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萨觉得这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先生大概脑子有些问题。
她给杀手先生熬好麦片粥,洗了新鲜的李子,抱着手臂警惕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双手捧碗认真喝麦片粥的男人,在心里想。
说真的,闯入她家,只是为了李子和麦片粥吗?
她端详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喝了一口麦片粥后脸上那细微的肌肉缓和,惊讶地确定了这一点。
也许是表现得不像个杀手的杀手先生此刻看上去太无害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有些饥饿的艾丽萨观察了一会,勇敢地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的肚子。她给自己盛了碗麦片粥,走到餐桌另一边,放下碗拉开椅子。
杀手先生正沉迷于面前的芝士鸡蛋饼,在她试探着坐下时连头都没抬。
于是艾丽萨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哦,她还顺手做了裹着洋葱和培根碎的芝士鸡蛋饼,煎鸡胸肉,烤鸡翅和田园沙拉。田园沙拉摆在男人最近的地方,艾丽萨能看出他对面前这盆草浓浓的嫌弃,因为在她坐下之后,他伸出左手把装着田园沙拉的盘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不行。”艾丽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把那盆绿油油的蔬菜推回到原位,甚至坏心眼地又往男人那里靠了靠。
“……”一点也不想吃草的杀手先生嘴角撇了下去。
艾丽萨看着男人瞪着眼睛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还挑食?”她眼睛弯弯融化了浅蓝的冰层,轻声责怪抬头看向她的男人,“吃点蔬菜对消化好,这么大的人了还任性?”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的二人皆是一愣。
艾丽萨最先反应过来,无措地抿起唇,刚刚变得有些灵动的蓝眼睛重新结上冰面,她挺直脊梁,目光却垂下,“......抱歉。”
艾丽萨看不到此刻她的表情有多寂寥,可是杀手看得到。
于是杀手先生并没有为年轻姑娘的不知分寸而生气。他只是微微垂眼,并感到了一种奇特的恍惚和惊讶。他并不傻,艾丽萨那句充满爱意的嗔怪明显不是对他发出的。可是那种温存和宠溺却仿佛冲出屏障和时间,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感官。记忆中枢反馈到大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在他眼睛里翻搅,最后沉淀于眉宇,杂揉作安静的柔和。
此时这个敏捷强壮侵略性十足的男性像一只被驯服的家猫,收起利爪,抬起脑袋,等待一个拥抱。
“再说一遍。”
他说。
艾丽萨惊讶抬眼,撞进了一片干净透亮的雨后碧绿。
‘再说一遍。
那片碧绿像是在说。
......艾丽萨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不然如何解释她想要按照男人的要求重复的冲动?
她真是疯了。艾丽萨清醒又悲哀地想,竟然和一个威胁过自己的杀手玩温存游戏。她想要拒绝,想要岔开话题,想要用沉默避过,但她看着那双绿色眼睛,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难道有谁能狠心拒绝那双绿眼睛吗?
至少艾丽萨不能。
于是艾丽萨重复了一遍。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杀手沉默着陷入不知名的思绪,眼底空茫茫的。等回归现实后,他突然问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
“你是在思念谁?”
——我是在思念谁?
艾丽萨猝不及防,被这个问题击穿了。
——她是在思念谁?
被完全看破的巨大狼狈感让艾丽萨冷汗直流牙齿打颤,她的心脏开始一下一下,重重跳动。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张了张嘴,选择以反击的手段来维持最后的体面,“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思念谁?”她听到自己刻意的笑声尖利夸张像个刻薄的阁楼老妇,“该不会是你在胡思乱想吧?别把自己的情绪栽赃到别人身上啊!”
杀手先生依然没有生气。
他具有和他的外貌年龄完全不符的耐心与包容,甚至没有戳穿姑娘的虚张声势。他只是平静地说——和竭力掩饰的艾丽萨不同,他把自己的软弱和迷茫摊开给面前总共只见过两面的女孩看,向她寻求答案——“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胡思乱想。遇见你的那天我中了一种能让大脑过活化的神经毒素,没有解药。他们都告诉我一切正常,但是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做梦,甚至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
“我看见了一些我从来没见过,但是非常熟悉的东西:我看见一片低矮的红色尖顶三角楼,我看见高大的天堂树,我看见不太平整却崭新的沙砾路,我看到老式的福特汽车。“
他看到老旧的外楼梯,看到被污染的灰暗天空,看到姑娘的白色翻领和红色大裙摆。
他还看到了脱轨的火车,看到了碎裂的冰层,看到了蓝得透彻的天空,看到了耀眼的太阳。
“我好像是在思念谁。”
他说。
“我大概是,一直在思念谁。”
太阳一般耀眼的发……
盛着蓝得透彻的天空的眼睛。
还有和面前的姑娘一样的,善良和柔软。
是谁?
杀手伸出手,注视空空如也的钢铁手掌,又抬头去看面露惊愕的姑娘。
“可是我把他丢了。”
他落寞又恍惚的眼神刺痛了艾丽萨,金发的姑娘慌忙转移视线,却被那只冰冷的铁臂又一次深深刺痛了。
艾丽萨的心疯狂抽痛,像是有锤不停擂响她软弱的心脏。她屏住呼吸,艰难地压抑无法控制的冲动。
不行。她清醒地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答应。
面前的人早晚会毁了她。
可面前的人,面前的男人再一次用简简单单的语言轻而易举打破了她所有防线,使她刻意遗忘努力摆脱的悲伤和寂寞冲破表壳,一溃千里。
她终于彻底溃败。
只见杀手伸出那只血肉之手,把一直握在其中的李子轻轻放在艾丽萨面前,对她说:“我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你是医生,如果我没有什么可以支付给你的东西,事实上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也可以找你治病吗?
“我想治好‘我’。”他眼含沉默的乞求。
狭小的屋内一片寂静,所以艾丽萨几乎吐气般微弱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她说,好。
忘记了过去的男人对想要遗忘过去的姑娘展露了一个不属于杀手的细小微笑。
“谢谢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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