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听到鸢尾郑重的声音愣了片刻, 很快接过递上来的牌子, 当即瞪大了双眼,又忙朝堂下看去。
方才说话的时候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并未将人看得清楚,现在一看, 便忙走了下去, 跪在了距离祁婠伊不远处地上。
“臣恭迎长公主殿下, 臣不知公主殿下在此,冒犯了殿下, 罪该万死。”前面声音还稍大,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着些颤意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和尚,之前就听说顺平长公主被罚去了寒叶寺,这个和尚应该就是寒叶寺的僧人了吧。
祁婠伊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一声道:“梵珈禅师佛子之身,见到我父皇都是不必行礼的,怎么?韩大人想要他向你行礼吗?”
府尹又是一愣, 又将站在长公主身旁的佛子看了一眼,果然眉间有佛印,更是觉得自己今日做了蠢事:“臣不敢。”
府尹还跪着, 却不忘对一旁的人道:“还不快给长公主殿下和佛子搬凳子上茶!”语气之中有几分恼火。
早知道今日闹事的会是他们两人,他是决计不敢像方才那般草率放肆的。
等到祁婠伊和梵珈都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的时候,祁婠伊才开口:“今天的事……”
“都是误会误会。”府尹忙道。
其实他从前并未近距离地看过长公主,少有的几次都是远远一瞥,所以方才才会犯了有眼不识泰山的错。
只是虽然从来没有和长公主打过交道, 可余安城处处都流传着关于顺平长公主的故事,他对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脾气也是了解一二的,所以当然不敢口出狂言。
再者说,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公主站在这里,余安城府尹都不至于这样卑躬屈膝,可眼前人是顺平长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公主,这就大大不同了。
所以他定然得要万般顺着祁婠伊的意思。
岂料他这话并没有让祁婠伊开心,她闻言只缓缓睨了府尹一眼,然后端着茶朝口中送了一口,眉目稍松,心中感叹这城中府尹这儿的茶就是好,都可以比得上皇宫中的了。
她细细抿了一口茶之后,才看向府尹道:“今天的事情还是得要查清楚的。”
“是是是,长公主殿下说的是。”府尹连声附和,又派了人下去。
梵珈闻言目光也不似方才凛冽。
祁婠伊看了他一眼,小声在他耳旁道:“怎么样?我没有猜错高僧的意思吧?”
邀功一般,可偏偏眼神中全是傲娇,似乎只是想在梵珈面前说一说这件事实。
梵珈点头。
这件事情若只是祁婠伊一人,她是懒得再费工夫和这些人耗着的,可梵珈不同,他得要公平,不要这样看起来仗势欺人一般的解决。
他好像凡事都求干净利落。
祁婠伊想着,泛了些凉意。
记起那晚她在敲开梵珈的房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与沾着血迹的手指,竟莫名的心悸。
有了府尹出手,不单单是来闹事的那一家人被抓了过来,就连他们抓药的那家药铺老板还有前几日给他们家病患诊过脉的大夫都一并被请了过来。
最终得出的结果便是梵珈的诊断结果并没有出错,他给的药方子也决计不会害人性命。
反倒是那位大夫透露了一点,前些日子老人的家人只请了大夫去把脉,却并没有相信他的诊治结果,还直接将大夫赶了出去。
大夫说话的时候表情还很疑惑:“分明那家人看着也不想是穷苦人家,却不知为何连点药钱也给不起。”
那一家人被压着跪在堂前不敢说话。
在一进来看到祁婠伊和梵珈都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们心中就明白了大概,再见到府尹忐忑的神情之后,他们更料到了自己这次是惹到连府尹也得罪不起的人了。
他们当即就想要逃,一边往跪着求饶一边道:“大人,我们不告了!我们不告了!”
祁婠伊在一旁冷声道:“怎么能不告?今日的事情,本宫还得要给你们一个交代!”她“砰”的一声将茶盏放下,震得跪地那几人同时全身一颤。
府尹听了以后附和道:“大齐顺天府也是你们说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今天的事情必须得查得清清楚楚,给长公主殿下……还有佛子,也给应天府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地上跪得几人听到的时候直接呆愣在了原地,那女子自称“本宫”,竟然是长公主殿下!
