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人害我

    李承泽不再多留,转身向门口而去,身后传来声音。

    周仁突然软了态度,像是气头上的孩子,盛怒过后,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便更加心虚气短起来。

    “我知道我此生只怕没有希望了,我爱她入骨,亦伤她至深。”

    “你、好好待她吧,她从前实在受过许多不该受的苦。将来,凡她的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哪怕要我性命,我亦在所不辞。”

    他说完,躺在地上,捂住腿蜷缩了起来。

    阳山谷中人,不得牵扯皇室,此等许诺,无异于欺师灭祖。

    李承泽心一凛,但没答话,他想,他永远不会来找他,永远!

    门开了不久又吱呀一声合上了,周仁屏住呼吸慢慢适应了疼痛,他趴在地上费力地爬到桌边,一抬手撑在凳子上,又抓住桌边借力坐在了凳子上。

    他摸着被生生踩断的腿骨,痛的思维都缓慢了,恍惚间,一个清冷飘逸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

    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周仁一抹眼睛上的冷汗,勾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抖着声音:“与其等你说,不如我自己说,他现在应该相信我没有威胁了吧。”

    “我也不是全部在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惜你不会回头。不要怪我……”他说完痴痴地笑起来。

    李承泽离开阳山医馆又去找何洲,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想事情。等何洲醒来,两人一同用过膳。

    气氛有一丝凝滞。

    夕阳西斜,莲湖中,何洲主动问起李承泽是否问过小玉,关于小颜的事,李承泽不曾隐瞒,还说了去找周仁的事。

    何洲听罢,笑容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觉得对不起小颜,最重要的原因是……”

    她偏过头看湖里的莲花,眼前浮现出小颜的身影,“小颜比我大六岁,自我出生就给我做侍女,她在我身边的时间,兴许比我家人还长些。”

    “我与她情同姐妹,她很好学,凡她喜欢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都说我要学,要母亲请人来教。”

    “就因为手上弹琴留下的茧,被人发现会的多,才被买进……,就因为我说做人就要堂堂正正,要有尊严,所以她才不堪受辱,触柱而亡。”

    她声音很轻,看向李承泽,“你知道我听那些人说什么,‘没想到我们这地方,还有驯不服的贞洁烈女,真晦气’,当时我是什么感觉吗?”

    李承泽拥紧了她,“这不是你的……”

    何洲第一次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带着哭腔:“这就是我的错,我干嘛要跟她说那么多没有用的?!”

    “我希望她好好活着,结果却把她害死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我纵然心痛,却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被你抱着,有你安慰,可是她呢?她什么也没了。”

    虽然知道何洲来自于人人平等的世界,但是李承泽不太能明白这种感情,在何洲说这些话之前,他也和周仁一样,觉得何洲可能是因为她被打的事。

    没想到真的是因为一个侍女,李承泽好好消化了一下这个特质,很识趣的没有提出疑问,只是安慰着她。

    他尽力哄她开心,就像从前的她一样。

    这世上最遗憾莫过于,我本可以。

    何洲的穿越,她家人被杀……,这些她无力改变的,会让她痛苦,可是时间会抚平一切。

    小颜的死却不同,只要她不教那么多,只要她谨慎一些,不被她娘发现她们偷偷出去玩,那天她就可以带她出来……

    小颜,她本可以不死。这个想法这么多年一直折磨着她。

    李承泽尝试着理解她,让她放下,尽他所有。

    他带她出去与民同乐,他前脚吩咐谢必安清街,她后脚吩咐小玉给钱。

    李承泽看在眼里,并未出声,他像一个贪心的小孩子,期待着她能多给他一些爱意。

    两个人在街上玩那些消遣的小玩意儿。

    好在何洲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好在她很爱李承泽,好在她知道活着就该好好活着。

    她终于好起来了。

    何洲心想,或许就是因为李承泽在,她才需要这么长时间来缓和,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不坚强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夜,天色刚暗,何洲又摸到了李承泽房里,她并未刻意隐匿声音,从她打开窗那一刻起,李承泽就听到了声音,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着。

    何洲飞快地扑进李承泽怀里,嘤嘤哭泣,暗淡天色营造出来的朦胧气氛中,这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李承泽从没见过何洲这么伤心的样子,抚着她的后背焦急地哄了半天,才听到怀里的人哽咽着说:“有人害我,我好怕呀。”

    李承泽听见那个害字,立刻阴谋论了,他紧了紧手臂,压着嗓子问:“是谁?!”

    他躺着被她抱住,动弹不得,只得低下头,看见她将下巴搁在自己胸膛上,也抬头看他,抽泣着吐出一个人名:“李承泽。”说完又埋首在他颈间,细声抽泣着,一副害怕的样子。

    李承泽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哭笑不得地配合道:“他怎么害你了?说出来,我替你报仇。”

    何洲蹭着他的脖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吐字含糊地确认道:“真的吗?”

    李承泽认真的点点头,强忍住笑意道:“真的,不骗你。”

    何洲像是怕极了,语无伦次地哽咽道:“他、太好了,我想他,睡不着,睡不着、就老得快,我心上人他就会不喜欢我了。”

    她抬起头来,凶巴巴的说:“你说他是不是害我?是不是该罚?”

    “嗯,这样一看,的确是罪大恶极,该罚!”李承泽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正正经经地表示了赞同,又问:“那你想怎么罚他?”

    怀里的人闷闷地问:“怎么罚都可以吗?”

    李承泽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嗯,我替你做主。”

    何洲咬着嘴唇,面色苦恼,像是在思索,几息后才道:“那就罚这么好的他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你看怎么样?”

