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书记载, 地府本无血池,瑶伽鬼殿为抵挡妖魔入十八层地狱作乱,专门开辟血池,引怨气横生的恶鬼冤魂入血池, 这才保护了鬼界百年的安平喜乐。
血池怨灵没有眼睛, 只能闻血腥味而来,会附着在伤口处吸血,直到那人变成一具干尸,方才离开。
眼前鲜红交错, 魅影横飞,玉飞影淡淡的打量了一圈, 眸底浮上一丝了然。身后鬼门关黑雾弥漫,邪凤吹卷黄泉路两旁的彼岸花海, 花瓣层叠飘扬。
世间静谧又诡异。
怨灵围了一圈, 伺机而动, 只等一个时机,将她吞噬。
她说今日地府怎么这么好说话,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百里长桥之上只有她一个人,看来阎王对自己当真是愤恨已久, 八十年前的幽冥花还记恨着。
玉飞影弯了眼眸,睫毛纤长落在眼下,片刻,她深呼一口气, 幽幽的抬了眸。
眼底明亮,缀上星河点点,她略仰头朝着远方轻声道:“阎王,你确实好手段。但是,你可知在这六界,只有一个人能够挡住本尊的路,本尊的弱点,也只有她一个。”
骄傲如玉飞影,她一路摸爬滚打,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到如今高高在上的位置,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必须永在巅峰,不能跌落,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有除了花舞谛之外的第二个弱点。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她身上的伤口就是她最大的弱点,殊不知在她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一片血腥中,玉飞影收起离音剑,掌心浮现一团火焰,待到火势正盛时,从掌心蔓延到她的脊背处,炼化伤口,止了鲜血。滋滋声响彻地府,引来了众多围观小鬼,孟婆混迹其中,惊愕的合不拢嘴。
她居然,自炼伤口?
那般疼痛,她竟忍得?
后背灼烧到没有直觉,偶尔有骨髓深处传来阵阵刺痛,焦味浓郁,血腥味散去,怨灵没了方向,纷纷朝四方移开。见围观者众多,玉飞影眼眶通红,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朝四方施压而去。
“啊啊!!”
“呜!啊——”
痛苦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小鬼们捂着头狰狞着脸跪倒在地上,排山倒海而来的神力让们抬不起头,只能压着喉咙挣扎。
面前跪倒一片,几乎打散他们的魂魄。
玉飞影置若罔闻,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之中拄着拐杖不肯拜倒的孟婆。她轻挑眉梢抬手,不远处的人便飞到了她的面前。
指腹搭上孟婆冰冷的脖颈,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她跳动的脉搏,指尖略微用了力,她如愿看到孟婆脸色难看了几分。
眸子清丽犹如无知少女,手下力气却没有丝毫松懈,她慵懒的打量眼前的人,轻声开口问:“黑白无常呢?”
“阎王传唤,去,去阎罗殿了……”
“哦——”玉飞影了然点头,“阎王修为高深,本尊猜他现在一定知道你危在旦夕?”
下一秒,狂妄冷冽的声音传遍地府:“阎王,如果今天你不把黑白无常交出来,本尊就毁了你的地府!拆了你的十八层地狱!不如,就从你的孟婆开始吧!”
孟婆正暗自心惊,却发觉脚下原本平整的桥突然生了熊熊烈火,火苗如毒蛇向上窜,几乎要朝她烧过来,手中猫头杖感觉到了危险,开始不安的扭动。
“喵呜!”
那声音尖锐,震耳欲聋——
火势继续蔓延,玉飞影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人惊恐万状,费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惧怕笼罩住她的全身,黑袍一时颤抖,再挡不住她的脸。
“那第二个,就你的黄泉路?”
话音刚落,天崩地裂,百花凋零颓败,那条通向鬼门关的火照之路一时间残渣崩坏,破败不堪。
“下一个,你的子民…”
离音化万剑,在玉飞影身后劈裂开,剑锋直指匍匐在地的众鬼,就等万剑齐发。
千钧一发之时,有两人被凭空扔过来,掉落到玉飞影脚下的火焰中,被烧的灰头土脸。
一黑一白,正是她要找的人。
“借你!拿去!”
玉飞影轻笑着收手,一切可怕景象随之而停,她略微欠身,“如此便甚好,走吧!”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默默的从地上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那么清冷的身影之后,下了桥,走上已然是一片废墟的黄泉路,望着沿路惨不忍睹的花海,默默扯了扯嘴角。
阎王这次估计又要被气死了。
上次绝玉神尊来,地府丢了一朵幽冥花,这次倒好,直接塌了一方……
————
沉香亭修的极其精美,门阁上一点镂花,一处屋梁都意外的好看。
不过在场的人却没什么心情欣赏这雕刻之美,如今沉香亭已开半个时辰,若玉飞影还不回来,该怎样取回舞谛妖皇的魂魄?
