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战士龟缩在阴影里,细微压抑地喘息着。
这次任务的难度远超一开始的评级。任务目标似乎是提前探听到了一些风声,不光安保布置超乎预计的严密,甚至还设计了缜密的连锁陷阱。黑暗中他用军刀抹开任务目标的脖子的瞬间大量雾气从创口喷出,等到他发觉不对紧急闭气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了。
被他切开的是具以假乱真的仿生模型,里面填满了未知的气体,而任务目标早已转移。
……被摆了一道。
指挥、配合、接应他的队友被一网打尽,只有他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勉强甩开了追捕,但这份余力也逼近强弩之末。在逃出天罗地网的过程中他数次被击伤,体力像泄闸洪水一样飞速流失。他在即将丧失最基本的撤退能力之前只来得及找条肮脏的小巷躲藏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具模型里的不是什么致死的毒气,否则依照他吸入的浓度来看,他不如直接找个土坑等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咬牙忍耐剧烈的疼痛和晕眩的错乱,试着抬起胳膊,处理正在潺潺不断流血的伤口——不止一个的流血口。冬日战士用刀比划着几处弹伤,不得不承认,如果他在没有纱布没有凝血剂的现在就把这些子弹全挖出来,他也不如直接找个土坑等死。
任务失败了,发信器也在逃脱过程中丢失了,现在只能等着组织的人追踪埋在他体内的射线发信器来寻找他。但敌人失去目标,很可能折返回来更细致地搜索,他必须转移。想到这儿,冬日战士皱起眉,扫视惨不忍睹的现场:血迹弯弯曲曲蛇行,几乎蜿蜒到巷口;翻墙时衣物蹭到墙头,刮下几片纤维;跌落撞到的垃圾桶倒在地上,垃圾倾泻了一地……
冷肃的杀手难得升起懊丧的情绪,恨恨锤了一下墙。
“……谁?”
巷口有人听到了这声闷响,迟疑地轻声发问。
——被人发现了!
冬日战士绷紧下颌,组织对于目击人物的处理方式瞬间在脑袋里循环尖叫,电光火石之下他果断模拟记忆中任务目标的求救音调来吸引巷外的人,痛哼出声的同时脸上毫无表情,冷硬得像块无机质的石头。
“帮帮我……好痛啊……”
他喊。
“是受伤了吗?”声音的主人听到了呼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立刻被满地狼藉的血迹吓了一跳,“哦……上帝啊。”
从较柔较脆的音色来判断,是个女人。
“你还好吗?能自己走出来吗?”
存有一定警惕心的女人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尝试把躺在黑暗巷子里的陌生人叫到相对安全的路灯下,但是在听到陌生人越来越机械微弱的呻.吟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咬牙踏进了漆黑的小巷。
“你别动……我这就过来。”
他以痛呼回应,内心坚硬如铁。
他此刻位于纸醉金迷的皇后区与繁荣宜居的布鲁克林接壤的狭长街道。在纽约市长朱利安尼上任并宣誓减少犯罪以来,在纽约其他地方逐渐被排挤的流浪者、偷渡客和罪犯都选择挪移到了这条边境线上,而黑人聚集区和墨西哥人聚集区则死咬这条线的两头。在纽约黑帮和市政的僵持下,黑与白仿佛在这达成了密不可言的缓冲协议,混合成浓的化不开的脏兮兮的灰。时不时爆发的街头冲突,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使站街女郎都不愿意在夜晚靠近这一步。
而这个同情心过剩的女人既然胆大到独自在深夜的边境线上行走,就得做好受到伤害的准备。
如果她听话,那最好。如果不听话……
任务失败情绪极差的杀手冷酷地想。
冬日战士躲在杂物后,凝神注视那点白光逐渐靠近他藏身的杂物,金属胳膊破空甩出,迅速抓住女人伸来的手向后一扭,剧痛之下女人再也抓握不住双手的东西,手机和军刀相继掉落在地,手电筒的白光在摇晃之后直直朝上,照亮了银色金属手臂上的红色五角星,也照亮了女人细瘦的身体和突兀的肚子。
这是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孕妇。
冬日战士瞬间做出判断。
他准备把女人压上墙壁的粗暴动作一滞,下一秒用另一只手牢牢钳住女人的脖子拽向自己。失去重心的女人跌坐在一个湿热的怀抱里,被反扭在背后的手传来阵阵拉伤的疼痛。但这位猝然遭遇袭击的受害者没有挣扎,只是用还算自由的另一只手反射性地护了一下腹部,但随即又放了下去。
“先生……您可以稍稍松一下吗,我的右手快断了。”
女人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清晰地暴露出年轻柔软的声线。从音色的纯度判断,这甚至不是位能被称为女人的年轻姑娘。可能害怕袭击者因为地上的军刀而发狂,颇为年轻的怀孕姑娘强忍疼痛一动不动,甚至为了表明她的无害、放慢放柔了声音。乍一看理智又冷静,但冬日战士还是作出了她在强作镇定的判断。
因为怀里的年轻姑娘虽然已经竭力放松,但他依然能感觉到从接触部位传来的细密颤抖。在始终等不到他的回应后,她怕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敏锐发现这一点的袭击者扣住脖子的那只血肉之手丝毫不动,但大发慈悲稍稍放轻了金属手臂的力道。他想了想,开口问:“你住在哪?”
