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之后, 两个宫女照例端着木盆进来, 鸢尾在看到祁婠伊柜子上的白梅之后眼睛都瞪大了,最后只小声地问锦葵:“是你昨儿个夜里放在那里的吗?”
锦葵茫然摇头,示意不是自己,又半怀疑半惊讶道:“竟然没有被公主摔下来, 实在是……”她憋了一会儿, 觉得实在没法儿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震惊, 最终动了动嘴,“大难不死。”
鸢尾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不过在听到锦葵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是嘴角抽了抽, 猜测道:“莫非是公主这些日子适应了听着钟声与早起,这才没有发怒。”
锦葵默默地看着鸢尾,两人同时记起公主在皇宫中辰时起床也还是会摔东西的样子,觉得这个猜测不大可能。
两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公主的表情,眼中是一如从前早上醒来的漠然,眼底是满满的不耐, 确定了公主起床时候脾气大这个毛病并没有改变。
祁婠伊刚睡醒的时候脾气极大,虽然平日里脾气便算是不大好的,但好歹讲得通道理, 只有刚醒来的时候,是脾气最大的时候,谁要是这个时候到她跟前唤她,那便是最直接的怒火发泄点。
所以两个贴身大宫女在公主刚醒来的时候,从来都是默默地立在一旁候着。
摔东西这个习惯也是后来养成的, 本来宫女们还战战兢兢的,恐怕公主起床这个坏脾气被人告了状。
不巧的是,有一日早上,皇上上朝回来,听了有新进贡的软烟罗,便念起了一向喜爱红色的顺平长公主,当即便起驾去了落霞殿。
彼时祁婠伊刚睡醒,将房中的东西摔了个碎,两个宫女听到公公通报的声音都慌了,看着还尚未彻底清醒的公主,只能尽力在门口拦住皇上。
奈何房中摔东西的声音太大,皇上当时面上一变便推门进去了,两个宫女见到皇上当时的脸色都以为要倒大霉了,谁知道才跟进去便听了皇上温声细语在哄小公主的声音。
皇上非但没有责怪公主,反倒是赏赐了公主许多上好的珍贵玉瓶。
后面跟着的一众宫人皆瞠目,进一步明白了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自那以后,顺平长公主爱玉瓶便传了出去,与之相伴的,是公主骄纵的脾气,当然,这一点没有人敢告诉公主,也不敢在宫中其他人跟前提及。
不过公主年岁渐长,脾气也较从前好上了许多,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
两个宫女回想到这些,再看看公主现在的神情,最终只能猜想,是这个玉瓶和白梅太得公主喜欢,所以她才没有直接将其摔了。
只是不知道这玉瓶还能存活几日,锦葵又用哀悼的目光看了那玉瓶一眼。
这个玉瓶前些日子一直放在窗边,公主去禅林那边回来的时候,有时会带一枝白梅回来,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公主重新放到床边,而且竟然还尚且完好地在柜子上。
直到祁婠伊梳妆好了出门去,两个宫女才松了一口气般,又将那玉瓶看了一眼,两人安静的没有说话。
祁照临一行人只在寒叶寺中留了一日,现在他们便又要离开了,祁婠伊是过了早课时候去送他们的。
几人在房间说话,当然大多是宋峥在和祁婠伊斗嘴。
到了时候,祁照临去跟方丈辞行,他们这才往外走,祁婠伊小声感叹道:“我原先还以为寒叶寺这个地方与世隔绝,谁都不让进来呢。”
辛苏安为她解疑道:“寒叶寺中本没有限制人进来的规矩,只是地界偏远,加之有佛梯阻拦,这才使得寻常百姓一般上香不会来这里。而且百年发展以来,寒叶寺也逐渐成了佛家经法孕育传播之紧要地方,也是大齐最大的佛家寺院,所以才会没有人来的。”
祁婠伊一脸惊奇地看着辛苏安,他们这些一直呆在余安城中的贵公子,还要一直在皇宫之中的人,知道的至多不过是皇上支持佛教文化,再多的便不了解了。
不想辛苏安竟知道这么多。
“而且这些年来,皇家每年有人来寒叶寺上香观看法事的。”祁照临在一旁补充道。
祁婠伊点头道:“难怪大哥你对这里这般熟悉,走在路上都不需要僧人带路。”
“不只是我,你小时候也到这里来过的,只是你那时候年岁尚小,恐怕已经忘记了。”祁照临又道,随即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闭口不言了。
祁婠伊没有发现,只是听到这句话后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还来过这里,然后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来过这里的印象,大概是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什么东西了。
可她回忆起后山的白梅,又觉得不对,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觉得那一处该有红梅的?
