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这句话说的多么没有说服力。
顾盼不是傻子, 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 压下心头的不安和焦急。
反过来安慰他们：“没关系，快到了, 季知青不会有事的。”
窄小的汽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顾盼感觉自己的胃都在犯疼, 强行压下胃里的不适。
用湿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季临渊的额头。
“到了。”
顾盼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抬头。
红色的十字架亮得刺眼。
顾盼眼角的泪珠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喜极而泣，终于到了！
“快！快！”
顾盼一马当先跳下汽车, 冲着医院大门内喊道：“医生医生快来人啊！救命！”
或许是她的喊声太过焦急，或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惊慌。
夜间值班的医生立马惊醒, 拢了拢白大褂，大步流星跑出来。
探着头往车里看。
昏迷不醒的高大男人躺在座椅上, 眉头紧紧的皱起，看起来痛苦不堪。
更显眼的是他的诡异角度放着的腿，腿上似乎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绑着夹板。
值班的医生朝着后面挥手：“担架！快！”
顾盼紧紧跟随在担架的两侧, 看着季临渊被医生送进急救室。
“嘭。”
急救室的门完全闭合。
站在门口的顾盼一下子脱了力, 手上脚上没有一点力气。
软趴趴地倒下，跪坐在急救室门口。
终于到医院了, 季临渊终于到医院了。
她此刻无比地想哭, 但是她流不出一滴眼泪。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顾盼抬头。
赵爱军憨憨的笑容落入眼底。
“小顾知青，起来吧。”
顾盼对她面前的这只手视若无睹，失去水分有些干裂的唇张开：“你放心, 十五块，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赵爱军有些急，忙道：“小，小顾知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看来真的不是她想来的意思。
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谢谢不用了。”
声音很轻，但话语的拒绝不容置喙。
赵海军有些失落的收回手，尴尬地在裤脚上蹭了几下。
另外一旁两个人面面相觑，唯唯诺诺。
你戳我一下，我拐你一下，相互推搡着。
顾盼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他既然承诺要给他们十五块就不会赖账，更不会言而无信。
“你们放心，等季知青出来，我就把钱给你们。”
听完这话，二人脸色稍松。但想到季知青还在急救，又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的表情不太好，敛下脸上的喜色。
其中机灵一点的人：“小顾知青，你也别太担心，季知青不会有事的。”
顾盼掀起脸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谢谢。”
无论是谁，这个时候只要愿意多说一句季临渊好，真心的希望他好起来，她都能对他善意相待。
“同志，我扶你起来，你喝点水吧。”
最后还是医院值班的护士将顾盼扶了起来，还特别好心地递了一杯热水给她。
顾盼双手捧着水杯，指尖传来暖意，被冻得发青的指尖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对着那眉目可亲的护士浅浅地笑道：“谢谢你。”
那圆脸大眼的护士扬起笑脸：“同志，你先休息会儿，缴费可以等一下再去。”
还没等顾盼询问她在哪，那护士就先说了出来：“缴费处就在进门左手边第1间。”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那护士看了她好几眼才转身准备离开，刚刚转身就被人拦住。
“同志还有事吗？”
赵爱军挠了挠后脑勺，他这乡下的泥腿子和城里干干净净的大姑娘说话还有些不好意思。
对上护士小姐明亮的眼睛，脸一下子涨个通红，咽了口口水，半低着脑袋问道：“这，这大概要花多少钱？”
那护士小姐听了他这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遇到过太多因为钱选择放弃的人，她能理解他们的无奈选择，但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亲人。
赵爱军有些无措，不明白他就问了一个问题，这人怎么就突然冷了脸。
有些惴惴不安地抬眼，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搓了搓手，微微弓着背：“同志，我，我……”
脑袋一下子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她的脸越来越冷，慌慌张张道：“同志，我，我我没什么文化，没不读过书，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
“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见人瞪眼急忙补充。
那圆脸大眼的护士带着几份薄怒，语气不由有些加重：“千八百块吧！”
赵爱军和那帮忙的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下巴都合不拢了。
眼睛里布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吴医生说要五百块，他们都已经觉得是天文数字了，这护士同志居然说要千八百块！
一时间急救室门外，除了粗重的呼吸，落针可问闻。
“同，同志，你刚刚说要多少？”
赵爱军声音都有些发抖，特意侧着耳朵靠近那护士小姐，想要听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千八百？
“千八百块。”护士同志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赵爱军狠狠咽了口唾沫，他真的没有听错，要一千块！
偏头看向坐在椅子上静默不言的顾盼。
女孩垂着脑袋坐在靠墙的木椅上，半边侧脸落在昏黄的灯光下，晦暗不明。
鼻尖含着玉润的光亮，弧度流畅完美，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抿着，也不知道护士同志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见？
想到顾盼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要全权负责季临渊医药费，眉头紧紧拧着，几道竖皱纹比黄土坡的褶皱还要深。
其他的几人也顺着赵爱军的目光朝安静坐在那儿的女孩看过去。
对于聚焦在身上的目光，顾盼泰然自若。
不管是五百块还是一千块，对她来说都只是几张纸而已。
别说她现在有一千块，就是她没有一千块，她也不可能放弃季临渊。
“季临渊。”顾盼喃喃自语，手轻轻的放在胸口上，心间的悸动、心疼、担忧都不是假的。
看她没有什么反应，赵爱军有些焦急，朝她走了两步：“小顾知青。”
赵爱军一下子对上顾盼的眼睛。
那双眼睛冷静平淡，看不到一点点慌乱和无措。
赵爱军有些不确定：“小顾知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那双眼睛，他就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
“我听见了。“
顾盼说了这话就闭上嘴，显然没有再交谈的欲望。
赵爱军虽然笨一点，但他察言观色还是会的。
“好，好，小顾知青累了，你先歇一会儿。”
其他人也很有眼色地不再说话。
直到林山到来才打破了沉默。
“姐。”
知道事情严重，林山也没有往日的活泼轻快，缓缓靠近顾盼，低低地喊道。
“东西呢？”
林山立马将怀里护得死死的东西拿出来，双手递给她。
顾盼还没接，一见到那个盒子，嘴唇止不住地轻颤。
膝盖打着补丁的Q版人儿睥睨天下不可一世。
纤细的手抚上木盒，指尖落在那Q版人儿的脸上。
指尖不断摩梭，直到林山再次叫了她一声。
她像是一下子醒了过来，抬头对着林山点点头，接过那个木盒。
放在腿上，靠在木椅靠背上，合上双眼。
等缓和好情绪，才慢慢站起来。
甫一站起来，身形轻晃，抬手按住太阳穴，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
感觉不再眩晕就朝着缴费处走去。
林山跟在她身旁，隔着一人的身位，他看着他姐晃晃悠悠的样子，一脸焦急，真怕他姐一不小心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顾盼在缴费处预缴了两百块，又拿出四十五块递给林山。
朝着站在急救室门口的那三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去给他们。”
看着小孩朝那边走去，自己就近靠着没人的椅子坐下。
她真的累惨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充斥了全部的视野。
定了定神，偏头。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的手边，看起来睡的不舒服极了。
她手轻轻一动，浅睡的林山立刻就醒了。
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僵硬的后颈。
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徒然看向躺在床上的顾盼。
脸上一下子布满惊喜：“姐，你醒了！”
顾盼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张开沉重的眼皮。
“我怎么了？”
“姐，你都不知道！你在椅子上，怎么叫都没反应！吓死我了。”
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林山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顾盼苍白的脸有了一点生气，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季临渊呢？些歉意：“吓到你了。”
“季临渊呢？”
林山指了指：“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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