道庆帝从来没有过要李承泽死这种想法,她一定会觉得很可笑。

    这世上的事,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吗?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做给兄弟的磨刀石,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么多年,利用至此。

    只怕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你想让他死,他得死,你不想让他死,他更想死。

    难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要脸面,有自尊心吗?

    何洲偏过头去不看庆帝,她觉得有些好笑,用鼻子哼了一口气,勾出些笑容来,十足的讽刺意味,反驳道:“要紧的不是谁是君,谁是臣,而是权力在谁手里。”

    她换了口气,“君有权,可以杀臣,臣有权,也可以弑君。”说着她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什么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这种话听听就算了,若当了真,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谁天生是君,谁天生又是臣呢?王朝更迭,不过都是历史的选择罢了。

    要不怎么会有江山易改这种话呢?

    旁边的侯公公听得一身冷汗,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避免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庆帝不觉得愤怒,他甚至生不起气来,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即使说出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很清楚,何洲这是确定斗不过他,所以才敢有什么说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心里有些感慨,因为叶轻眉的缘故,他向来是不会小看女人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叶轻眉,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值得他高看一眼。

    聪慧,大胆,冷静,无畏……,就是不知道看上了他那个儿子哪一点。

    他甚至有些欢喜,做了帝王,就注定身边敢说真话的人不会太多,但是他从今以后就有了一个对他毫无威胁却能让他听到真话的人。

    何洲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很可笑,其实他也这么认为。

    他很清楚,这天下之人忌惮的是他手里的权力,而不是他这个人。所以他才要紧紧地抓住自己手里的权力,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庆帝欣赏的眼光看着何洲的侧脸,这样的女子,做一个普通的王妃可惜了,他道:“朕看你倒是个做太子妃的好人选,可惜了。”

    庆帝越想越觉得何洲是太子妃的好人选,家中无人便无外戚分权,她又够聪明有手段。

    就算她不是南庆人,若非赐婚的圣旨已下,让她给太子做个侧妃,既能帮太子,她的子嗣也不会登上大位,毫无威胁。

    真是可惜了。

    何洲知道庆帝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她也笑道:“嫁给太子有什么好,看着他三宫六院,难道我会高兴吗?”

    她看着庆帝:“我何洲,要做就做唯一,如果不是,我宁可不要。”

    这股傲气劲倒像是……叶轻眉。

    在庆帝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听了这话他疑惑地问:“如果老二有一天,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说?”

    何洲眼里露出些疑惑来,看着庆帝的眼睛问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庆帝面上笑起来,却想着当年的叶轻眉也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他没了兴致,道:“好啦,你退下吧。”

    何洲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讨厌和不熟的人说话,更别说眼前这人,她既不熟又讨厌,和他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站起身来行了礼就要出去,想想在门外等她的李承泽,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双手放在腹部,一点过渡也没有。

    开门见山,声音平缓,“陛下,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来有往、因果循环的,您算计别人,也会被别人算计。”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不把别人当人看,也别指望着别人能把你当人看。

    “这辈子不幸做了您的儿子,若有一日,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何洲跪了下来,抬起双手举到眼前交握,广袖拢在一处,她拱手郑重道:“唯愿黄泉,永不相见。”

    言罢,深深叩首。

    何洲的身影消失后,庆帝才抬起头来,盯着她离去的地方,对侯公公说道:“太子若有她一半,朕也不必如此忧心。”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庆帝可以说太子不好,但他不能,可他也知道这是庆帝的真实想法,不能反驳,侯公公明智的选择了和稀泥,打了个哈哈。

    幸而庆帝也不是真的想从侯公公这里得到什么有私人立场的回答,这个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

    何洲走到殿外,就看见李承泽随意的坐在台阶上,她走上前去,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李承泽的腿还没有好,据他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疼的睡不着。

    但即使是如此,他也没有找侍女来给他按摩,借此心满意足的从河洲这里得到了许多安慰。

    李承泽并没有问庆帝和她说了什么,直接带着他往太后那边去了,像是猜到了太后会对她冷淡一样,并没有对她嘱咐什么。

    其实冷淡的不止是太后,太后、皇后,甚至是李承泽的亲娘淑贵妃,没有一个不冷淡的。

    这三个人的冷淡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太后和皇后是彻彻底底的没把她放在眼里,都不曾露面,让侍女送出来一些礼物就算完了。

    而淑贵妃好歹还看了她两眼,冷淡也是那种亲人之间很自然的冷淡,并不让她觉得疏离和膈应。

    何洲对不熟的人一贯不怎么热络,她也不适应不熟的人对他热情,因此她对皇后太后对她的冷淡态度反而非常满意。

    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倒是很热情,知道她是八品之后就更热情了,一定要和她比试切磋,李承泽怎么拦都没拦住。

