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泰长公主一句玩笑话,昭华郡主自然也不会当真——别的不说,荣泰的长子虽然出色,可比阿福大了十多岁,只看年纪,就不不合适。不过,这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回到了侯府的时候,秦斐正也带了阿福回来。
昭华郡主先就笑了起来,“还说叫人去接你,阿斐这就送了来。你表哥家里可好?”
阿福凑过去,“表哥府里景致好得很。点心也好吃。”
“呦,你这馋丫头,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是好的了?”昭华郡主捏起了女儿的脸,上下看着,“背着我吃了多少甜东西?”
秦斐忙笑道,“并没有给表妹预备甜的东西。表妹也说,怕牙坏了,只用了一块儿咸的。”
昭华郡主诧异,“真的?”
阿福这丫头,从小就喜欢甜甜的东西。从前就是一盏清粥,都要加上多多的桂花蜜才肯喝下去。原来昭华郡主听人说过,喜食甜食,易得消渴症,因此总是拦着不叫阿福多吃。这是她一副母亲的心,没想到秦斐年纪不大,也能想到了。当下赞许点头,“阿斐细心。”
“也是表妹乖巧,肯听姑母的话。”秦斐长了一张冷峻清润的脸,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容貌半点不相干。如寿宁宫里一开口就把荣王妃喷了个晕头转向,堪称毒舌。此时对着昭华郡主,那不但是他的姑母,更是他前世岳母,讨人欢喜的话张口便来,丝毫不觉尴尬。
他依旧穿着入宫时候的浅金色锦衫,头戴玉冠,腰束锦带,翩翩少年,眉眼如画。
这样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自然都是真的了。
昭华郡主喜得搂住了阿福,又想到荣泰长公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就觉得自己的女儿,果然是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了。年纪小,可懂事啊。
“方才庄子里送了时新的菜蔬来,我已经叫人收拾了去,回头咱们尝尝鲜。”
秦斐立刻从善如流,“又要叨扰姑母。”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说。”昭华郡主本就心疼秦斐这个没娘的孩子,见他又对阿福格外的疼爱,说起话来,便不自觉的和颜悦色起来。
靖安侯这会儿并不在家,只有昭华郡主带了秦斐和阿福一同用膳。
饭后又问秦斐,“你那王府里收拾得如何了?这次回京后,可还要继续往军中去?”
“我都看过了,虽然多年无人,可内务府拨了人照应。我看过了,各处院落屋子都是干净的,先收拾了一部分住人待客,其余的慢慢来,也并不急。我听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叫我回军中了。”
秦斐端着茶,垂眸看着盏中清亮的茶汤,“眼前,我还有些事,留在京中也好。余下的往后再说。”
“也是。你往军中这几年,皇后娘娘担了多少的心。”昭华郡主叹道,“留在娘娘眼前,她还能安心些。”
心中思忖了一下,昭华郡主索性直说了。
“这几年,三皇子日渐长大,霍家的心,也跟着大了。”
说起来虽都是孙儿,可三皇子身上还流着霍家的血脉,太后偏心从来都不掩饰。以前还只是在内宫中为三皇子争个吃穿用度,从三皇子满十岁开始,便野心勃勃想为他在前朝争个王爵了。
为此,连一向不得待见的二皇子,也被太后推到了前边,说是二皇子都十五岁了,也是该到了封王的年纪。
叫昭华郡主说,这点手段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周皇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可问题就在于,周皇后非但不能拦着,还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国母风范,顺着太后的话说。
若几位皇子们也得以封王,太子的压力难免就大了些。
秦斐留京,也能为太子做个得力的臂膀。想来秦斐自己也清楚。
“姑母,陛下与我封爵的时候,我与陛下说了。”秦斐抬起眼睛,看着昭华郡主,“我的王府,不设属官,不立护卫。”
“什么?”昭华郡主惊叫,“这是为何?”