男人带着浓厚威胁的低沉声音穿透黑色的面罩,紧贴着姑娘的头皮颤动,带来又一阵冷颤。
“我就住在两条街外,不超过五百米。” 终于等到回应的姑娘迅速回答道,犹豫着又添了一句,“您的失血量过多,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有休克甚至死亡的风险。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去我家处理伤口……我有一些医学经验。”
真是个胆大到不知死活的姑娘。
不过也足够聪明识时务。
冬日战士做下决定。谨慎地将锁住女人温暖脖子的手换成了那只冰凉冷硬的金属手掌,满意地发现获得短暂自由的姑娘没有任何试图反抗的动作,哪怕被金属冰得打哆嗦,也不敢缩一下脖子。于是他艰难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把一半重量分摊给了瘦弱的姑娘,言简意赅发出命令:“走。”
被毫无防备一把拎起来、下一秒就承受到灭顶之灾的姑娘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她撑住墙壁,艰难地提起一口气,努力架起沉重的袭击者,缓慢挪出深巷,走上街头。
年轻姑娘的确如冬日战士猜想的那样,头脑灵活且聪明。不用他提点,姑娘就紧贴早就打烊的店铺、专挑老旧路灯照耀不到的阴影行进。黑暗完美隐藏了走在里侧的杀手身上的血污,姑娘全程侧着头,看起来像是在和旁边的男人交谈。两个人就像一对亲密不愿分开的情侣,在隐秘的昏暗中紧贴在一起,享受甜蜜的私人时光。
没人发现其中紧张的关系。
终于安全走到家门口,陪着袭击者一路做戏的姑娘如释重负呼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拖着沉重的杀手走进屋,反手带上门。
随着走廊的灯光变成一道细缝最后消失,她被肩上骤然变重的压力猝不及防带倒在地。
“嘶——”只来得及调整姿势护住肚子的姑娘后背狠狠撞上坚硬的金属,疼得龇牙咧嘴。她爬起来,回头却发现威胁自己的杀手已经晕死过去,浑身都被血色浸湿。
看样子,之前嚣张的模样全是强撑出来的。
姑娘盯着休克的杀手,突然开始后悔在走回来的路上没有试图反抗。如果早发现这人只不过是只虚张声势、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她就不会驮着这个危险源回家。
她当机立断站起身往房门走去,一边开门一边摸出手机拨通911,却在等待的时候捕捉到男人的呻.吟。
“帮……帮帮我……”
她下意识握紧手机。
耳边响起接通电话的嘀声,年轻姑娘站在门关,回头望向满身鲜血、头发凌乱眉头紧皱的袭击者。他看起来很脆弱,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呢喃着无望的求助。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姑娘一晃神错过了手机那头“请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询问。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做,我不想……求你……”袭击者的脸上挂满冷汗,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灰青的嘴唇无意识地嗫嚅,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t do that.”
神使鬼差的,她挂掉了电话。
也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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