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斐领着阿福从宫里出来,宫门前已经有护卫在等候。他不爱坐车,指着一匹高头大马问阿福,“和我一同骑马,怕不怕?”
“不怕!”阿福昂着头,看眼前这匹浑身上下一片雪白,半点杂色也没有神骏大马,眼睛里都是兴奋。她早就想骑马了,可惜她娘说她还小,一直不许呢。
她脸上神色天真又明媚,眼中光芒点点,如细碎的星光,喜悦就那样在日头底下绽放,让秦斐的心也跟着明朗了起来。
将阿福托上了马背,他也翻身上马,把人护在怀里,一路回了自己的王府。
王府大门口停了马,阿福抬头就看见大门上挂着块新匾。
“这就是表哥的王府么?”
红底金字的豫王府三个大字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光。
“瞧着,富贵得很。”阿福笑眯眯道。
“昨天才挂上的。”秦斐将阿福抱下了马,随手将缰绳甩给了后边的护卫。
王府的总管早就带着人小跑着迎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秦斐身边的阿福。
小姑娘华衣锦服,虽然年纪还小一团稚气,可五官脱俗,眉眼弯弯如新月,让人看了便心生亲近之感。
老总管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家王爷,这是把谁家的姑娘给抢了来不成?
“王爷,这……”这位总管还是秦斐生母的陪房。秦斐被接进宫里养活后,周皇后就把先荣王妃的陪房都遣去了庄子上。小霍氏巴不得在荣王府里抹去一切秦斐母亲的痕迹,这十来年乐得不管。
秦斐回京之前,总管周福这些人,才从庄子上回来了。因此,对京城里得皇帝亲赐小名的阿福,并不认得。
“这是隔壁姑母家的表妹。”
周福立刻更加恭敬起来,对着阿福弯腰拱手,“原来是薛侯与郡主的千金。小的周福,见过姑娘。”
他人长得喜庆,白白胖胖的圆脸上一对小眼睛,笑起来很有趣。
秦斐领着阿福往王府里走,告诉阿福,“以后你想过来玩了,我若是不在家,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便告诉了福叔。”
“姑娘只管吩咐!”周福忙道。觑着秦斐,果然见他脸上露出满意。
真不容易哪!
周福都要抹眼泪了。别看他家王爷年纪不大,却一身杀伐血凝之气,肃厉冷凝,整个人冷得像块儿冰,叫人都不敢直视。
回来这两天,周福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笑。
若是能叫他家王爷每天都能这么笑上一笑,周福简直都想给薛姑娘供到桌子上去为了!
阿福的手被秦斐裹在掌中。
他掌心和指腹处都有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舞刀弄枪留下来的。粗粝,可却叫阿福感到莫名的心安。
阿福仰起头看秦斐,他身形高挑,分明还是少年的模样,可背挺腰直,英姿勃发。
真好看啊!
很值得有人为这位表兄做首辞赋来赞美一番的。
心里头想着,脚底下就不留神。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阿福惊叫一声,整个人往前栽去。还是秦斐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
“表妹,没事吧?”秦斐抱着阿福,“吓到了没?”
这丫头,上次看见她骑在树上下不来。这次走路都差点摔着……
“福叔。”
周福也吓了一跳,正捂着心口喘气儿平复心情呢,听见秦斐叫,忙应了一声,“王爷有何吩咐?”
“找工匠来,把门内的台阶铲了。”
“这个……”周福为难了,“王爷,这,这各王府都有一定的规制。按律例来说,郡王府门内外各有六级台阶。铲了……”
就违制了啊。
好在阿福扯了扯秦斐的衣角,“表哥,是我不小心,干台阶什么事呢?台阶无辜,表哥饶了它吧。”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又说得这样有趣,秦斐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曲起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那就饶一次?”
