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是一天比一天毒辣, 炙热的温度几乎将大地烤化, 往日还会躲在杂草堆里, 突然冲出来吓顾盼一大跳的青蛙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躲在那儿偷凉去了。
顾盼不过在地里站了不到十分钟, 就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融化了。
不敢再在地里停留,一会儿中暑了就得不偿失了。
殷红的嘴不断呼出闷热的气息, 取下头顶上戴着的草帽,当做蒲扇呼了几下。
一停下来,思绪就容易放空,目光落在手中的帽子上。
这些天她下地干活儿, 都戴着它,帽檐有点磨损的痕迹, 被阳光晒得最多的地方已经没有竹篾原本的青色,而是带着一种期待的黄, 有些灿烂和亮丽。
顾盼知道,她最近思念一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越是如此, 越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顾盼姐姐,顾盼姐姐!”
孩童清亮稚嫩的嗓音在田野里回荡。
顾盼认出来, 那是她给过几回糖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路向她跑来, 嘴里一路都喊着她的名字。
等小男孩气喘吁吁到了她面前,他想要说话,喉咙却热的发干, 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擦擦汗,跑这么急干什么?!”
“不是,”小男孩想说话,但看见顾盼手上拿着的水,咽了口口水,也没接着说,接过竹筒,仰着头,刚刚发育的喉结咕噜咕噜上下滚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大筒水就被喝个精光。
顾盼拿过已经空了的竹筒,弯腰想要将水重新灌满,就听见身后小男孩的话:“顾盼姐姐,季哥哥回来了。”
“扑通。”顾盼手中的竹筒掉进土瓷罐子里。
或许是日头太晒,她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嗡”的,就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蜜蜂在她耳边不停地飞舞。
季临渊回来了?
季临渊回来了!
“你再说一遍!”
顾盼突然的大动作将小男孩吓得不轻,感觉自己刚刚灌下去的水全部顶在胃里面了。
顾盼也发现小男孩的异常,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
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和小男孩拉开距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你刚刚说谁回来了?”
小男孩不明所以地看了顾盼一会儿,显然顾盼的突然改变让他产生了疑惑,不过对于她的问题,他还是认真回答:“季哥哥。”
“季临渊?”虽然季这个姓在小河子几乎只有季临渊一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小男孩在脑海中将季临渊三个字和他口中的季哥哥对应一番,毕竟在他那儿季哥哥等于季知青,季临渊几乎没有听人这么叫过。
不过他也偶然几次听人这么叫过他,反应了一会儿,也算是将人和名字对上号:“嗯嗯,季哥哥还坐了椅子。”
顾盼脑海中瞬间闪过两个字——轮椅,想来小男孩口中的椅子应该是值得这个。
“他现在在哪儿?”
“林山哥推着季哥哥在村口呢!”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还带了好多好多东西回来,有这么多。”
顾盼已经听不进小男孩后面说的话了,她一心只想奔到村口。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人已经站在村口了。
村口确实和小男孩说的一样,围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将并不宽敞的村口挤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的声音都夹杂在一起。
就算是这样嘈杂的环境,她也第一时间捕捉到季临渊的声音。
“挺好的,医生说好好在家休养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就像是夏日里清澈见底的溪流,沁人心脾,抚平她内心深处的焦灼。
脚不由自主靠近,村上的人见了她都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下,而后居然默默给她让出一条路。
季临渊也发现上一秒还人挤人的人堆,下一秒居然神奇的出现一条通道。
抬头,四目相对。
季临渊看见顾盼眼底的自己,在她的眼底,他的模样印的一清二楚。
脑海里突然闪过周庆生说的话,眼底一闪,顿时移开自己的视线。
但脑海里依旧印着刚刚他所看见的人影。
顾盼似乎是瘦了些,脸颊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肉,现在更是清瘦。
自己没给她做饭,也不知道她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看她瘦成这样,肯定没有认真吃饭。
顾盼不知道季临渊在想什么,但和他对视一眼,他立马就移开了视线。
顾盼心里莫名地难受。
她那么思念他,可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想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总感觉季临渊有些漠然。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季临渊就算是刻意压抑自己想去观看顾盼的心,但他眼角的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将她框在自己的视线里。
察觉到顾盼情绪的低落,自己比她更加难受。
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忍不住红了眼睛。
那两个人站在山腰上,他几乎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但他还是觉得他们的头发好像又斑驳了一些,身姿也有几分佝偻。
或许亲人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之说,那两人也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朝他挥了一下。
可能是怕别人发现他们的举动,他们仅仅是把手拿起来又放下,动作异常的快速,但他能感觉到他们拳拳的慈爱之情。
一直注意着季临渊一举一动的顾盼,发现了他的情绪波动,朝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远处的身影。
是季爷爷和季奶奶。
“山儿!山儿!”
