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宫里, 白槿坐在圆桌前,修剪着盆景中的枯树枝。
烛火下, 她的眼神干净得像一潭清泉,可握在手里的剪刀,却不留余地的剪断了每一根分杈。
“主儿, 有消息了。”
一见坠儿掩上门, 跑到她的身边,白槿慢慢扬起下颚,自负的笑着。
“太尉家那个痴傻的,果然没有辜负了本宫。”一根细长的分杈掉在桌面上,白槿波澜不惊道,“妖女摔死了?”
白槿吹了下手上的灰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望江阁必经之路上的护栏, 她一早就让坠儿去偷偷砍断了,只要江悬英踏上去, 就不信摔不死她。
就是可惜了太尉家的孙小姐, 平白无故的成了替罪的羔羊。
可要怪,就怪她自己不灵光吧!
却见坠儿看着她摇头道:“那个妖女还没到望江阁,冰面就裂了,好大一个冰窟窿,人就掉下去了。”
听到坠儿的话,白槿放下手中的剪刀,惊诧的仰头看着她。
“江悬英掉进江里了?”白槿的激动此刻已经全部显露在声音里。
她猛地站起身子,双手紧握在一起, 在殿内不停的踱着步。
“好啊,真是好啊,本宫就说老天爷待本宫向来是好的,果然不用本宫费心,贱人只有天收。”
白槿笑着走到坠儿的面前,期待道:“可死了吗?”
“是死是活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人已经被抬回雍和宫了,但这寒冬腊月掉进江里面,哪里有存活的可能。”
白槿一听,干脆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咳了起来。
直到笑得肚子疼,白槿才眼角夹泪的,掐着腰,高兴道:“这么激动人心的画面,本宫怎能缺席,走,去雍和宫看热闹去!”
白槿捏着香帕一迈进雍和宫的门槛,就瞧见了一直挤到寝殿门外的太医和女医挚。
见到这般场面,白槿帕子掩面得逞的笑着。
而香帕一放下,她便已经是微蹙着眉头,眼泪汪汪的哽咽了起来。
“姐姐,我的好姐姐。”
白槿一路梨花带雨的跌进寝殿,扑通一下跪坐在人前。
她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甚至湿了香帕,任谁看都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白槿跪坐在地上,攥着香帕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哽咽道:“姐姐玉软花娇的,怎能……”
她捏着香帕含泪的一抬头,还没说完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
迎上床榻前江悬英冰冷的目光,白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不是掉进冰窟窿里面了吗?
为什么还活着?
而且还这样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白槿转头看向站在江悬英身旁的檀阙,拼命克制住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
她茫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坠儿,见坠儿也是咬着嘴唇,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便镇定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整理好自己的衣裙,白槿端庄温婉的在檀阙和江悬英的面前屈膝行礼。
“妹妹听说贵妃姐姐掉进冰窟窿里面了,一时心急疏忽了礼仪,让皇上和贵妃姐姐见笑了。”
见江悬英和檀阙皆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白槿低头笑道:“不曾想原来是臣妾身边的丫鬟听错了话儿,竟闹出这么一个大笑话来。”
悬英坐在床榻边,冷眼扫了一眼白槿,开口道:“淑妃妹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臣妾心里记挂着姐姐,自然对姐姐的事情件件上心。”
看着白槿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的样子,悬英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本宫无恙,淑妃妹妹可以回去了。”
白槿尴尬的满满站直身子,却还是不愿离开的上前一步。
她抻着脖子望向床榻上的女子,一瞧清她的眉眼,白槿轻声道:“这不是姐姐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吗?原来是掉进冰窟窿里面的是她啊。”
悬英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满,伸手帮她严严实实的掖好了被角。
“淑妃若是不想走,就去给本宫端盆热水来。”
听到悬英刺耳的话语,白槿捏着香帕微笑着,行礼道:“既然姐姐无事,太医们也都在,那妹妹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姐姐了。”
白槿起身走到檀阙的面前,眼神溶溶的望着他道:“时辰不早了,皇上和臣妾一起回去吧。”
却见檀阙背靠在架子床上,环抱着双臂,根本没有理会自己。
他侧着脸,目光一直落在江悬英的脸上。
白槿忍着心里的委屈,只能抿着嘴巴,转身离开了雍和宫。
“太医,小满何时能醒来?”悬英摸着小满发热的额头,紧张的看着郑太医。
“回娘娘的话,若是寻常女子这个时候落水,且不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救活了,也是要留下终身的寒症。”
听着郑太医的话,悬英沾湿了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小满的脸。
“可方才女医挚替小满姑娘查验,这小满姑娘体魄强健,只要发热消退就能醒过来了,至于身上的寒气也不算特别严重,之后再精心调养就好。”
悬英转头看着郑太医,满脸的不可置信。
“小满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体魄如何强健?郑太医莫不是在说些好听话哄骗本宫?”