    李承泽郑重地点点头,道:“好,他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何洲顿时破涕为笑,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傻兮兮的嘿嘿一笑:“你真好。”说完,抱着他不动了。

    李承泽放弃了想要问她在那个世界有没有中意的人这个问题,也不说话,静静地抱着她,半响才问:“阿洲,你会不会后悔?”

    何洲抬起头来,黑暗中,李承泽能感觉到自己被很认真地看着,只听何洲语气诚恳地问:“什么是后悔啊?”

    李承泽明白了,他没了话,听见何洲问他:“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李承泽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她待会走的时候才方便。

    何洲站在床边笑看着他,这种被人居高临下打量着的感觉非常不爽,李承泽倒不是不爽,而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忍者这种不自在往里挪了挪,就见何洲脱了外跑走过去挂在他的衣架上,欢快地跑过来脱了鞋跳上了床。

    掀开锦被拥住了他,李承泽有点懵,正要开口,听她道:“你腿还疼吗?”

    在没想好怎么说之前,李承泽先回答了她的问题,道:“还好。”

    何洲嗯了一声,把脚搭在他腿上,伸手揽住了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才能抱着你睡啊?”

    她摁住他的胸膛撑起身看着他,面上带着一看就是装出来的歉疚表情,道:“对不起,李承泽同学,我就是贪图你的美色,馋你身子,我有罪。”

    她俯下身保住了他的脖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道:“我决定把我赔给你。”说完又补上一句:“一辈子。”

    李承泽心里别提多美了,但是对方过于主动,他倒奇怪的矜持起来,道:“阿洲,我们还没……”

    何洲的吻将李承泽的话堵在了嘴里,他仰面躺在床上,想反客为主,可惜半点动弹不得。

    这一刻,李承泽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习武。

    一吻毕,何洲立刻缩在李承泽怀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李承泽说什么,她都不答应,他算是看明白了,她这次来就没打算走。

    虽说有点不合规矩,但他实在扒拉不开她,好吧,他也不忍心。所幸赐婚的圣旨已下,他向来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也就罢了。

    很快他就后悔了,何洲抱着他,觉得安心极了,很快就睡着了,他就惨了,佳人在怀,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缭绕,耳边是不属于他的清浅绵长的呼吸。

    李承泽握住胸膛上的纤纤玉手,往下一拉放在腰上,生怕自己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惊醒了她。

    他转动脖子看着床边的帷幔,觉得这帷幔实在是太厚了,所以他此刻才口干舌燥,胸闷气短,喘不上气。

    李承泽在窒息的边缘来回挣扎,何洲终于毫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承泽。

    李承泽起了身,从何洲脚边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穿鞋下榻。他拉开床幔挂在玉钩上,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星河灿烂,一轮明月嵌在黑色的天幕里,凉凉的风从他身上吹过,他捏着太阳穴深深地呼吸着。

    良久,恢复了正常的李承泽又悄悄走回屋子,拉开帷幔借着月光看着何洲,她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李承泽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他睡意全无,就这样久久地看着她。熟睡中的她,宁静而恬美,他想要长长久久的、永永远远的和她在一起。

    他要争,他要赢。

    这个心思,若说从前有十分,那么现在就有一百分。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她死。

    他输了,她怎么办?

    李承泽想了很多很多,天快亮的时候,这才小心地躺在她身侧睡了过去。

    翌日,谢必安还没有看到起来的李承泽,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就在李承泽门外喊了一声:“殿下。”

    李承泽睡得太晚,大脑一片混沌,听到声音,他揉着眼睛迷迷蒙蒙地应了一声:“进来。”话音一落,他跟着放下了手,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瞬间清醒。

    他对着已经走了进来的谢必安喝道:“出去。”边说着边坐起来放下了床幔。

    虽然李承泽反应够快,但谢必安还是什么都看见了。搁在他家殿下胸膛上的,分明是个女人的手。

    谢必安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他满心复杂地退了出去。自从认识了何洲,他就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不断地被刷新着。

    他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李承泽穿戴整齐走了出来,洗漱过后,坐上马车去上早朝。

    谢必安顺着李承泽眼睛下淡淡的乌青想到了许多不可描述的事,他沉默着,一路无话。

    李承泽回来的时候,何洲已然换了一身衣裳,捧着脸坐在桌边等他用膳。看见他过来,何洲的表情肉眼可见得灿烂起来。

    他心头涌起无限柔情,他的妻子,在等他回家。

    李承泽揣着手走到何洲身边坐下,两人对视一笑,一同用膳。

    谢必安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扫过何洲以及身边的小玉:呵,女人,装的还跟刚来的似的。

    用过膳,李承泽拿出自己新得来的奇书跟何洲一起,坐在凉亭里共阅。

    何洲一看名字,面上难掩惊疑,“红、红楼?!”

    李承泽见她面色有异,揽着她的肩,关切道:“怎么了?”

    何洲拿过李承泽手里的书,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忐忑的心情,翻开了它。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熟悉的章回名以及人名变幻着形状,带着虚影疯狂塞进她的心房,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半响,她挑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问李承泽:“写这书的人,他还活着吗?”

    当年,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了许多许多不符合这是时代生产力的东西,比如玻璃,她很兴奋,却从娘亲那里得知,创造了这些东西的人已经去世了。

    李承泽隐约猜到了什么,道:“还活着。”看见何洲明显的松了口气,他补充道:“他叫范闲,是户部侍郎范建的私生子,从小养在澹州。这书是他化名曹雪芹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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