白雪红梅素衣少年,这样的记忆又是在何处发生的?
祁婠伊记不清了。
“今后每年的讲经法会,殿下若是想要再来的话,我们也可以带殿下再来。”辛苏安见他们两人皆沉默,便随口道。
祁婠伊刚要点头,便听得一旁宋峥懒洋洋道:“就只怕我们小公主以后不愿来,此次来这里纯属意外,若非有些人手伸得长,她还不至于落得如此。”
辛苏安笑着点头,一脸和气的样子。
反倒是祁婠伊气得不轻,她原本要点头的,听了宋峥的话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下意识并非她的本意,又觉得宋峥这话太过针对旁人,最后瞪了宋峥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
宋峥这话听着是说赵煦的,可他们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其中还有辛苏安插了一脚的缘故,所以宋峥才刻意提及。
宋峥和辛苏安都与祁照临关系不错,但是宋峥一向以来都不大喜欢辛苏安,祁婠伊一直都觉得是因为左右相之争的缘故,毕竟他们的父亲便是面和心不和的。
所以这些年来,宋峥总喜欢明里暗里挤兑辛苏安,只是可惜,辛苏安其人,除了在出身上较旁人差了一些之外,其他各个方面都是没得挑,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行,都狠狠压了宋峥一头。
偏偏人还性子温和,从来不与宋峥计较。这样一番对比下来,他针对辛苏安的话更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闹脾气一样,让人无奈。
“你放心候着,大哥回去继续帮你求情,抄经便当是修心祈福了,旁的事情上面,不必苦着自己,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来书回来,大哥为你做主。”祁照临不理宋峥,转头对祁婠伊嘱咐道。
祁婠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大哥若是早些来,她还真的会借大哥的势给那些和尚一番教训,只是现在已没有这番心思了。
他们两人说话间,辛苏安看到远处过去一个红色袈裟的僧人,他眸子暗了些。
几人在告别,辛苏安上前将祁婠伊的鬓发理了理,笑着道:“那辛二哥哥就等着接我们殿下回来了。”
“嗯……好。”祁婠伊磕磕绊绊应道,从前辛苏安示亲近的时候也会用手轻抚她的头顶,那样的动作还可以当做是兄长之类的关心,可整理鬓发这样的举动,实在不是一个非亲的哥哥做得出来的,所以祁婠伊回答得有些迟疑。
她记起自己昨晚尚未来得及问的问题,一时间看着辛苏安便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好在有宋峥那个话多的打着哈哈,缓解了祁婠伊的尴尬。
寺门此时是大开的,平日里的寺门一直都是紧闭着,只有来人的时候才会打开,祁婠伊站在上面,往佛梯下面望去,仍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山下景色,只能往远处看,看到了村庄田地河流。
佛梯陡峭,祁婠伊只觉得回去的时候下佛梯更加艰难。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脑海中突然便回响起来几句话。
“那我等你,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要是不来,我就带人上来将你绑回去!”小女孩的声音清脆且霸道。
“将我绑回去,你是土匪吗?”少年只是懒懒睨了小女孩一眼,“佛梯那么高,你只上来一趟便不容易,下去更是难。”
“那就……那就……”小女孩苦思冥想半晌,最终蹦出来一句,“那就你背我下去!”她白嫩的小指头指着少年。
少年方才的懒散不见了,琥珀色的眼瞳当中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似乎是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这种绑别人回去还要别人背的道理。
最终,少年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小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得勾人。
祁婠伊眼波动了动,少有的陷入了迷茫。
她想起梵珈的眼瞳也是琥珀色的,她才确认了自己是喜欢梵珈的,现在便又想起了林如鹤。
她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那一双眼睛才对梵珈产生的好感。
毕竟,那样好看的琥珀色眼瞳,在这世上,她只见过两个人有。
送走了他们一行之后,祁婠伊照常去了浮屠塔中,自己走到了七重,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按照往常的惯例,梵珈应该已经在里头抄经了,可现在却不见他的人。
祁婠伊皱起了眉头,坐在往常坐着的位置上开始抄经,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又坚持着写了几句经文之后,祁婠伊抬眼看向一旁,一旁的位置上空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非是习惯了抄经,而是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抄经,在抄经抄得累了的时候还能随口逗那人两句,看到那人耳根通红。
可是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没有了耐心。
原本试图一个人坚持在这儿抄完经文,却发现自己根本耐不住性子去看那冗长的经文。
最终,她还是将毛笔放下,出了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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