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软得了夸奖, 小脸红扑扑的,鬓角的碎发跳跃,在阳光下发光。
厌毒看着她高兴的模样,眼中不知不觉也带上了笑意, 少女洋溢着笑容的脸印刻在她的黝黑深邃的瞳上, 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厌姐姐,待我以后成了昆仑山战神,一定保护你不受丝毫伤害!”
那些背后说你坏话的,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她们。
厌毒一愣, 反问道:“昆仑山的……战神?”
“那当然了!”少女笑魇如花,眼睛落了银河中的星, 闪亮的灼人眼,“那日殿下带我回昆仑时, 我便发誓一定要好好习武, 以后长鳞保护昆仑山安顺和平, 我守护你的安危!”
燕青软眉梢间都闪着光,单纯自信之气感染着面前的人。
今日的阳光似乎比平日更加明媚些, 那煦暖的光线洒在,扫过厌毒满心的暗淡,拂去尘封已久的尘埃, 露出那被断肠的毒腐蚀包裹的心脏,跳跃的愈加急速,就像……
病了一样。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眼底居然生了一片迷恋。
有她这句话, 毁容之事,便再不会有一点悔意……
哪怕,只是一句玩笑,或者……只是骗骗她。
“厌姐姐,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长鳞可好?殿下让我照看她,可是我……”
“放心,她由我照顾,一切安好。”
“哎,那我去看看她!”
少女瘦弱的身子自眼前闪过,厌毒抿抿唇,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手腕,不堪一击的柔弱,在她掌心灼烧。
“嗯?怎么了厌姐姐?”
燕青软扑棱着眼睛,看着厌毒无奈的抬头拢了拢自己身后的头发,动作轻柔,仿佛面对着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因为全身竖起刺,她极少被人如此近身,况且还是如今这般亲密的面对面,便不由得愣在原地。
“你的发冠呢,就那个镶着红玛瑙的那个,我见你甚是喜爱它,为何那日,不见它?”
……
燕青软蹙了蹙眉,这才想起来那间发冠已被丢入玉湖当中沉了底。
“我,我不小心弄丢了。”她随口给自己扯了个理由,厌毒一眼便瞧出来她在撒谎,可也没打算揭穿她,只是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摊开了手。
素白的掌心里,一个崭新的银冠渐渐化形,新白镂花冠壁,中间嵌了一颗水蓝的珠子,里面生了一粒红豆,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只觉得当中气韵流转甚是好看。
那银冠两侧打造了两束凤凰的冠羽,上缀着细小的澄蓝琉璃,两条流苏轻垂,甚是华贵。
“厌姐姐,这?”
“那个既丢了,就用这个吧。”
“可是这太贵重了,厌姐姐你不用吗?”
“不贵重,只是我闲来无事做的,若我想用,再做一个便是了。”
犹豫片刻,燕青软终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异常华美的发冠,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厌毒指尖滑过她的头发,只觉得指腹一阵细腻柔软。
“我为你束发吧,不然你这个样子叫长鳞看到,她定会笑话你。”
厌毒说的理所应当,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燕青软歪着头思考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那小战龙总想着法的嘲笑自己,若是自己衣冠不整的出现在她眼前……
“好,谢谢厌姐姐!”
厌毒温柔的勾唇,手自然而然的握上她的手腕,拉着她抬脚往里面走。
没人知道,她刚刚原本是想牵她的手的,可是她不敢……
在梳妆台前坐定,燕青软抬眸打量着面前的铜镜,身后的女子娥眉淡扫粉轻点,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黑发,手指如玉,在她的发丝间穿梭。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个不停,脸上线条柔美,一股淡然如水的娴静从骨子里透出来,叫人沦陷。
她动作轻柔,似乎是怕伤了她,丝毫不敢松懈。
燕青软痴痴的盯着她看,下意识的开口:“日后若有人能娶了厌姐姐你,那必定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吧。”
!!!
厌毒手下一乱,差点扯疼了她。
她抬手替她戴发冠,口中淡淡的:“这世间,不会有人娶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为何?”
