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婠伊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一个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周围少有光亮, 不像是寻常的道路,也不像是居处, 反倒是一种密道。
祁婠伊看向那个方才从后面遮住自己眼睛的女子,身穿着红色衣裙, 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身上还有一种浓郁的脂粉香气, 只是这香味闻着有些熟悉, 好像她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那红裙女子在前面走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 也不管祁婠伊是何反应。
祁婠伊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对着她的背影问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胭脂。”胭脂性感而慵懒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加上她此时婀娜的走路姿势,叫祁婠伊下意识便想起来那种手拿着团扇,风情万种的女子。
“你这样不回答我, 就这样拉着我往前走, 就不怕我逃走吗?”祁婠伊见她不回答自己, 手腕轻轻挣了挣,做出反抗的姿势。
胭脂轻笑了一声:“殿下不是已经知道奴家是在救你吗?殿下现在离开能去哪里, 这条密道的外面只有方才那些北漠士兵,殿下你跟我走,你的两个近卫脱身自是易事,可你现在要是出去, 只怕会一同给辛二陪葬。”
祁婠伊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胭脂说的都是对的。在意识到这个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之后她便没有再挣扎过,而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膊密道里面走。
“你认识花青?”祁婠伊问道,她想了起来,胭脂身上的香味她之所以觉得熟悉就是因为她曾经在花青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应该是折花楼特有的熏香。
她听见前头女子轻“啧”了一声,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祁婠伊总觉得她现在是皱着眉头不悦的样子。
“花青是花青,我胭脂是胭脂,你可记得海棠?”胭脂转头看了祁婠伊一眼,随口道。
“我见过你。”祁婠伊见到胭脂的正脸之后惊讶道,“原来你是因为海棠来帮我的,那她人呢?”
胭脂闻言挑了挑眉:“你见过我?”
“去年寒叶寺中,曾远远见过一面。”祁婠伊道,上次也只是远远看见过一眼,也那会儿她也不知道这个叫胭脂的女子生得这样一幅妩媚的容貌。
“原来是那次,那倒是奴家与殿下有缘了。”胭脂恍然,“海棠她不大方便。”
祁婠伊抿了抿嘴,那次见到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宽敞一些的后院,山水花园,一派安宁和谐的样子,两人到了一个房间,胭脂这才松开了祁婠伊的胳膊,朝她欠了欠身子:“方才事急从权,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祁婠伊摆了摆手,示意不在意。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公主架子。
胭脂似乎是个蛮随意的人,只将祁婠伊带到了她的房间之后,跟她说了一声便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中。
不一会儿房间外头传来了几道女声。
“胭脂姐姐好容易回来一次,怎么又匆忙出去了?”
“我方才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这会儿可一定要拦住她,看她还猖狂。”
“要说还是胭脂姐姐对咱们好,都进了赵府了,在这紧要关头,却还是立刻便回来咱们折花楼了。”
“要不怎么说花妈妈对胭脂姐姐好呢,已经出去了的人还把房间给她留着呢。”
祁婠伊还以为她们要来寻胭脂,到了门口的时候自会敲门,却不想她们直接将门推开了。
“呀!我说胭脂那么快出去了呢,原来是带来了一个大美人儿。”一个女子手中拿着帕子掩着嘴。
另外有几个也是直接打量着祁婠伊的脸,眼中皆是惊艳,还有几个眼底还带着些嫉妒,祁婠伊正要同她们解释,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瞎说什么呢!一个个的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也不见你多说一句,现在见我带了贵人回来就都赶着来了,我这才出去没有一会儿,你们来得倒是快,竟还先在这搭了话儿了。要是冲撞了贵人,当心我撕烂你们的嘴。”胭脂一边笑着一边警示房中的几人。
她们也登时明白了来人并非寻常姑娘,自然不敢再多说了,一个个的都凑到胭脂跟前说话。
房中的人并未因为胭脂的警告而安静,反倒是更热闹了些。
只是落在祁婠伊身上打探的目光少了,只有不时的一道打量目光,却不像方才那般大胆。
祁婠伊注意到跟着胭脂一同进来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女子,正是海棠。
海棠面容略显憔悴,在见到祁婠伊之后笑了笑道:“不想会在这儿见到姑娘。”
祁婠伊身份特殊,她们两人有意隐瞒,不叫其他人知晓,便称了姑娘,可该有的礼数却也未少。
“我也没有想到这次相见会是这等境况。”祁婠伊道。
“我原以为姑娘冥顽不灵,现在看来倒也不是,看来城中的传言并不全都为真。”海棠笑着,在一旁倒了一杯茶水。
“什么?”祁婠伊记起那日见到她花车时所听到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海棠见她表情,知她记了起来,便笑了笑。
祁婠伊不欲多说这件事情,起身对海棠道:“今日之事,多谢两位,来日定当相报。”
“你要走了?”胭脂见她站起了身子,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祁婠伊点了点头:“我想要去宫中。”
海棠和胭脂对视一眼:“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姑娘这会儿出去不是去送命吗?”