“这,这……”
郑太医跪在地上笨嘴拙舌的,一旁的檀阙紧着眉头,抬手落在悬英的肩膀上。
迎上悬英望着他的着急目光,檀阙沉声道:“郑太医说她没事,一定没事。”
望着檀阙坚定深邃的目光,悬英不知为何方才心中的不安,在一点点的平复。
她扭头看着檀阙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低头舒了一口气。
雍和宫里拥挤着的太医和女医挚们纷纷退下,悬英守在床榻前,看了一眼还不肯走的檀阙。
“皇上还不走吗?”
偌大的寝殿中,许久得不到檀阙的回应。
“臣妾今日累了,还要照顾小满,没有力气再陪皇上了。”
悬英手中的帕子擦过小满的额角,然后抬头望向檀阙。
见檀阙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悬英终是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
“臣妾的意思,皇上不明白吗?”
听到悬英语气中的颤抖,檀阙一直环抱在身前的双臂垂落在两侧。
他清冷的目光紧锁着悬英的侧脸,沉默良久后,他嘴唇微微张开,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檀阙低头看着自己湿透了靴鞋,便转身踏出了寝殿。
见檀阙离开,芳姑姑才端着盆热水,走到了悬英的身旁。
“让奴婢来吧,公主累了一天,去歇息吧。”
悬英摇了摇头,看着小满道:“我等小满醒过来。”
芳姑姑站在床榻边,望着小脸通红的小满,眼中尽是心疼和慈爱。
“奴婢就知道,小满丫头是个忠心护主的,如今看来也是可以为了公主豁出性命的。”芳姑姑双手交握在胸前,转头看向悬英,“这回,公主总算是可以放下戒心了。”
悬英指尖拂过小满的脸颊,将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掖到耳后。
小满的那一掌,将她整个人推出了破裂的冰面。
前面又有檀阙稳稳的接住飞扑过去的自己,在那样凶多吉少的时候,她浑身一丁点伤都没有。
甚至连鞋子和衣裙都没有沾湿。
可当她听到身后的巨响,再从檀阙的怀里转过身时,小满已经掉进了刺骨的寒江之中。
“姑姑去帮我备些吃食吧,就准备些小满平时爱吃的,等她醒来也该饿了。”
听到悬英的话,芳姑姑止不住的点头,满脸都是欣喜之意。
殿外,陈公公挑着宫灯,站在檀阙的身侧,帮他挡住夜里的寒风。
“皇上,不如皇上先去换件袄子再回来?”
却见檀阙倒背着双手,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就像之前无数个夜里,他都是这样静静的站在雍和宫外,除了陈公公,谁都不知道。
“今日,真是多亏了小满姑娘啊。”陈公公仰头看着檀阙,小声道,“皇上将小满姑娘安排到娘娘身边,真是明智。”
檀阙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明晃晃的窗子上,沉默了良久,他才转过身子。
再抬眸时,眼中皆是冰冷和杀气。
“人在哪里?”
听到檀阙突如其来的话语,陈公公眼睛一转,便恍然大悟的紧跟上檀阙的步伐。
“皇上问的是太尉家的小姐?一出事儿,奴才就按皇上的吩咐将她扣留在宫里,现在人就在芳华阁中。”
只见檀阙双手紧握成拳,阔步往芳华阁的方向走去。
陈公公紧张的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嘭”的一声,前面的檀阙一脚踹开了芳华阁的大门。
幽暗的芳华阁内,连半点烛火都没有。
陈公公只瞧阴森的阁内,孙氏坐瘫在地,已经哭成个泪人。
当孙氏看见檀阙迈进殿阁中时,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
房门一关,便见孙氏颤抖不止的爬到了檀阙的脚边,红着眼睛哽咽道:“皇,皇上,臣女可是做错了什么吗?”
孙氏望着他缓缓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凉薄的眼神与这阁内的阴森可融为一体,看得人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就像是阴间里取人性命的修罗怪,孙氏觉得,她从未在一个正常男子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是你做的吗?”
檀阙冰冷的话语传进孙氏的耳中,让浑身一颤,害怕的向后挪了几步。
孙氏抹着眼泪,摇头不止道:“臣,臣女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话音一落,就见檀阙倒背着双手,向门口退去。
孙氏看着他退去的样子,慢慢松了口气,以为是虎口脱了险。
正当她捂着心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恐惧时,却见檀阙右手拎起门口处的梅花凳,踩着步步萧杀之气朝她走了过来。
一声剧烈的响音,瞬间打破了阁内的静谧。
结实的梅花凳从檀阙的手中重重的砸在地上,断裂的木块飞溅了一地。
孙氏坐在地上,已被眼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吓得脸色惨白,失了魂。
她哆嗦着嘴唇,仰头看着手握尖锐凳子腿,满眼血腥的檀阙。
“说!”
作者有话要说:檀阙:朕的衣服湿了,她没看到。
小满:可皇上抱到了娘娘呀!(拍拍胸脯)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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