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提着篮子，在宿舍里戴上帽子，优哉游哉往地里走。
在地里干活的季临渊目光落在她的帽子上，想到昨天晚上，耳朵腾地一下全红了。
见她往这边看来，猛地弯下腰，锄地更加用劲儿。
顾盼经过这块地，正准备给人打个招呼就看见人转身，一幅不想理她的模样。
疑惑地偏头，这是咋了？
将包好的鸡蛋糕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没说话。
见他一锄头一锄头砸在地里，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似的。顾盼有些怕怕的，大佬就是大佬，用把锄头都用出来杀气。
没敢多留，加快脚步离开。
季临渊刨地又快又好，等余光看不见人影才看向刚刚那人留下的东西。
油纸包着的，隐隐约约能闻见鸡蛋香味。季临渊看着那个油纸包许久才慢慢将它放进自己带来的黑面馍馍旁。
爷爷奶奶牙口不好，吃这个正合适。
顾盼还在地里“磨洋工”，那头的季临渊已经干了七个工分的活儿了。
季临渊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扛起锄头往顾盼干活的地走。
远远就看见站在一起说话的两人，郎才女貌，画面好看得不得了。
扛着锄头的手紧紧捏着，眼中晦暗不明。
顾盼挑着眉看着书中的渣男何耀华。
男人穿着有些空大的白衬衫，衣角扎在卡其色的裤子里，脚上踩着一双白胶鞋。
衬衫袖扣挽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手腕上戴着的“上海”牌全钢手表。
单薄的身体、书生气的外貌，妥妥的“小白脸”一枚。
这就是上辈子女主和叶雨争得死去活来的男人？
顾盼在心底“啧啧”两声，这二人的眼光真差！
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问道：“何知青？找我有事？”
何耀华瞪大眼睛，有些惊奇。
“你认识我？”
这新来的顾知青孤傲得很，他背地里偷看过她好几回，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话。
今天找到机会特意穿了他最好的一身衣服来，没想到她居然认识他。
心底暗喜，挺直腰板，面上压抑不住地自得。
顾盼：“……”
难道原主之前没有见过这人？随意敷衍道：“我听人说过。”
听了这话何耀华更来劲儿了，追问道：“怎么说我的？”
顾盼：“……”
女主和叶雨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差！
心底狠狠嫌弃一番，连敷衍都敷衍不下去，再次问道：“找我什么事？”
“哦哦。”何耀华总算是想起来他的目的了，“顾知青，我昨天去县上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包裹，我特意来通知你去领。”
包裹？
应该是她爸妈给她寄来的。顾盼心底有了考量，对着何耀华说声谢谢，转身就准备割草。
见人没了后话，何耀华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尴尬地握拳收回。
上前一步走到顾盼身旁：“顾知青，太阳这么大，要不去树荫下歇会儿。”
顾盼埋着头没理他，他要是赶紧走她立马就去歇息。她在这“割草”不就是为了躲着他嘛。
这人咋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何耀华见顾盼的镰刀在他脚步划过，吓得跳起来后退。
顾盼抬头，不好意思笑道：“何知青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你在这我怕割伤你。”
顾盼戴着帽子，帽檐在脸上投下半边阴影，精致小巧的下巴和樱红的唇落在阳光里。
何耀华的目光黏在女孩的唇上，女孩的唇珠饱满，菱形的唇峰线条干净。
他站在烈日下，感觉有些眩晕。
何耀华直勾勾的目光让顾盼心底不适，拉下帽檐将脸遮住。
女孩的动作让何耀华回神，收回目光不过一秒又往顾盼脸上看。
顾盼不乐意了，镰刀故意往他脚下舞。
何耀华想起大队上传言顾知青刚来的时候割伤了三个人的腿，不敢在她的劳动范围站，退开几步，提高音量：“顾知青，要不我帮你干活吧，太阳毒你赶紧去歇歇。”
顾盼埋着头没理他，这人是叶雨的金疙瘩，她还记得书里叶雨是怎么收拾这人身边的花蝴蝶的。
她从小娇生惯养，家里更是没让她接触什么阴暗面。
论手段，她玩不过黑化大佬季临渊，赢不了重生女主罗红云，更不是口蜜腹剑叶雨的对手。她只想低调做人，安稳度日。
见人没回话，何耀华扯着喉咙喊道：“顾知青，你听见了吗？”
顾盼起身，这还没玩没了是吧。
要帮我干活是吧，成，给你机会。
两步走到何耀华面前，指着她今天的工分地：“这片，还有那边都是我的，你去帮我把草全拔了。”
一来就花了点功夫在大队上揽上会计的何耀华傻眼，他来这一年多哪里干过啥农活。
而且她今天身上穿的是他最好的衣服，胶鞋也是没舍得穿过的，这咋能下地干活？