“可我不能留在这儿什么事情也不做。”祁婠伊眼眶微红,她眼睁睁地看着辛二哥哥死在了自己面前,死在了那个北漠将军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
“西凉已经收兵,薛大将军的兵队也马上就会赶到,到时候北漠士兵只能收兵,姑娘你若是担心宫中失守,倒不如留在这人等一等,最迟明天早上,外头便可恢复安宁。”胭脂也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动作悠闲。
“真的吗?”祁婠伊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胭脂。
“我还能骗姑娘不成?姑娘,你要知道,这世上得消息最快的地方,除了宫中急报,便是我们这儿了。”胭脂笑了一声道。
“你先莫要着急,且在这儿等一会儿,这折花楼虽然不比别处安全,却也外面好了不知多少了,更何况此处后院难进,一般人是闯不进来的。”海棠按着祁婠伊又坐在了方才的椅子上。
祁婠伊只能坐下来等着。
她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外头有人来叫海棠,说是孩子又闹了什么的,祁婠伊闻言抬眼朝海棠看去,她似是没有注意到祁婠伊的目光一般,慢慢起身,扭着腰往外头去了。
祁婠伊看到一旁站着的其他女子有几个目光投到海棠身上,还在议论着她生下了孩子之类的事情,眼中不乏鄙夷。
祁婠伊记得,那日海棠说她生下孩子便先将其掐死,当时祁婠伊还未她的心狠暗暗心惊,却不想,一个嘴上如此狠厉的女子最后却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
“行了行了,看我也看过了,都散了吧。”胭脂率先对着那些女子道,其中几个她是直接伸手往外推的。
那些女子知道胭脂从来和海棠要好,见状对着祁婠伊这边行了个礼离开了。
祁婠伊在那些人都离开了之后才看向胭脂道:“我方才听那些人说,胭脂姑娘进了赵府?”