“饶!”阿福点头,挣了两下,“我要自己走。”
秦斐的王府,是原先泰祖亲弟,平王的府邸,亲王的规制。封王后,秦斐向皇帝求了这处宅邸,不为别的,只为了能离着阿福近一些。
平王当年随泰祖皇帝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泰祖曾说,与弟共天下。这平王府建的,都是按照本朝顶尖的规制建的。赐给了秦斐后,大门等处都有人来改做了郡王府规制。但整个王府占地房屋花园等地,却都没有动。
正殿后殿偏殿,既庄重肃穆,又气宇轩昂。
这都是前院,多为公事用地。后边,才是内院和园子。
这一路走过去,阿福就见曲廊亭榭,各处描金画彩,富丽天然。
“后边的园子很大,有一处种了许多的花树,我带表妹去看看。”据说平王其实是个儒将,平王府建成后,甄选各地名花异草种在园中。正是春天,园子里百花绽放,也是好看的很。秦斐记得阿福最喜欢这些。
阿福果然喜欢,“好呀。”
“福叔,叫厨房预备点心,送到聆香水榭。”
周福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了。
不多时,果然带着人安排了一桌细点清茶。
阿福坐在水榭里,看着开满了粉绒绒一片的花树,转头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点心。
紫玉糕如意酥核桃露,都是她再喜欢不过的了!不过昭华郡主向来不让她多吃,说是太甜了。
“来尝尝。这是我特意找的厨子给表妹做的。”秦斐倒了一盅茶,将一碟子点心往阿福跟前推了推。
阿福惊讶了,“表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按理说不能啊,秦斐不是才回来没多久么?
秦斐轻笑,眼中都是宠溺,“只要是表妹喜欢的,我自然会记得。”
阿福偏头,“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表哥的。”
“傻丫头……”秦斐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如何能告诉她,前世他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快活的日子呢?这辈子,他会更加宠她爱她护着她,绝不会让她再如前世那样痛苦,那样被人逼迫。
“表妹喜欢的……”秦斐本想说,你喜欢的,我都会双手送到你的面前,不会让你再受半点的委屈。话到了嘴边,却又在阿福清澈的目光中哽住了。
她还是个孩子。
秦斐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能吓到她。
“表妹喜欢的,若是侯府里没有,便告诉我,我去替你寻来,好不好?”
阿福捧着块紫玉糕啃,点头。嗯,甜的很。
她在豫王府里美滋滋吃点心,被秦斐亲手喂水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寿宁宫里承受着来自亲娘的暴风骤雨。
其实,霍太后是个心思很简单的女人。
她出身有限,容貌也不是倾城绝世,算下来承宠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可她肚皮争气,接连为皇帝生下了皇子和公主。可就这样,也没能捞到个妃位当当,到了文皇帝驾崩的时候,还在嫔位上。
如果不是先帝的儿子们为了夺嫡血雨腥风,闹得死的死圈的圈,也轮不到她儿子当皇帝。
自从荣升了太后,耍心机这事儿,她就更用不着了,自然会有无数人为了讨她欢喜而耍心机去。
她呢,只要在后宫里安享尊荣便好。
或许是早年做小伏低的经历让霍太后印象太过深刻,哪怕如今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霍太后也依旧为自己的出身自卑。
这种自卑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所以,自从儿子登基后,她一个劲儿地拉拔霍家。为了叫自家的门楣看起来高一些,显赫一些,霍家的女孩儿大多嫁入了宗室勋贵家,多少也算是铺开了一张人脉的大网。
但凡宗室里有哪个姑娘岁数合适了,老太后首先也会想一想自家子侄后辈里有没有合适的婚配人选。
可以说,为了霍家,老太后是操碎了心。
哪能想到,平常孝顺的儿子会在背后拆自己的台呢?
霍太后伤心极了,只觉得皇帝实在太伤她的脸。
在皇帝面前哭了一会儿,然后霍太后就提出,要立刻让荣王妃上玉牒。并且,为了弥补这些年的亏欠,荣王妃的女儿,应该加个封号才好。
荣王妃的女儿,就是她进王府后生下的那对龙凤胎中的女孩儿。自小儿就体弱多病,一天三顿拿着药当饭吃。像如今,都是暮春了,天气早就暖和起来,她还裹着冬衣不敢出门呢。
按理说,王府嫡长女可以获封郡主的。这女孩儿虽然不是荣王长女,但她却是实打实的嫡女,又和霍太后血脉相连,早早就封了郡主了,就是没有封号。
霍太后觉得,很该趁着这个机会,给孩子挣个体面出来。
毕竟小丫头长到如今的年纪了,还瘦瘦小小的,一头黄毛儿跟被火燎过似的,也可怜得很了。
皇帝等霍太后哭了一会儿,才无声叹息了一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母后。”
“当年表妹怎么进的进荣王府,遮掩再好,终究也是有人知道。母后,伦常朝纲,春秋大义。身在皇室,更该为天下人做表率。当初荣王所行,为人诟病不齿。但母后,这里边真的没有霍家在后边推波助澜吗?朕看在母后面上,不欲令霍家太过难堪。霍家,也该知足了。”
霍家那个表妹这么多年能有个王妃的名分在,已经很不错了!
还想要更多,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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