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沁鼻的青草香, 听着鹰鸟盘旋的鸣叫声,悬英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一路的颠簸漫长, 不仅让她腰酸背痛,连脑袋都晕晕沉沉的。
幸亏早上没吃东西,不然就凭自己这个呕吐法, 岂不是丢尽了面子。
不过一想到早上没吃的那碗酸梅酪, 悬英便馋嘴巴舌的咽了下口水。
“姑姑,快给我拿枚酸杏子解解馋。”
闻声,芳姑姑赶紧解开手中的袋子,挑了一枚色泽饱满的酸杏,放在了悬英的手心里。
看着悬英咬着杏子,满脸舒服的模样,芳姑姑笑着弯起了眉。
“要奴婢看, 公主和皇上还都是小孩子,面上崩得紧紧的, 心里啊却还是互相牵挂着。”
悬英咬了口杏子, 娇声道:“方才陈公公给姑姑酸杏子的时候不是特意强调了嘛,不是皇上给的。”
“诶呀,公主听到了呀,这可是奴婢和陈公公之间的秘密来着。”
悬英一边咬着杏子,一边瞥着芳姑姑做戏的模样,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还秘密,你们俩说话的声音,怕是连队伍最后面的人都听得见, 生怕我不知道似的。”
陈公公一向是一肚子的主意,那个老狐狸居然把姑姑都给带坏了!
看着悬英心知肚明的样子,芳姑姑握着她的手,小声道:“皇上心里装着公主,公主你啊就别再吊着皇上了。”芳姑姑伸出手指,戳了下悬英的鼻尖,“公主这一招欲擒故纵,该告一段落了。”
悬英斜眸看着姑姑,撇了一下嘴巴。
姑姑不愧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人,果然,自己的心思都瞒不过她。
“我哪里吊着他了,姑姑不也看见了吗,上马车前我是如何同他示好的,可他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芳姑姑宠溺的摸了摸悬英的头,语重心长道:“公主可是将来要做皇后的人,心气儿和处事怎能小家子气?这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讲究颇多,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公主可清楚?”
悬英细细听着姑姑的话,心里琢磨着。
上辈子她和檀阙虽说做了十余年的夫妻,可先不说相处之道,就连相处都是少之又少。
可她忆着儿时在南燕,父皇对母后一直是宠爱有加,更是为了母后一个妃嫔都不要。
母后常说,她年轻时同父皇同甘苦共患难,想来定是父皇敬她、心疼她,才会独宠母后一人。
悬英揉了揉下巴,笃定道:“想来是无论险境还是富贵,都不离不弃,携手共度吧。”
却见芳姑姑摇摇头,慈爱道:“不对,最关键的,是要他心里有你,且只有你。”望着悬英若有所思的样子,芳姑姑继续说着,“奴婢看得出来,皇上待公主,便是如此。”
见悬英沉默不语,芳姑姑小声问道:“那公主呢?嫁到朔北这么久了,现在对皇上可动了真心?”
悬英眉角一扬,原本伶俐的一张嘴,不知为何变得磕磕巴巴。
她摸了一下自己额头前的碎发,娇声道:“皇上是我的夫君,是一辈子要依靠的人,我自是想同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芳姑姑摇头笑道:“公主知道,奴婢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公主喜欢皇上吗?”
悬英微微颔首,手指不自觉的扯着自己袖口上的丝线。
喜不喜欢檀阙吗?
若是说上辈子,她定然是不喜欢的,即便她为檀阙生了个儿子。
可这辈子的话……
悬英细细想着重生后,她和檀阙相处的一幕幕,从琊山温泉池中的初遇,一直到现在。
不可否认,这辈子她和檀阙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也更加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自己接近他的心思不纯,但在她每一次的算计中,檀阙都是推波助澜的一笔。
檀阙他冷漠、执拗、爱生气。
坏毛病一大堆,数都数不过来。
可每次自己陷入险境时,他都会护着自己,让她没有半点后顾之忧的去披荆斩棘。
而且,他红耳朵的时候,真是让人又爱又想欺负他!
所以……她对檀阙……
悬英想起那日在瑶华台,冰裂的那一刻他望着自己的眼神。
脸上不经意间泛起了红晕。
还有他拼了命的那一声“江悬英”。
突然,悬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冷宫棺木前,宸王七窍流血凝望着自己尸体的眼神。
压在心底的情愫,像是嫩芽想要冲破土壤的力道,一寸寸往上翻涌。
悬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甩了甩头,努力清空这些莫名的情愫,平复着自己的思绪。
“啊,睡得好舒服呀。”
另一头,一直窝在角落里,蒙头大睡的小满正抻着拦腰,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
她扭了扭脖子,转头拉开马车的窗帘,抻着小脑袋往外看着。
“哇,这里的风好舒服,草也是香喷喷的!”