祁婠伊记得,赵煦荒唐好玩,前些日子又不顾他爹赵永年的阻拦从折花楼纳了个姑娘回家,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胭脂了。
“对,这折花楼的姑娘就爱说些闲话,往日还能与来的客人多说两句,这些日子城中乱,今日更是关上了门没有人来了,这不,便在这儿嚼闲话了,殿下莫恼。”胭脂点了点头。
祁婠伊看向她的衣着,有些纳罕。
这下胭脂不用她问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只随意道:“我素来不爱那些繁文缛节,赵煦他虽将我纳进府中,却也管不住我,我爱穿什么便穿什么。这两日外头乱,我想来折花楼便也来了。”
祁婠伊闻言点头,却不得不感叹按胭脂活得太自在了些,虽已是他人妇,却全然没有失了往日的自由。
两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海棠又回来了,她进来的时候先笑了一声道:“孩子实在是麻烦,一会儿便要寻人,离了一会儿都不行。”
“现在小时还好说,等大了只怕不好留吧。”祁婠伊不清楚折花楼中的情况,只觉得无论是男孩女孩,留在折花楼中养大总归是不好的。
海棠闻言也沉默了片刻。
胭脂闻言随意笑了一声,并不当做一回事:“海棠你担心什么?花妈妈又不会赶你,男孩大了留不住,可前头不是有个束如菡在呢,你自留他在这儿便是了,若是不愿,到时候送去外头,咱们也能帮衬着你些。”
海棠闻言放心不少。
祁婠伊看着此时面容憔悴的她,便会不自觉记起那日在寒叶寺中落魄孤独的她,虽然落魄,却胜在孤傲,如今那些气质,竟都渐渐转柔和了。
或许是生了孩子之后便成了如此,祁婠伊见一旁嫁了人的胭脂便看不出这等气质。
“殿下见了我这事儿的原委,今后便莫要像我这样。”海棠看着祁婠伊苦笑了一声,也在意自己曾经在祁婠伊面前撒过的谎。
男人都是无情的,尤其是那出家之人,更是没有心的。
若在从前,祁婠伊还可以否认,可那两次之后,祁婠伊便不知道要如何为他辩解了。
海棠说着,注意到了祁婠伊手上的抱着的木盒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那日的最后果然如胭脂所言,城中的北漠士兵车队,薛离带领着赤焰军浑身是血地回归,是罪臣亦是功臣。
大齐从朝堂到军营重新整顿一番,皇上彻底病重,朝中之事暂由太子代为处理。
传闻那一向与驸马不和的长公主殿下,亲自带着人将驸马安葬,安葬那日在驸马坟前从早上呆到下午,哭了整整一日。
又有传闻,那嚣张跋扈的长公主扇了右相夫人一巴掌,张狂得不像话。有人说长公主殿下是为了给驸马出气,毕竟那右相夫人身为辛二公子的嫡母,从前没有少轻贱辛二公子。
可让众人不解的是,在驸马死后,长公主这才愿意让之前驸马找的大夫前来医治自己的脸。辛府辛二公子的书桌之上,堆着一沓一沓的医书,桌上散乱着的是数不清的药方。
驸马深情如斯,长公主府上却招了不少面首,个个形容俊美。长公主整日纵酒听曲儿招面首,竟是逍遥自在得快活。
城中一度有传言说,倘若哪家子弟求官无路,大可以到长公主府上一试,不成便罢,若是成了,长公主自会举荐提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样的几桩传闻先后传出来,众人却分不清,那长公主对已去的驸马倒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皇上病重之后,对于长公主殿下竟比从前还要纵容一些,长公主招了众多面首的事情竟是一概不管了。原先对长公主殿下要求严格的皇后也少见的没有苛责长公主什么。
就连之前因为长公主和佛子的事情生了长公主的气,不待见长公主的太后知道了之后也只是连声叹气,没有能说出什么教训的话来。
加上太子监国,太子对长公主这个皇妹的宠爱跟皇上相比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此长公主竟真的成了无法无天的主儿了,长公主府也是门庭若市,名声盛起。
民间已经开始讨论长公主殿下到底喜欢哪种模样的男子,众人讨论一番,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须得要是生得白净俊朗,眉间有一颗红痣的,还得是没有头发的。
且不说前两点,单单是要没有头发,很多人便已经做不到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下了狠心将发削了,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一点不成,便有人辩驳,长公主府上亦有很多留着头发的书生,性子温柔,生得白净,应是像已去驸马的形象一般。
有人不同意。府上最受宠的那个面首,名叫王鹤知,最受长公主的青睐,长公主殿下对其是言听计从,唤其鹤知小和尚,分明没有受戒,却称和尚,分明是和长公主曾经所喜的佛子相像。
这事发展到后来,成了长公主究竟心悦哪一个的争论。
争论到最后,也没有能得出一个结果。
要如何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睐,也成了一件看运气的事情。
十一月,西凉派来的使臣到了余安城,传闻说,此次来与大齐谈和的西凉使臣中有西凉的圣使,即是佛子,此次战火平息,也是圣使游说西凉君主的。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门口立着一人,身穿着绛红色袈裟,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的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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