    无奈之下何洲只好和宁才人过了两招。何洲是一个没有和人过过招的八平高手,属于理论上的巨人,实战上的矮子。

    纵是如此,全靠一身强盛的真气撑着,也赢了宁才人。

    输了的宁才人反而更高兴了,她虽不被太后所喜,但到底有一个在外带兵的大皇子,跟她过招的人,敢赢她的是不多的。

    殷勤的招呼何洲和李承泽用过膳之后,才放他二人离去。

    宜贵嫔大概是这些女人里面最正常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淡,察言观色,点到为止,客套两句给了点儿礼物就让他们走了。

    何洲对这个她心目中未来的胜利者的母亲也没什么想法,亦不曾另眼相待。

    终于到了最后一站,长公主的广信宫。

    不曾想在此处还能看到太子殿下。

    长公主穿着白色曳地羽衣,发型很奇怪,很漂亮,但是一笑起来有种蛇蝎美人、黑寡妇的感觉。

    长公主看她的眼神,让人觉得她似乎很是不悦。作为一个漂亮姑娘的直觉,何洲知道这叫嫉妒。

    看来这个长公主不是一个大气的人。

    太子很符合何洲对一个太子在形象上的猜想,长相儒雅,气质温润,一丝不苟的样子,衣服上连褶皱都没有。

    看着相对而坐的长公主和太子,何洲心里直犯嘀咕,不是她多心,但是就算是同党,一个成年未娶妻的侄子总在未婚已育的姑姑房里,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这件事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嘀咕完了就算完了。

    何洲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李承泽,碍于大家立场不同,李承泽虽然心中疑惑,但并未当场询问。

    出了广信宫,李承泽才问:“你刚刚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何洲牵着他的手,笑道:“大皇子我虽没见过,但估计也是正正经经的那种,刚才我看太子也挺正经的。”她笑容扩大,戏谑地说:“怎么就你这么奇奇怪怪?”

    不爱穿鞋就要赤脚蹲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还有这么个性的刘海……

    想着想着,何洲用空着的手捂住口鼻,偏过头去笑了起来。

    李承泽听完一笑,凑近何洲的耳朵,亲昵地说:“可你就偏偏喜欢我这种奇奇怪怪的,不是吗?”

    “不是啊,谁说我喜欢奇奇怪怪的?”何洲对着怔愣着敛去了笑意的李承泽莞尔一笑道:“我明明就是单纯的喜欢你,和你奇不奇怪有什么关系?”

    李承泽面上一红,心花怒放,只听何洲拍着他的手背又叹道:“唉!我觉得我好像是用甜言蜜语哄骗无知少女的渣男。”

    李*无知少女*承泽那种觉得自己是个姑娘的诡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但也没奈何,他紧了紧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算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悦。

    何洲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李承泽却打趣道:“姑娘,你刚才在宫里,好生端庄啊。”

    何洲在他面前最矜持的时候,大概就是他第一次去世外桃源,她不知道他是否娶妻的时候。

    但那也只是含蓄罢了,从头到尾她都是笑意盈盈,很温柔那种,绝非今天这样端庄大气,客气而疏离。

    何洲便内涵地问:“那不知公子你是喜欢端庄的呢?还是不端庄的呢?”

    李承泽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要是说他喜欢端庄的,那也太过违心,可要是说喜欢不端庄的,又显得他很不正经。

    他正要在违心和不正经之间选择不正经,就见何洲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喜欢不端庄的。”

    她又笑道:“但我觉得你还挺端庄的。”

    李承泽笑出了声,他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端庄,正想问何洲她是不是认真的,却又想到,何洲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她那个世界的男子一比,他们这里的人大约真的是很端庄。

    他想问她在那个世界没有有中意的男子,只碍于两人正在宫里,才忍住了。

    出了宫门,谢必安和小玉在门外等候,何洲先上了马车,再拉李承泽上来。

    李承泽带何洲去了他府邸,谢必安抽着眼皮听何洲批评陛下御赐的王府,小玉在一边帮腔。

    谢必安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何洲和小玉回去的时候,很不巧,家门口遇见了周仁。

    他站的很直,远远看上去像是个电线杆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看见她们像是想走过来,结果一迈腿,腿脚僵硬差点栽倒。

    小玉一看见周仁,不知道他要闹什么幺蛾子,收住了满脸憨态,紧抿着嘴唇担忧地看了眼冷若冰霜的何洲。

    周仁这次依旧是衣衫干净齐整,但神情比上次更加憔悴疲倦,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嘴唇翕动着,似乎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

    但也知道何洲不会理他,她能听到他话的时间不会太多,便强迫自己说话,苦涩道:“你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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