“奶奶!”
林奶奶年级大了,步子没有年轻人快,得到自家孙子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也比顾盼迟了好一会儿。
许久未见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林山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人硬是没憋住自己的眼泪。
哭得那叫个涕泗横流。
“好了,好了。林山他奶,你也别哭了,当心自己的眼睛。”刘队长让分隔许久的大家伙都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出声劝慰。
毕竟林奶奶年纪大了,掉两滴眼泪没啥,就怕哭多了,哭坏了眼睛。
林山听了刘队长的话,也赶紧从自己奶奶怀里退出来,先是不好意思地低头,想将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窘态藏起来。
然后抬手替奶奶擦眼睛,边擦边宽慰着:“奶奶,别哭,别哭,小心眼睛。”
这样的场景感染力极强,站在一边的顾盼也忍不住鼻酸,人类的情感都是相通的。
“季知青,你回来了!”
叶雨惊喜的声音将顾盼的思绪拉回来,说起来,自从上回揭穿叶雨之后,她几乎没有见到过她。
她好像在刻意地躲着她。
“季知青,这是我婶娘带给我的药膏,对你的伤应该有用,你拿着吧。”
将身上揣着的药膏递给坐在轮椅上矮她半截的季临渊。
说完这话,不知何故地朝顾盼望了一眼,似乎在告诉她,上回她撞见她和付忠国说话也只是普通的关心,没有多的想法。
“这?”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季临渊一时之间摸不着浑头。他和叶雨不熟吧?
下意识去看顾盼的反应,生怕引起顾盼的误会。
顾盼可比他更加清楚叶雨的意图。
“季知青,这个药膏是真的很好用,你看付三哥的脚,就是用了这个药膏,连疤痕都没留。”
说完偏头看向付国忠:“是吧付三哥?”
付忠国就站在顾盼旁边,顾盼看着叶雨脸上的笑,心里明了。
感情这一出戏,玩的是一箭三雕的招数。既博得了季临渊和周围大伙儿的好感,也间接给她解释了上回她撞见的场景,更是——
顾盼微微侧头,果不其然,就算罗红云的面上滴水不漏,甚至眼睛里都没有一丝其他的情绪,但顾盼还是捕捉到了,她在叶雨朝付忠国说话的一瞬间,身子一僵。
显然心底情绪和她脸上所展示出来的情绪是不一致的。
而且叶雨显然是先观察了付忠国的位置,偏头的角度都拿捏得极佳,脸上的笑意多一分虚假,少一分不足,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
一举一动都有着她的目的,比如这一笑,若是玩攻略游戏的话,起码拉了付忠国十点好感度。
“季同志,你拿着吧,这个药膏效果挺好。一瓶才2毛钱,你到时把钱付给叶雨同志就可以了。”
“噗嗤。”
顾盼和同样没忍住笑的罗红云目光接触,都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的兴味。
移开视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叶雨脸上,看着她犹如哑巴吃黄连一样的表情,心里乐不可支。
付忠国疑惑的目光在顾盼和罗红云之间来回巡梭,不明白自己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季临渊只消一眼就get到顾盼的点,明白这人是在笑什么了。
叶雨喜欢付忠国,怕是故意把药膏的价钱说得这么廉价,结果付忠国一点没领会到,还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也不怪乎叶雨的表情比便秘还难看。
眼光微闪,顺着顾盼的情绪。
将叶雨递来的药膏收下,并表示衷心的感谢:“林山,拿两毛钱给叶知青。”
林山听话极了,立马在自己的衣服内衬里摸出几张毛票,数了两张一毛,反复确认没有重叠的,才将钱拿给叶雨,笑嘻嘻地说着:“谢谢叶姐姐。”
叶雨盯着眼前的两张一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憋了许久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钱。
林山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手指头,脑子里盘旋着一个疑问: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她是冷吗?
抬头看着刺目的阳光,彻底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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