对上顾盼的眼睛，一张脸涨得通红。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要是今天不干完，以后顾知青怎么看他？
见他还在迟疑，顾盼凉悠悠说道：“我听人说何知青为人厚道，最喜助人为乐，经常帮助新来的知青同志。”
“我一直觉得言过其实，哪里有那么好的人，但今天何知青主动帮我干活，我真是太感动了，你比她们说的还要优秀，我插队前我爸妈担心得不行，要是知道我和何知青这样优秀的知青同志在同一个公社不知道会多安心。”
不知道是被太阳晒得飘飘然还是被顾盼的话夸得飘飘然，何耀华直接踩着新胶鞋下地了，开始帮顾盼除草。
乐得轻松的顾盼走到树荫下乘凉，取下帽子扇风。
无聊地在那儿看了会儿何耀华干活，提起篮子喊道：“何知青，我突然想到我有点事儿，我回去一趟，辛苦你了，要是你实在干不了我这五个公分就别勉强。”
没等那边的人回话，顾盼就靠着阴凉的地方离开。
又累又热的何耀华刚想回答，火辣辣的嗓子就疼得冒火，哑了一瞬，咽了口口水准备答话，那人就已经走远了。
*
在地里割猪草的林山一看到顾盼来了就收起镰刀，将浸在水沟边上的东西拿出来。
顾盼看着有些眼熟的芋荷叶，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小孩儿就打开叶子，捧着手里的东西和献宝似的。
“姐，你看。”
熟透了的金黄杏子沾着水珠，散发着迷人的甜香。
顾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伸手拿了一个，一口咬下，软软的，甜甜的。
被美好滋味润养的顾盼眼角弯弯，小口小口咬着，连着吃了三个，像一只餍足的奶猫。
见她不吃了，林山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送。
顾盼摆摆手：“小孩儿你吃。”
林山看着手里黄里透红的杏子咽了口口水，移开目光：“姐你吃，季大哥说，”
猛地顿住，瞪大眼睛，抿住唇，心底懊恼。季大哥让他别说的。
顾盼看了眼那芋荷叶，和昨天包“桑泡”的叶子如出一辙。
拈起一颗塞进林山嘴里：“这两个你吃。”
酸甜的味道在林山舌尖环绕，对着顾盼露出憨厚的笑容：“谢谢姐。”
囫囵吞枣似的两口就吞下。
顾盼问：“你吃出味儿了吗？”
林山窘窘的，傻乎乎地挠了挠脑袋。
顾盼捡起树荫下的树枝递给他：“昨天教的没忘吧？”
小孩儿眼睛闪着光，直接在地上将昨天学会的四个名字写下。
顾盼满意地点点头。
提起树枝又在地上写上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
“姐，我认识，这个鹅蛋是零。”
顾盼：“……”
林山一笔一画的在地上学习这十个字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
顾盼坐在树下，抬头，伸出手遮住从树隙中漏下的光，看着指缝中的金色亮光浅笑。
七十年代呀。
偏头，小孩儿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写满认真。
顾盼支着下巴看了会儿，问道：“小孩儿，你想去读书吗？”
林山转头，眼里的光比金色的阳光更亮，而后慢慢黯淡：“不想。”
“因为你奶奶？”
从来没有和人谈过心事的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姐姐”展露真心。
“没有钱。”
他是未成年人，村里知道他们家条件，每天都给他多记一个工分，奶奶干不了活，每天就两个工分，上学一个学期要六块。他家没钱。
小孩儿握着树枝垂着脑袋，他面前的土地上写满“一二三四”。
蹲在顾盼面前，膝盖上的补丁越发显眼，脸颊上汗水流出一道痕迹。
顾盼抿唇，郑重其事地问：“你想读书吗？”
小孩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渴望，但渐渐被迟疑和纠结压下。
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们家没有劳动力，家里的光景可以说是全村倒数。
他有想过卑鄙地点头说想，他知道“他姐”很有钱。
但……
“我就问你想不想！”
顾盼带着薄怒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想！”
小孩儿和小牛犊似的，猛地站起身回答，吓得顾盼一哆嗦。
抬手拿树枝象征性打了他一下，怒道：“你干嘛！吓我一大跳！”
林山看见他姐被他吓得一抖，怂怂地蹲下身，战战兢兢蹲在她面前。
顾盼：“现在读书学费多少呀？”
林山：“小学是六块一学期。”
顾盼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林山埋下头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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