“因为我全身剧毒,你不是瞧见了吗?众人对我退避三尺。”
“胡说!”燕青软嘟着嘴有些生气,“那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厌姐姐你是最好的,旁人求娶都娶不到的,什么有剧毒,此刻我与你如此亲近不也没事吗?再说了,我的刺也有毒,厌姐姐你还没有嫌弃我呢!”
燕青软一股脑说个不停,厌毒插不上话,只能抿着唇笑。
她的手极巧,就说话的功夫,那发冠已经戴到了燕青软的头上,墨发三千皆乖巧的披在身后,流苏轻摇,步步作响。
对着铜镜,少女惊得合不拢嘴,她在灵山蓬头垢面的,从来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原来那发冠还是妖皇大人送给自己的,是她身上唯一的宝贝。
可如今……那琉璃闪烁,流苏摇晃,发丝飘逸,竟叫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这发冠很是配你。”
厌毒勾了唇,有些心满意足的叹息,反倒是燕青软颇有些不自在的看来看去,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
“厌姐姐,这发冠甚是好看!它可有名字?”
厌毒已经转身朝书房里走,从铜镜里看过去,那窈窕的身姿当真可睥睨人界的富贵家嫡女的风华,听到燕青软这样问,那背影怔了一下,随后,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
“它本无名,如果你非要给它起个名字,不如就叫……相思。”
“相思?”
燕青软懵懂的抬眸,指尖触上那粒夺目的红豆,摸起来圆润温热。
也对,红豆本相思,这发冠上既然镶了红豆,叫它相思也不为过。
“厌姐姐,谢谢你!”
身后已然空无一人,燕青软立刻起身朝书房里跑过去,步履轻悄,欣喜欢乐的声音响彻揽月阁。
“厌姐姐,厌姐姐~”
“长鳞我来看你啦!”
————
红檐玉墙,龙宫巍峨,青白相间的大门紧锁,门上横竖交错的纹路繁复,门扇上两颗琉璃珠,照亮从门口一直蜿蜒朝下的石阶。
两旁的石柱间有金龙穿梭,从宫檐到门前,环绕嘶吼,龙吟之声直上云霄,最终被冰封的海面挡回,震的整个水宫抖颤一翻,惊的不远处的侍女失声尖叫。
石阶上跪了一地的人,密密麻麻的挡在门口。
为首的男子仅用一只简单的青玉冠挽起墨发,鬓角余下的两缕黑发被扑面而来的龙吟之气震的飞扬,一身冰蓝色丝绸袍子,绣着赤褐无角璃龙的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发髻上的青玉冠交相辉映,衣上金线,折射了琉璃的光,印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
他眉目疏朗,浓眉如剑,嘴唇有几分苍白,冬夜寒星的瞳眸下拓了两处乌青,眼角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疲惫。
纵然疲惫,也遮挡不住他眉眼间的霸气,那孤傲冷峻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
水宫一阵风过,眼前顿时天昏地暗。众人始料不及霎时间乱遭一片。
寂静被打破,他沉寂暗淡的眸子终于有了动静,半晌,他仰头望去,金龙身上的光晕勾勒出他的颌骨线,冰冷的不近人情。
海面冰封,结界护海,龙宫之上层层界制,甚至还有禁术压制,这次怕是神尊佛祖也进不来吧!
如此动静,他那三弟当真是等不住了,如今偌大的水宫,他的侍卫四处巡逻,一点风吹草动就大肆捕杀,看来是要与自己鱼死网破了。
呵!如此迫不及待的自相残杀,倒是一点也没有兄弟间的情谊啊!
他轻叹一声,眉峰轻皱一下,又不着痕迹的抹开,抬手随意挥一下,琉璃灯通体光芒四射,四处一片光明。
身后的动静小了些,他淡淡的收回目光,却感觉身后衣袖被人扯一下。
“扶羲殿下,如今龙王只相信长公主,我们进不了龙王殿,怕是难以探查龙王的心意。”
扶羲目光闪烁,沉声道:“本王知道。”
面前的玉门,隔开了他和龙王的父子恩情,也隔开了他和王座的距离。他深知如果那可翻天覆地的权力落在了自己的三弟庸然手中,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眼中是绝对容不得自己这粒沙子的!