小满使劲的吸了两下鼻子,便迎着风咧着嘴巴大喊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
没喊一会儿,吃了一嘴巴沙子的小满,便苦丧着脸缩回了脖子。
她一边难受的咳嗽着,一边委屈巴巴的看着悬英,道:“这风里吹的都是沙子,不好玩,不好玩。”
看着小满呲着牙,往外喷沙子的样子,悬英无奈的撇了撇嘴巴。
“本宫可告诉你,西曌沙尘密布,你若是不好好保养你这张脸,等你从西曌回朔北时,就会变成丑陋的老太婆的。”
听着悬英的话语,小满紧张的竖起脖子,赶紧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碗。
“奴,奴婢带着珍珠粉呢。”小满拧开盖子,伸到悬英的面前,“满满一大碗呢。”
悬英看着小满难得听话的样子,欣慰的点点头。
女孩子的脸蛋儿是多么的重要,不好好保养怎么行。
只见悬英冲她挑着下颚,威胁道:“若是让本宫发现你脸上多了一条细纹,你就等着回去抄宫规吧。”
一听到宫规二字,小满吓得抿着嘴巴,立刻乖顺的像只猫儿一样。
陈公公在马车外,朝着窗子口,小声道:“皇上,奴才瞧着贵妃娘娘那边安静了,看来是皇上的那包酸杏子的功劳啊。”
陈公公一边低头走着路,一边偷偷笑着。
皇上就是嘴冷心热,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说是不管贵妃娘娘。
一转头,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将一包酸杏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虽然皇上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可这酸杏子是给谁的,早已不言而喻。
迟迟没有等到檀阙的回应,陈公公又开口道:“一会儿到了西曌城,城主定会以草原盛宴相迎,奴才听说这里的羊肉可以串成大串儿,再用碳火烤着,入口那是一个鲜嫩多汁,想必贵妃娘娘一定喜欢。”
陈公公歪着头望着窗子口,轻声提醒道:“贵妃娘娘金尊玉贵,定是有颇多不便,皇上可要记得藏两串给娘娘尝尝鲜儿呀。”
“她不吃羊肉。”
听到马车里冷不丁的一句话,陈公公一愣,但脸上很快露出的笑容。
“是奴才不查,不查啊,都不知道贵妃娘娘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陈公公猫着腰,笑得谄媚,“果然,皇上是最懂贵妃娘娘的。”
陈公公捂着嘴巴,得逞的偷笑着。
身为皇上身边最贴心的太监,各个宫里主儿的喜好,他定然是了如指掌的。
皇上向来被动又执拗,不用些偏法子,上哪儿去撮合成这对儿嘴硬的冤家。
只听沉默了良久,从马车里传出檀阙的声音道:“陈喜,你让人偷偷备下清淡的吃食,得空给她送去。”
“奴才遵旨。”陈公公眼睛一转,又加了一句,“皇上放心,这次奴才也同之前一样,定不会让贵妃娘娘知道,是皇上送的,奴才就说,就说,对,就说是西曌城主的意思。”
话语刚落,就见马车帘子猛地被掀开。
檀阙满眼的杀气戳向了他。
“朕看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陈公公笑着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甜着嘴巴道:“奴才说错了,说错了,奴才一定会告诉娘娘,是皇上特意为她准备的,皇上放心吧。”
见檀阙瞪了他一眼,冷着脸甩下了窗子帘,陈公公捂着嘴巴,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当年西曌国被檀阙收服后,便由西曌国变名为西曌城,国主也成了城主。
西曌的城池建在西曌地界的中心处,不过有趣的是,城池的南面为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而北面则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下了马车,悬英就被风沙吹得眯了眼睛。
她咳嗽了两声,便接过芳姑姑递来的杏色金丝轻纱,围绕在嘴巴和脖颈处。
悬英系好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便跟在檀阙的身后。
城池前,大批的西曌人已跪迎在地。
“臣等,恭迎皇上。”
打头儿跪着的男子,便是屈尊为城主的西曌王。
悬英只见檀阙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或退后一步,只是严肃的道了句:“众卿平身吧。”
上辈子,自己一直是小心低调做人,即便是随檀阙一同到西曌的那一次,也是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从不敢抬头四处张望,而跟在檀阙身侧,与他并肩迎接跪拜的也是白槿。
站在人群前,果然视线是最好的。
悬英的目光落在西曌王身上,上辈子在西曌时也见过这位西曌王,可自己也只是远远的模糊的看了一眼,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回,她可要好好的见识见识,这位出名的亡国之君生得是一副什么面孔。
只见西曌王一身殷红色立襟大袖宽衫,绾色的丝线勾勒着几朵半开的芍药花,更加凸显宽衫的艳丽。
半挽起的长发慵倦的散落肩头,头顶束着鹊尾长冠,几缕零散的发丝垂落额头,映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孔。
剑眉配着双细长的桃花眼,挺拔的鼻梁下,薄唇斜勾着,透白的脸孔比女子还要柔嫩几分。
而他左眼下的那颗泪痣,让这张阴柔俊美的脸,增添了不少魅惑。
看着面前这样一个男子,悬英的眉角不禁一扬。
说是男狐狸精的化身,也绝不为过!
只见他站直了身子,魅声道:“臣戚律,恭迎皇上,恭迎……”他慢悠悠的抬首,细长的眼角上下打量着檀阙身后的悬英,“恭迎,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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