有人胳膊一松,直接跌坐在地。
那边药铺的人还算是个机敏的,很快对比完药方之后眼前一亮:“这样药材不对!药材不对!”
府尹将目光移向药铺的人:“此话何意?”
药铺的人将药方和在病人家中寻到的药材包摊开对比,道:“这原药方当中有一味药是雪莲,药材中却没有,却多了一味红花。”
府尹并不通医理,并不知道这换了一味药会有什么不同,不解道:“这又如何?”
“雪莲与红花同有活血之效,不过雪莲稍微温和一些,也常做药用,这红花便须得谨慎一些。”药铺的人道,“而且这雪莲要的是四钱,用雪莲可以,换成红花便大大不合,药性相撞,原先的温补之方也变成了虎狼药。”
“怎么会这样呢?”府尹发问道。
跪在堂下的老人的儿子也疑惑,怎么会抓成了红花呢?
只听药铺的人道:“这其中道理也很容易想通,雪莲乃是珍贵药材,随便一钱便得要一两银子,红花就便宜很多,寻常有人拿来药方想要替换小的都会提醒的。”
“那他又如何会抓错?”府尹问道。
药铺的人忙解释道:“这小的在看到他们抓的是红花的时候也是提醒过了的,只是抓药的人将红花好其他的药材是分开抓的,所以小的才不知,不知他们竟真的为了省钱,做出了这等事情。”
病人的儿子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那日为他爹抓药的是他媳妇,再思及之前她媳妇死活不愿给他爹看大夫的样子,男子立即便想明白了。
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自家媳妇:“贱人!是不是你偷换了我爹的药!”
妇人此时哪里敢说话,低垂着头连看也不敢看男子。
男子额上青筋暴起,扑打着朝妇人那边去,想要抓住她的头发,顺天府的官兵立即将两人都押住了。
同在朝堂之上的另一个男子也恨不得吃了妇人的表情,他身旁的媳妇也气得不轻:“原来大嫂拿了钱就是这样给爹抓药的!只怕爹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歇!”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其吞了。
见他们这般反应,原因为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府尹惊堂木一拍,冷着脸道:“朝堂之上可不喧闹!”
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知道他们今日犯了大错,心中对朝堂有潜意识的惧怕,现在更是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府尹还要说话,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得给长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辛二公子到——”
府尹一愣,看向坐在那边的长公主殿下,默默擦了下汗出门去迎。
辛苏安身穿月白色长衫,襟边银线绣鹤,外头披一件银灰色大氅,步履匆匆,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来人的着急。而这份着急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府尹头上的汗更多了。
“臣见过辛二公子。”
“府尹大人客气。”辛苏安温和地笑着道,甚至还伸手虚抬了一下府尹的胳膊。
府尹肩膀都跟着颤了一下。
眼前人分明笑得温和,眼神中的冷意却能冻死人。
“听说应天府的人将顺平长公主抓了来,我来瞧瞧。”辛苏安曲调温和,一字一句也都透露着和谐,可听着便觉在兴师问罪。
“省得惊扰了公主,陛下那里不好交代。”辛苏安慢文斯理补充道。
府尹呼吸都快了起来,心口一紧,忙解释道:“都是误会,误会,小官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留公主在这里只是坐着喝一会儿茶。”
“是吗?”辛苏安朝祁婠伊那边看过去,目光触及到祁婠伊的时候瞬间变得柔和,“殿下。”
祁婠伊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府尹擦着汗回道:“当然,小官怎么敢惊扰长公主殿下。”
“那大人不介意我旁听吧?”辛苏安礼貌问道。
“当然不介意。”府尹满脸都是违心的笑。
他也不敢介意。
又派人给辛苏安送上来了凳子之后,府尹大人觉得自己压力更大了,分明是十二月的寒日,他却不停地在冒汗。
辛苏安坐了过去以后,祁婠伊的位置正好在两人中间。
祁婠伊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率先朝梵珈看了过去,注意到他的目光好似方才越过了自己?
祁婠伊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下了。
毕竟现在在朝堂之上,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们几人安静地看着府尹大人判案子。
眼下真相已经大白,梵珈的医术没有问题,这件事情只看府尹如何处置了。
正想着,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重响,梵珈突然倒下了。
祁婠伊这才注意到梵珈脸色难看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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