龙王有些着急,抬脚走来走去呼吸声沉重,反倒是叙华衣淡淡的合衣站在一旁,眼里无甚情绪。
“华衣,你可喊神尊殿下了?”
叙华衣欠身一拜:“喊了,殿下说她有要事要忙,不若我们先行开始吧!”
“本尊都没到,为何如此着急呢?”
……
叙华衣嘴角笑容凝固,在玉飞影抬脚走近时又恢复了正常:“殿下您来了!”
“嗯,龙王,本尊可否让黑白无常在前方为你引路?”
“那自然可,殿下请——”
龙王自然不会拒绝,立刻让开了位置,众人的视线里,一高一瘦两个人缓缓现身,手中哭丧棒上白幡飘扬,铃铛声清脆。
黑矮的是范无救,高瘦的是谢必安,二人关系极好,在人界是拜了把子称了兄弟,最终当真死在了同年同月同日。
入了鬼界以后,阎王被他们的兄弟之情感动,特意封他们黑白无常之职。二人总是成双成对的出没,这便让六界都知晓,他们二人是六界出了名的好朋友。
见到黑白无常来,叙华衣脸色更差,连带着目光都锋芒毕露,她的目光掠过玉飞影裙摆处的褐色痕迹,眸子蓦地暗淡几分。
鼻息间涌上一股淡淡的香气,微乎其微却意外的诱人。
有书说,鬼界孟婆汤姑,万年待在低矮破败的孟婆庄里熬汤,香味飘遍整个鬼界,引的过路鬼驻足求汤。
看来是有人,与她说了这沉香亭的往事?
不然,她怎会突然找了黑白无常前来,鬼界与西海结缘已久,如今却让黑白无常入了西海,若是他们探查到那些枉死的魂魄,怕是……
念及此处,她抬脚朝那谢必安和范无救走去,二人已经准备好进沉香亭,却被人突然拦住,一时间有些惊讶。
“你们此番入沉香亭,可要小心些,莫伤了舞谛妖皇的魄。”
原来是来交代事的,二人对视一眼,立刻点点头,“我们兄弟二人定当护舞谛妖皇平安。”
叙华衣脸上的担忧总算是消散一些,她沉沉的叹口气,嘴角轻勾:“那边好,快请……”
二人抬脚飘进,再看不见身影。
叙华衣锦衣拖地,衣袖上金线闪闪发光,在琉璃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面上端庄矜贵,那温柔的眼眸里含了包容世间一切罪恶的良善,在她面前,仿若众生皆让人生怜,天下苍生皆可渡。
此刻她翘首企盼等待着妖皇魂魄完好出来,眸子里满是担心。
旁人从她身旁经过,总要在心里叹一句。
长公主当真慈悲心肠啊!
无人知道,她交叠在袖子里的手,冰凉的仿若从地狱而来,此刻正轻轻颤抖,那锋利的指甲嵌进肌肤,掌心已然血肉模糊。
半晌,她抬眼望像前方的人,小声试探道:“殿下取了魂魄不如在西海小住几日?”
“不用,本尊即刻便回去,阿舞在等我……”
叙华衣眼睫扇动,轻轻的勾唇,头上朱翠簪花叮铃作响:“原是如此,那华衣就不强留殿下了。”
沉香亭前人影攒动,月儿扶着素娘在不远处墙下站了许久,见自家夫人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抹高贵娴静的身影,她轻声开口建议。
“夫人,您都看了这么久了,要不过去看吧,若是长公主看到您今日气色如此好都能下床走这么一段路,必定会很高兴的。”
素娘睫毛颤动,轻咽了咽喉咙。
她会高兴吗?
也许会吧!
高兴过后,便是更多的杀戮……
“不了,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就好,她与恩人相谈甚欢,我贸然过去,怕是会打扰了她们。”
月儿扶着素娘的手笑嘻嘻的打趣,“长公主那般爱夫人您,怎么能说打扰呢?还有那绝玉神尊,六界都传她玉做的身,冰做的骨,可是我看着她对夫人您倒是甚是关心呢。”
素娘轻轻勾唇,月儿瞧着那抹笑,总觉得有些凄凉,她疑惑的揉了揉眼睛,再次抬眸时素娘已又恢复了平常淡然的模样。
“恩人本心善,只是这百年受了太多苦难,变得有些不近人了些,其实本质还是好的,不然当初又怎么会救我,月儿,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素娘沉寂的目光从玉飞影身上胶着许久,迟迟不肯移开。这一眼,仿若透过千年岁月,望进她千般苦难的心中,探过她落满灰尘的腐败之身,开出一朵末路穷途的绝世花。
那花就如同她,于世飘零,无处遁形。
恩人,这恐怕,是素娘今生最后一次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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