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村子里太久没有新鲜事了, 大家伙儿围着季临渊、围着林山, 打听外面发生的一切。
季临渊脾气极好地、简单地回答了大部分问题。
林山第一回被这么多人围着问东问西, 刚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有些畏畏缩缩的, 后来回答的多了，或许是习惯了, 居然挺起胸膛，有模有样地将自己在外面的所见所闻生动形象地讲述出来。
周围的人听得那叫个津津有味。都守着他让他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林山奶奶也没想到自己家大孙子去了市里一回，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腰杆挺得硬极了，可不能给他孙子丢人！
而这期间, 顾盼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盯着季临渊, 可他却没有分给她一个多的眼神，顾盼心越来越沉。
到最后，自己也不站在那儿给自己找难受了, 默默转身离开。
季临渊看着女孩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自己的心绪。
脸上波澜不惊, 心底翻涌的波澜壮阔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多想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就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 他回来了。
可是……
抑下心底的百味交集, 脸上露出一点疲惫的神情。
有眼色的人自然开了话头，让大家先放风尘仆仆的两人回去休息。
林奶奶做事情极为周全，他们到家的时候, 锅里的热水温度刚好。
等他们简单洗漱清理一番，可口的晚饭已经备好了。
久别重逢，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
“山儿，去喊下你顾盼姐。”
“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临渊一听到这两个字，刚刚才平静下去的心湖，像是被人丢下一块巨石，水花四溅。
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无奈。
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现在纠结极了，情感上，他希望顾盼来，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可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看门外是否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身影，也无法阻止自己竖起耳朵，仔细探听是否有自己等待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指节在扶手上敲击了四百七十八下。
四百七十九。
四百八十。
四百八十……
脚步声传来，季临渊即将叩击扶手的动作停下，耳尖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无法探查的情绪。
或许是失望亦或许是欣慰。
但他知道，在他心里，失望是远远大于欣慰的。
他可以骗过所有人，但他骗不了自己。
“奶奶，顾盼姐已经吃过了，这会儿都睡下了。”
林奶奶看了眼天，天是有点暗了，估摸着七八点的样子，这么早那孩子就睡了？
“顾盼丫头是不是人不舒服呀。”
林山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皱着眉头：“好像是有点，感觉顾盼姐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那可不行，你们先吃着，我去给那丫头熬点粥。”
林奶奶说完这话就动作麻利地进了厨房，只留下季临渊和林山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季大哥，你，你今天。”
林山说话吞吞吐吐，眼睛也不敢直视季临渊。
季临渊往厨房看一眼，转头微微抬起下巴，正视林山。
面对这样表情严肃的季临渊，林山无端有些畏惧，喉结滚动两下，握拳默默给自己鼓励。
眼睛对上季临渊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稍稍挺直腰板，尽可能忽略自己心底的紧张：“季大哥，你今天怎么没有和顾盼姐说话。”
季临渊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
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她。
远离她，才是真正的。
和他越近，受伤害的可能就越大。
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做赌注，他承受不了任何失败的结果。
嘴角微微往下瘪，露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
明明在医院，他都想好了，决定好了，回到小河子就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让她知道。
他不止一次在梦中，梦见他和她牵着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就算是在梦里，他的那种幸福感都几乎将他整个人溢满。
梦醒后久久不能自己，不能回神。
可是上天总是和他开命运的玩笑，在他最幸福了时候，他们家一夜崩塌，一家人分散四方，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也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在他终于下定决定，抓住她，这辈子都不放手的时候，周庆生带来的消息又是晴天霹雳！
幸福永远是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他以为他触手可及，远到他触碰的瞬间才发现那是镜中月水中花。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季临渊的沉默似乎预示着什么。