赶尽杀绝才是他的做派。
不过如今,王座落入谁的手中尚不可知,龙王身边只有一个叙华衣,无人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在他看来,去猜龙王的心意,不如去问问她的这位长姐,问问她心中更属意谁?
身后的那道声音继续响起来,嘶哑年迈的声线,却夹杂了几分精明算计:“殿下你曾多次邀请长公主都被她以无夺位之心拒绝。水宫皆知,长公主只在意一个素娘,不如我们去将素娘请来做客,到时候长公主一定会寻来,只要她来,便是我们的机会。”
素娘吗?
扶羲皱皱眉,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初来西海时,她喜欢鹅黄色衣裳,总是央求着月儿能多带她四处逛逛。
后来龙母息眠。
她便穿上了素色的衣裙,西海日头大时便躺在沉华堂门前秋千上闭目养神,偶尔下雪时朝披着那件绒毛披风看雪,有时给过路的鱼虾们喂些吃食,有时还会给侍女们送些金钗首饰。
永远巧笑嫣然一派和气的她,如今拖着病弱之躯躺在床榻之间,自己要挟她来令叙华衣吗?
“不可,谁都可以动,就是不可以动素娘……若她受了丁点伤,叙华衣怕是要与我们反目成仇。”
扶羲身后的人不赞同的拧了拧眉头,眼中精光掠过,周身之气多了几分锐利之感。他一身青色长袍,乌发只用一根丝带挽起,看起来仙风道骨,右手持一柄玉如意,玉石光滑。
扶羲殿下自小便不得宠,被遗弃在西海的角落中,任人打骂,羞辱,食草饮雪,堂堂殿下沦为奴仆,直到百年前才被接回龙宫。
这百年里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得到了龙王的信任,给了他与庸然同样的尊贵待遇,当年自己投靠他时,看上的就是他那份置生死于度外的心狠手辣。
能够在回龙宫之后将曾经所居之处屠戮殆尽,那血流千里,哭喊声遍及天地尚不能动摇他分毫的人,才是真正的龙王!
可是,如今他居然说不能动素娘?
“可是除了素娘,那长公主再无弱点。”
“缘师,我知道你是为我谋划,可……”
“罢了罢了!”缘师无奈的叹口气,语气沉重,“你是殿下,你说不动她,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
“嗯。”
扶羲不作其他解释,淡淡的收回目光。
正在两人刚刚说罢时,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动静之大,引的立在门外等候叙华衣传叫的侍从都扭头看过来。
扶羲眼中一寒,不用想都知道,是他的三弟庸然来了。
“二哥为何还跪在这里?想来还在为惹怒父王的事反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来,人未到声先到,队伍的最后方,两个侍卫手中长矛转动,不小心挑翻了一旁的花石。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扶羲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眼中多了些不耐。
缘师扫他们一眼:“如今龙王身体欠安,三殿下你的人在此大肆喧闹,寓意何为?”
“剁了喂鱼。”
扶羲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惊的旁人大气也不敢出。
庸然笑容更盛,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二哥说的对,剁了喂鱼,父王如今卧病在床,需要静养,你们怎敢扰了他的安宁?就照二哥说的做,拖下去喂鱼——”
两个侍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封口拖了下去,一时间殿前没人敢说话,生怕惹恼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二殿下。
扶羲一直垂着眸,仿佛与身后的人隔开来。
庸然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倦怠,他转身,一撩衣摆跪在了与他同行的地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小声道:“二哥,庸然实在好奇,昨夜你究竟做了什么,惹父王那般动怒呢?”
!!
扶羲蓦地睁开眼睛,眸底卷起惊涛骇浪,脸色一片灰暗。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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