大秦律例,亲王郡王俱有王府属官。若他日就藩,这些属官便随王入藩,成为属地官员。同样,律例中规定,亲王郡王可有护卫一千到三千人不等。
“这……”昭华郡主略一思索,已明白了秦斐的意思。“只是有些委屈了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十四岁封王,这是大秦自开国以来的头一份儿,能不能绝后不知,但绝对是空前的了。
难免,就会招来小人的嫉妒。
别看秦斐年少功高,可他的处境,比之太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个不干人事儿的混蛋父亲,还有个佛口蛇心,时时刻刻吹着枕头风的继母。宫里的太后,还是他继母的姑姑,一门心思想捧着侄女的亲子上位。
想到这里,昭华郡主只在心中冷笑。霍太后年轻时候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一朝得志,就变了嘴脸。这么下去,只怕这大秦天下,都要拱手让给姓霍的了。
“陛下也这么说。”秦斐笑道。区区几个属官而已。
他在京中只凭皇帝皇后的宠爱看重,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利。就算设立了属官,也不过是吏部选了人拨过来,未必能够为他所用,说不定还会成为拖累。索性,不要也罢。
至于护卫……就算没有护卫,可长随护院还是有的,足够了。
“我数年不在京中,诸事不熟,还请姑母指教。”
昭华郡主想了想,“我一个女眷,能指教你什么呢。等你姑丈回来,你问他去。”
“是。”秦斐笑道,对着一旁听了个晕乎的阿福眨了眨眼,竟有些调皮之相。
这边正说话,外头管家娘子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郡主。”
看了看秦斐。
“无妨,阿斐不是外人。何事?”昭华郡主端起茶来,低头欲饮。
管家娘子轻声道,“东府里人过来说,三太太不大好。”
“什么?!”
昭华郡主手一抖,茶盏扣在了腿上,茶水淋淋漓漓地洒了一身。
“前几天我还看见了她,好好儿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昭华郡主站起身,不耐烦地挥开了上前想要替她擦拭的丫鬟,“说清楚了1”
“来的人只说,恍惚是和姑太太有关。说是……”管家娘子声音更低,用只能叫昭华郡主听见的声音回道,“都见了红了。如今大太太急的不行,请了郡主过去看看。”
“我这就过去。”薛家兄弟三人,三老爷与定国公靖安侯不是同母所出,但同是先定国公一手教导长大的,兄弟情分甚好。三太太也是个柔婉的性子,许氏和昭华郡主都对这个书香人家出身的妯娌很是照顾。
八个月的身子见了红……想起了七活八不活的老话儿,昭华郡主心中发急,对秦斐说道,“我要往东府一趟,不能招呼你了。阿斐你且先回去吧。”
秦斐忙起身,“姑母请自便,我……要不,让表妹去我府里歇着?”
阿福摇头,“我和母亲一同去东府。”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些,三婶出事了,还不知道她五姐姐哭成了什么样呢,她得过去安慰。
“好,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见昭华郡主神色甚是焦急,秦斐很有眼色地行礼告辞了。
换了身儿衣裳,昭华郡主带着阿福匆匆到了国公府,直接就奔了三房住的院子。
定国公和许氏都不是苛刻的性子,三房住的是个园中园,足足有三进。更有顾老太太心疼儿子,三老爷大婚前将这个院子修缮得精致又富贵。
昭华郡主和阿福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丫鬟婆子个个脚步匆匆,人人都急的很,却没有一点嘈杂声。
“弟妹!”见了昭华郡主进门,许氏倒先站了起来。
阿福看得出,大伯母是真的很着急了,连声音都发抖了。
“嫂子别急,坐下慢慢说。”昭华郡主抢上一步,扶住了许氏,妯娌两个坐下了,才问道,“去回话的人说得不明不白的,倒是怎么回事?请了太医没有?”
里边三太太周氏痛苦的叫声传了出来,阿福身上一抖。
“阿福,你大姐姐们都在跨院里陪着阿娇丫头呢,你也过去看看吧。”许氏让身边丫鬟将阿福送过去。等人走了,才皱起了眉,脸上现出怒色,“再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前边儿回娘家哭说女婿养了外室,今儿回娘家反手就硬要给哥哥个‘贴心人’,真是个祸害!”
不用说,祸害说的就是泰安伯夫人了。
“郡主你说,哪里有个出了门子的妹妹,插手哥哥房里事情的道理?”许氏拍着桌子,“说出去,牙都要被人笑掉了!”
昭华郡主冷笑,“这又不是头一次。”
当年她才大婚,这小姑子还没出阁呢,也来了这么一次。那会儿,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子大喇喇地领了个美貌的丫鬟到了她的跟前,大言不惭说是这丫鬟已经被靖安侯收用了,好歹要给个名分云云的。
叫昭华郡主两巴掌给抽的,满嘴里见血。
就只那一次,不但泰安伯夫人,就连江老太太都不敢提给靖安侯纳个妾室塞个通房之类的话了。
周氏在里间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看着,不大好啊!”许氏捂着心口,颤抖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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