林山刚刚挺直的身板一下子松垮了，虽然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相信，顾盼姐姐和季大哥一定会在一起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就像是奶奶讲的故事，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顾盼姐姐和季大哥就是有情人。
“季大哥，顾盼姐姐会嫁给你的。”
季临渊抬眼，林山眼里写满了认真，固执且执拗地相信着。
季临渊没有回答，抬头望向远方。
而此刻的知青宿舍。
顾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季临渊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明明当初她离开市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是好的。
心里烦躁，翻身动作难免大了些。
睡她隔壁的叶雨，心里也没比她轻松多少，在村口吃了哑巴亏，她是有苦也说不出，想到那时候罗红云的嗤笑，心里更是烦，翻身比顾盼还勤。
这一晚上，整个宿舍是没有一个人休息好了。
好巧不巧地赶上第二天队里劳动任务下派，不比以前，“双抢”马上到了，队里要求这段时间赶紧把以前没有完成的活儿全部要赶完。
连一向分派去干些轻巧活儿的顾盼也被赶鸭子上架，分派到了九小组。
这次劳动任务，每十人一组，男女各半。
第九组本来就比其他组少了个人，现在还把顾盼分到他们组，第九组的人顿时就撂挑子开始和刘队长扯皮了。
“队长，你这分派方式有点不公平吧。”
刘队长看了一眼站在人群边上的顾盼，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有种被排挤的感觉。
最近村里的传言说得那叫个沸沸扬扬，自家婆娘在被窝里也和他提过几嘴，说这女娃让村尾的老狗婆判了命。
说起村尾的老狗婆，以前还没破除封建迷信的时候，那是一个风光，村上红白事，大事小事都得去找她看看。
算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算到今天自己的惨状。
收回思绪，也不再去想老狗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咳了两下，清了清喉咙。
指着其他分组：“李二娃，你自己看看，这分派哪里有什么不公平，别的队都是五个大男人，五个女的。”
又指向他们第九组：“你再看看你们第九组，七个男的，两个女的。”
“那我们就是比别的组少人！而且我不和扫把星一组！”
李二娃可不是啥怜香惜玉的人，干活，每个小组的活儿都是一样的，他们组人少，干的活就多！
而且老狗婆说了这女人是个扫把星，怪不得刚来他们小河子干活的第一天就把人腿割伤了。
他要是和她一个组，说不定活还没干完，人就没了。
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干！
第九组其他几个男人本来也没觉得少个人有啥的，毕竟他们组比其他组多了两个大男人，可是现在听李二娃这么一说。
几人互相看看，也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村里的那些话他们都有所耳闻，一两个人有可能是打胡乱说的，但村上所有人都说，那这……
顾盼扫过那一几张左右为难的脸，心里叹口气。
“刘队长。”
“刘队长。”
顾盼看向和她异口同声说出这话的人。
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线条流畅的腱子肉在阳光下勾勒出富有力量的线条，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周围不少姑娘都红了脸，偏过头不敢再看。
可又抑制不了荷尔蒙的悸动，悄悄抬眼小觑。
只消一眼，就看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姑娘，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顾盼什么没有见过，更何况她对付忠国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
若是平时她心情好，可能还会以赞赏的眼光欣赏一番，可她现在心情谈不上美丽。
只是讶异于他和她同时出声罢了。
“刘队长。”付忠国抢在顾盼前开口，“李二娃不愿意待在九组，那和我换吧。现在国家反封建反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是是是，付家三小子说的对。”对于付忠国这个部队上回来的人，刘队长多了几分敬重。
“李二娃，你就去三组。”
本来被分到三组，叶雨正感谢老天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结果转眼间付忠国就主动提出去九组。
她的心情是真的和做过山车差不离。
眼珠子咕噜一转，看见第九组那唯一一个女同志。
心生一计。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第九组的男同志，一见付忠国也来了，心里那点为难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二娃换了个付忠国，看看付忠国那身腱子肉，那把子卖不完的力气，和他一组，简直赚大发了。
刚刚对分组还有些不满的人，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被天上落下的大饼砸中了。
都说付忠国是在部队里当大官的，他们和他多接触接触，拉拉关系，以后说不定有要找人家帮忙的时候。
“付哥。”
“付哥，付哥。”
一个个好像真是付忠国的兄弟一样，喊得亲得很。
刘队长满意地看着这样的结果，看向其他组：“还有没有人堆对分组有意见的，有意见就现在提出来。丑话说在前头，这分组都是队里仔细考虑过的，不许私底下自己随意分组，一经发现，整个小组当天的工分全部扣完！”
叶雨：“！！！”
故意和她作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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