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软近日有些疲乏。
其实倒也说不上疲乏, 只是在那次幻境之困后,便时不时的头疼。
清深入夜,向来好眠的她连着多日噩梦连连,梦魇常常是些光怪陆离的景, 丛林花海, 异界神院, 梦中诸人皆看不清面目, 唯一袭白衣承满清辉,诡异多变, 日日不同, 折磨的她有些烦躁。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百般探求之下也并无结果, 若是平常她自会把情况告知厌姐姐,与她拿主意, 只不过近日厌毒似乎是有事要忙, 终日见不到人。
说与她听, 反而是徒增烦恼。
长鳞最近被神尊殿下拉去修炼,秘境仙地的层数愈后,大妖的修为也越高, 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打败了龙妖,这次却被一只发狂的长臂猿猴挡住了去路。
听说那猿猴镇守二十二层,修为极深,还从来没有人打败过他。
想到这儿,燕青软不禁蹙了蹙眉头, 身披霞光身自窈窕,只是耷拉着的肩头怎么看都有些丧气,被沉郁覆盖的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秘境仙地中的妖兽一个比一个难对付,长鳞金甲战龙的身份,当初打龙妖时都受了那么多次伤,这次的猿猴会不会……
————
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妖风荡过,长夜萧瑟。
……
二十二层,长臂猿猴之境。
纵然早在自己进来前就听说过这位猿猴的轶事,心里也多了分警惕。可当真正站在这方土地之上时,长鳞才知道自己进入了怎样的惊异之中。
之前的二十一层,环境皆是虚幻,一点狭小的空间,四方青墙望不见出口,没有多少陈设,仅一张床榻,简陋的如同人界边疆的地牢。
而现在呢?
长鳞神色复杂的眯了眯眼,收起了平常与燕青软玩闹时没心没肺的随意,华眸晦暗不明。
呲——一声,空气被划破,似是有利刃刺透劲风。
长鳞目光一凝,耳廓微动,垂在身侧的手倏的攥紧,金甲战袍自动现身,裹挟上她的身子,身后□□化形,金光窜天,脚下燃起熊熊烈火,在身侧不远处划出一个圈,竖起火墙。
砰!
那利刃被坚固的结界挡回,冰冷的刀锋微光冷冽,在半空中翻转几下,还未落在地上就被烈火炼化。长鳞望过去,瞳眸上印上一缕浊黑烟雾袅袅升起,扩散荡漾,最终消失在可怖的阴冷中。
此刻万籁寂静,连风声都没了。
金甲粼粼耀眼,女子削瘦细嫩的纤手攥着纹路纵横的枪身,圆润的指尖滑过道道沟槽,抹去古老的印刻,唤醒沉睡许久的宝器,掌心光韵流转,小巧的骨节里盛满血色,在手侧拓下小小的阴影。
睫毛轻垂,将她眼中的愕然悉数掩去。
在她刚刚踏入的瞬间,她就发现了。
这一层与以往的每一个都不一样,如今站在这儿,仿若身在地狱,身侧攀上的冷气让她止不住发抖,血液凝固时,好像连骨头都被冻住了。
眼前是一片繁茂丛林,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缝隙照射进来,洒落地面一片清辉,僻静之中隐生出些许阴森。从树林的缝隙中望过去,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细长层峦的山脉盘踞深处。
俨然一位美人坐卧山林,线条沟壑甚是柔美。
然而这只是左侧的景色。
右侧却是狭窄的老参道,弯弯曲曲像森林深处延伸,古道上忽而弥漫着飘忽不定的白雾,不知从哪里开始出现,迷蒙模糊。静谧的夜色渐渐地被绯红的光华洗去,在树顶上涂抹出一层暗沉的红色光晕来。
双月同空,共照大地,一个灼灼青华,一个赤如血浸。
此番奇景,似一把巨斧,将天地一分为二。长鳞现在就站在月白与赤红的分界线上,半身沐皎皎光华,半身披血衣。
长鳞掀起眼帘打量着四周,她生于上古,长于洪荒,几万年岁月,可从未见过如此绮丽诡异之景,扑面而来的血色从苍穹之上倾泻而下,氤氲在空气中,绿叶芭蕉之上的纹理都添了艳装,天地一色,树影婆娑处可见一层含混的光晕。
如此瑰丽怪异之景象,本应该是在书里才有的,可如今眼见得一切,又有谁能说假呢。
长鳞提着枪朝前方丛林深处走去,心中暗自思忖。
据说那猿猴本是受过尘拂祖师教化的灵物,沐佛光,耀凡间,曾经也是镇守佛界受人敬重的神兽,他只身一人守护佛界几千年,致使佛界几千年风平浪静,妖物不敢入,诸神参拜臣服。
说起来,他的地位倒是与自己在昆仑的相差无几。
一方守护神,能够幻化出此般情景,看来他修为尚存。六界人人都知道,只要摧毁秘境仙地的四方青墙就可以冲破禁锢,这长臂猿猴如此高深的修为却用来编织如此奇观。
难道他是心甘情愿被困在这里的?
