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英提着手里的竹篮子, 气喘吁吁的。
从瑶华台到扶云轩人多口杂,难免惹出是非。
所以她特意走了曲折的偏道儿, 却不想这条路这般不好走,不仅一步一瘸的累坏了自己,还平白无故的多浪费了半柱香的功夫。
终于落脚在扶云轩的门口, 见木质的殿门大敞着, 悬英便小心翼翼的四处环望了一圈,提着竹篮子迈进了门槛。
半只脚还没落地,一抬眼,便看见了坐着轮椅,正从内殿往院子里来的宸王。
宸王见到站在门口的她,也是一愣。
但悬英却觉得,宸王的脸上除了震惊, 好像还有什么其他难以言说的东西。
只是她一心扑在给宸王梨子水上,也没去细细琢磨。
“贵妃。”
见宸王温和的颔首, 悬英兴致勃勃的提着竹篮, 走到了他的身前。
却不料他双手控制着轮椅,竟往后退了两步。
宸王的举动让她面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收回已向前半步的脚,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悬英略显尴尬的微微点头,也应了声:“宸王。”
他们之间这么疏远,让悬英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想着上辈子自己和宸王,在扶云轩里风月为伴,言笑知己的画面, 她心里便泛起了酸水。
提着手中的竹篮子,悬英吸了下鼻子,便重新扬起了笑颜。
她轻快的笑着,转身坐到了梨子树下,将竹篮子放在了身旁的石桌子上。
“我身边芳姑姑煮的梨子水是最好喝的,春日干燥,我便让姑姑多做了些,给你送来。”
悬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竹篮,从坛盅里舀出一碗清透的梨子汤,捧在了手里。
看着她自说自话的样子,宸王的双手从轮子上缓慢的松开,十指交错着,落在了膝盖上。
“如今宫里还记得我的人,不多了。”宸王凝视着她,面上温润的笑着,“谢谢贵妃记挂,只不过这梨子汤还是……”
还没等他说完,便见悬英捧着手里的梨子水,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仰视着悬英的笑颜,只见她将手中精致的瓷碗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娇声笑道:“你就尝一口吧。”
春风和煦,吹着头顶的梨子树叶,沙沙作响,光影照在地上,斑斑驳驳。
宸王温吞的仰首浅笑着,摸了摸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悬英提了太久的竹篮子,手臂早就没了力气,此刻宸王迟迟不接过她手中的瓷碗,一双纤弱的手臂在空中直打颤。
见宸王没有举动,悬英娇媚的向前一步。
她弯下身子,蹲在了宸王的身前。
就像是扶云轩里来来往往的那些猫团儿,娇小柔软,却笑得撩人。
悬英捧着瓷碗,递到宸王的面前,撒娇道:“你就喝一口嘛,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只听门口的一声惊呼,让悬英的双手一颤,碗中的梨子水洒在了宸王的膝盖上。
悬英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白槿,不禁冷嗤了一声。
即便自己问心无愧,但现在她和宸王的这幅画面,旁人瞧见了都会浮想联翩一番,更何况是一直想除掉自己的白槿。
悬英起身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桌子上,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上辈子自己在后宫里被人无视,走哪去哪都没有人留意自己,自然来宸王的扶云轩也更随意。
可如今自己已经是宫中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走错一步就会被万人拉下深渊,万劫不复。
是她大意了,让白槿抓到了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把柄!
“贵妃姐姐真是糊涂,你可是皇上的女人,怎么还能和旁人不清不楚?”白槿捏着帕子,受了惊的脸惨白着,“何况,何况还是皇上的亲哥哥?”
悬英双手紧握在一起,平复着心底的不安,转过身子看向白槿。
“淑妃妹妹为何会在此?”悬英眉角微微上扬,“你跟踪本宫?”
白槿捏着帕子,眼睛睁得像铜铃般大。
她满眼可怜又不可置信的望着悬英,颤声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是担心姐姐,担心姐姐没控制自己,做了背叛皇上的事情啊。”
只见白槿娇柔的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悬英的手腕。
“秽乱宫闱,这可是后宫大忌,贵妃姐姐还是自己去皇上面前坦白吧。”说罢,白槿便拉着她往外拖拽着。
瞧着面前拉扯不清的两人,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宸王,突然开口。
“淑妃这是,怀疑我?”
听到宸王温润的声音,白槿扭头扫了眼面色平静的宸王。
“宸王应该清楚,贵妃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你怎能明知故犯,和贵妃做下这般天理不容的事情?”
宸王缓缓抬头,望着一脸可怜模样的白槿,开口道:“小槿,不相信我吗?”
听到这声小槿,悬英的神色一变。
她回头俯视着轮椅上的宸王,看着他的神情,听着他的语气。
那声小槿,她再熟悉不过了。
就像是上辈子,檀阙唤白槿的声音,一样!