“轰——”
一声巨响,火墙瞬间被撞破,徒留下一地灰烬,长鳞旋身堪堪避开来者凌厉的杀气,侧身时恰见一只粗壮的手臂从眼前掠过,凸起的肌肉上青筋爆起,毛发沾染上血色,细长微卷,迎风而舞。
利爪尖锐,一如猿人的疯魔。
“前辈,我……”
话还没说完,那鲜血凌厉的利爪再次袭上来,长鳞挥枪抵挡,指甲与兵器相撞铮鸣脆响,长鳞闷哼一声被击的后退两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趁着这个空隙,她才真真切切瞧到了来人的真面目,当真如传闻所说一般猿猴狰狞面孔,怒目獠牙,长臂一挥就可以将参天之树连根拔起,吼叫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
如此怪物只一击就让她退至狭角,刚刚自己说话他也没有反应,估计是没有自己的意识,无法交流,自己该如何是好?
镇守昆仑山庄几万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面对着这个半人半兽的东西,长鳞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她咬了咬牙,竭力将那股腥甜咽下去,又暗自运转起法术护住自己的心脏。
以往总是听老人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曾经眼高于顶想来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如今才算真的明白了,自己这几万年来的安逸享乐,早已经毁了当初战无不胜的战龙。
又一颗杨树被扔过来,那厢的猿猴已然拍拍胸脯准备进攻,长鳞再次闪开,将荒废许久的精诀再度运转起来。
是成是败,只能拼死一搏了!
猿猴亮出獠牙,虽然身形硕大但行动异常迅捷,他挥臂飞来时,血色中只余一抹淡淡的残影,在沉寂之中略显诡异,长鳞就站在原处未曾有动作,只在利爪即将触到自己时抬眸迎上去。
明眸中的风华,在霎那间被点燃。
“啊…吼——”
龙吟高啸起,声如雷霆,一只火尾真龙腾空而起,周身的鳞片投射着天际霞色,颇有盛世山河之矿世之感。原本的静谧从天际炸开,乌云滚滚遮掩住淡薄的月色,惊雷闪电在浓厚的云层中酝酿。
龙爪锋利宽大,深不见底的眸子漆黑釉丽,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长须飘飘洒洒,她卧下身子。卷尾托身云彩之上,染出好看的粉色云霞。
猿猴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龙,不由得一愣。不过下一刻,他便朝她跑出去,一跃而起居然真的飞身上前。
两道声音缠斗在一起,盘旋追击,撕咬扭打,一时间风云变幻,青烟环绕,距离二人方圆五里地崩山摧,杀气所过之地云层化为泡影,土地裂开巨大的口子,吞噬万物,不少树木就这般直直掉进其中。
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噗!”
腿上又被抓了一把,长鳞不满的咬唇,不再畏手畏脚,宽大的龙尾横扫过而过。
“砰!”一声巨响,猿猴一时不察,右侧肩膀被打中,庞大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朝一旁滚过去。
恰好落入了另一方天地。
那猿猴进入了皎洁的月光里,柔美的线条瞬间抚平他的暴虐与嗜血,那可怕至极的獠牙缓缓收回去,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眸中心溢出一点漆黑,稠密的毛发也变得柔顺许多。
长鳞抿了抿唇,收敛满身杀气,握抢而立,目光淡淡,视线却没有丝毫变化,不知道他下一步寓意何为。
……
清风和煦,一阵明光之后,那兽性大发的怪物居然化身一位白袍男子,银白束腰,墨发高挽,挥舞着一把白玉雕刻的精美绝伦的扇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任谁看都无法将他与刚刚那个招招杀意的家伙联系起来。
长鳞亦是如此。
眼前的变化太大,让她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昆仑山的小龙,你我都一样,有什么可打的,不打了不打了,快过来坐。”
目光落及不远处那个亮眼的身影,后者轻轻挥手,地上便出现了几张猴毛大毡,他慵懒的躺卧在上面,一只手撑着头,随手变化出一瓶甘醇老酒。
抬手,倾倒进口中。
香气扑鼻,酒味甚浓。
长鳞迟迟没有动作,就远远的看着。
那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她,终于停下喝酒的动作,细长的食指指了指逐渐靠近白月的血色,沉声道。
“算了,还是不喝了。小龙,我劝你趁着我现在清醒赶快离开,等身上再披血光,我就又要化身怪物了,到时候定会不择手段的杀你,你们昆仑山如今能打的过我的只有那位神尊,你敌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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