可当悬英的目光落在他残废的双腿上,她心底那些奇怪的念头便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请宸王注意言辞,本宫和贵妃不同,本宫的身子和心都是皇上的,由不得宸王放肆。”白槿死死的抓着悬英的手腕,继续阴阳怪气着,“姐姐你同宸王苟合,怎能对得起皇上呢?”
这是只听“嘭”的一声,内殿一直紧闭的房门被推开。
“淑妃口中的苟合,在说谁?”
阴冷的声音传到耳中,让悬英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望着从内殿里缓缓踏出的檀阙,震惊的嘴唇微颤了起来。
檀阙为什么会在内殿?!!
难不成,打从自己进扶云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里面了?
那方才在梨树下,自己和宸王说的话,白槿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见到檀阙,原本还洋洋得意,以为抓住了妖女把柄的白槿,脸色也一下子惨白了起来。
她僵硬的松开了江悬英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张开双唇,而后又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看着檀阙倒背着双手,步步缓慢、沉稳的朝自己走来,悬英脚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了身后的石桌上。
悬英双手紧张的抓着背手的石桌子,抬眸迎上了檀阙深邃阴冷的目光。
手心里出了些汗,悬英有些心虚的眼神躲闪着。
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皆是,檀阙便停步在她的身前。
鞋尖相抵,檀阙不容抗拒的气魄压得悬英喘不过气来。
她抬眸看着檀阙,紧咬住嘴唇,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一点点向后倾斜着。
就在她紧张的后背快要瘫在石桌上时,檀阙伸手,揽住了她细腰。
“朕让爱妃拿梨子水进来,怎么这么慢?”
听到檀阙的话语,悬英惊诧的回望着她,十指紧紧的抓着身后的石桌。
檀阙他这是,在为自己解围吗?
望着他笃定,阴鸷的目光,悬英纤长的睫毛微颤了两下,缓缓开口道:“皇,皇上,臣妾……”
话还没说完,腰间的手掌便大力的一抓,惹得悬英浑身一个战栗,彻底瘫在了檀阙的臂弯里。
“爱妃叫朕什么?皇上?”
感受着檀阙目光的压迫,还有他手掌的用力,悬英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眼眸微闪着,悬英自知檀阙他又生气了,而且正在气头上。
双手抓着他的肩头,悬英眼波流转,抿了抿嘴巴,媚眼含羞的娇嗔了声:“……檀郎。”
声音一落,悬英便被腰间的力道撑直了身子,扑进了檀阙的怀里。
悬英余光瞄了眼一直低垂着头,面有所思的宸王,不禁有些羞愧难当。
她愿意,甚至巴不得在所有人的面前,同檀阙装缠绵,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檀阙心里的位置。
可唯独不愿在宸王的面前如此。
悬英一想到上辈子魂飞魄散前,宸王在自己的灵堂,凝望着她的那道目光,便觉得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
因为心底那丝莫名的情愫,让悬英失了神儿,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檀阙面容上的阴暗。
腰间突然用力的一掐,让悬英惊声一叫,而后不得不依偎在檀阙的怀里。
她仰头望着冷若冰霜的檀阙,却见他凝眸聚神在别处,根本不看自己。
可用力掐着她腰间处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瞧着檀阙和江悬英在那边恩爱缠绵的模样,一旁的白槿紧抓着自己的袖口,不甘心的低下了头。
江悬英这个妖女分明和宸王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可自己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皇上居然也在这里。
白槿努力压抑住心里的不甘和不快,抓破了手指,还是抬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是臣妾一时着急了,不成想二哥哥也在这里,如此臣妾也就放心了。”只见白槿笑着,冲悬英屈膝行礼道,“是妹妹误会姐姐了,给姐姐赔不是。”
瞧着白槿这般恬静大气的模样,悬英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瞥了一眼檀阙的表情,小声回应道:“淑妃妹妹对本宫的误会可真不少,只是本宫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听完悬英的话,白槿眉头一颤,继续恬静道:“谨遵贵妃姐姐的教诲。”她起身环视了一圈儿扶云轩中的人,“一进这扶云轩,臣妾就想起了儿时和二哥哥,还有宸王一起玩耍的场面,细细想来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今日难得我们仨都在,不如喝喝美酒,忆忆往事如何?”
悬英被檀阙锁在怀里,身子虽动不成,可眼睛却无拘得很,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白槿这话里话外的,没指名道姓就将她挤兑了出去。
这扶云轩是他们三个人青梅竹马的故地,而自己就是个外人。
悬英这边刚撇完嘴巴,耳畔就传来了檀阙阴冷的声音。
“往事不必忆,淑妃回吧。”檀阙紧紧了搂在悬英的细腰,低眸凝视着她,“而且朕今日不想喝酒,只想喝贵妃煮的梨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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