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曌王室的密事, 悬英在还是南燕嫡公主的时候就听说过。
老西曌王膝下子嗣福薄,大多还未出生便死在了妃嫔们的肚子里, 即便命大生下来的,也早早就夭折了。
据说就只有一位公主活到了及笄的年岁,可在老西曌王和王后驾鹤西去以后, 因成日的忧思成疾, 也跟着一命呜呼了。
因老西曌王已无子嗣可继承王位,西曌又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不可一日无君,在众臣的鼓推下,便由当时最得民心,也是已故王后的亲弟弟来继承西曌王的位置。
这人便是戚律了。
黄昏后的草原上,雄鹰在半空中翱翔, 篝火在肆意的燃烧。
悬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一边举着手里的马奶酒, 一边欣赏着篝火前几个魁梧男子的搏斗之舞。
南燕人温润似水, 朔北人英姿矫健,而这西曌的百姓却是在朔北的英姿矫健上,更平添了几分野性。
悬英正捻起盘子中的一枚果子,要塞进嘴里,另一边就传来了白槿的声音。
“早就听闻西曌城景色迤逦,今日一见果然不见虚传,可见定是城主管制有加的成果,方才城主喝了皇上的酒, 现在该喝本宫的了。”
只见白槿笑着端起酒盏,面朝着下席中的戚律。
戚律倚靠在身后的驼骨靠背上,手臂随意的搭在上面,一副慵懒倦意的模样。
他挑着细长的眼尾,上下扫视着正举杯对自己笑的白槿,指尖绕着面前的杯口。
“皇上,这位是?”
听到戚律的话语,白槿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意。
西曌城主方才在迎接她们时,既然都能认出江悬英的身份,为何不知道自己是谁?
好没道理!
檀阙冷漠的开口应了句:“淑妃白氏。”
他的余光瞥了眼悬英桌子上的食物。
一口未动的烤羊腿,只吃了一两口的牛乳饽饽,抿了半口的马奶酒……还有吃光了的甜瓜。
檀阙眉头微蹙了一下,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那盘甜瓜,推到了她的桌前。
看着一点点挪到自己面前的一小盘甜瓜,悬英扭头望着檀阙。
却见他正目不斜视的看着篝火前的表演,根本没看自己。
“皇上,过界了。”她手指点了点桌案,小声道,“这边是臣妾的地盘!”
听到她的嘀咕声,檀阙扭头瞪了她一眼,便转回头抿着嘴巴沉下一口怨气。
“朕不爱吃,剩下不好,英公主处理掉吧!”
这一句话被他说的,咬牙切齿的,好好的一句话非要拆分成三四段,听着难受死了。
瞧着檀阙阴冷的侧脸,悬英撇了撇嘴巴,低头看着他推过来甜瓜。
凝视着盘子里堆成山的甜瓜,悬英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那个空盘子上,再看回面前这盘。
原来如此啊。
悬英原本还怒气满满的脸上,一点点浮现出窃喜的笑容。
她指尖捻起一小块甜瓜,送进了嘴巴里。
托着腮,悬英一边咀嚼着,一边娇声笑道:“嗯,真是好吃,臣妾最爱吃甜瓜了。”
檀阙低头抿了一口马奶酒,余光偷偷瞄着一脸笑意的悬英。
唇角不经意的上扬着。
下席的戚律一双狐狸眼静静的留意着他们许久,才漫不经心的捏着酒盏口,回应白槿道:“原来是白振国的女儿啊,久仰,久仰。”
戚律扭头瞥了眼一旁威风凛凛不说话的白振国,继续说着:“当年若不是淑妃娘娘的爹爹收服了我们,如今哪里有这西曌城的景色迤逦,我这城主,又怎能当得如此潇洒。”
白槿看着戚律摇着手中的酒盏,仰头肆意的笑着。
也不知为何,他没有半句出格之语,可这话,却任谁听着都不舒坦。
白槿应承着笑了两声,柔声道:“这都是城主的功劳,城主可要喝下本宫敬的这盏酒才是。”
说罢,白槿便用袖口掩面,喝尽了杯中的酒水。
处处被江悬英压着,就连二哥哥的心都快被这个妖女勾搭走了,倘若自己再不算计一番,这后宫岂不就真成了她姓江的了?
酒盏一落案,便传来了戚律阴柔的笑声。
戚律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他单手慵懒的撑着自己的额头,幽声道:“淑妃娘娘怕是有所不知,在我们西曌,女子是不能敬酒的。”
只见戚律笑着捏起桌上的酒盏,将里面的酒水,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我们西曌只有男人能敬酒,女子敬酒,晦气!”
白槿看着他倒空了慢慢一杯的酒,酒盏“啪”的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手中的香帕,白槿的脸一瞬间通红成一片。
一旁的悬英眯着双眼,瞧着如今窘迫不堪的白槿,不禁低头笑出了声。
原以为她白槿是个心思细腻的坏女人,可今儿这么一见,也没比冯念念聪明多少。
连西曌最基本的风土人情都没摸明白,就这样急不可待的凸显自己。
简直是自寻死路。
见白槿被扫的丢尽了脸面,白振国终是坐不住的摔了手里的杯子。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便见戚律又重新倒满了酒,步步风流的举着酒盏,走到了檀阙的面前。
他抬手撩了下自己额头前的碎发,挑眉笑了许久后,侧身走到了悬英的面前。
“这杯酒,敬贵妃娘娘。”
听着戚律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悬英惊诧的扬了下眼角。
自己与这位西曌王不过城前见了那一面,上辈子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他这番举动,还真是肆意妄为,不顾礼数。
悬英余光瞄了眼身旁的檀阙,只见他的脸上越发的难看,落在膝盖上的双手,也越发紧握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悬英右手撑起下巴,朝着戚律勾唇一笑。
“城主方才刚拒绝淑妃妹妹的敬酒,如今城主的这杯酒,本宫可不敢喝。”
听到悬英的话语,戚律一双狐狸媚眼中,明显露出了惊诧之意。
他满意的笑道:“臣方才说,在西曌女子敬酒是晦气,可又没说不能给女子敬酒啊,所以这杯酒娘娘理应受之啊。”
悬英半眯着双眼,细细盯着面前一脸狐狸样的戚律。
他还真是,句句滴水不漏。
“在我们朔北,万事讲究个礼数,城主这盏酒敬的名不正言不顺。”悬英托着下巴往前挪了两寸,开口轻声道,“本宫有何理由喝之?”
“贵妃娘娘国色天香,臣一看便是母仪天下之相,方才皇上都喝了臣的酒,娘娘,又有何理由拒绝呢。”
戚律端着手中的酒盏,谦敬躬身,狡猾的目光却一直紧紧的盯着悬英。
见悬英凝眉不回应自己,戚律继续说着:“何况,我们西曌一向尊奉美艳之物,贵妃娘娘之姿犹如九天圣女落入凡尘,臣身为西曌之主,定是要献上西曌最好的美酒的。”
悬英挑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戚律。
他这几番话,真是让自己找不到半点再拒绝的理由了。
悬英无奈,刚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酒盏口,一双大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转头看着脸色阴暗的檀阙,悬英娇声嗔了句:“……皇上。”
便瞧着檀阙冷眼扫了她一眼,一手抓着悬英的手强按在桌案下,一手抢过了戚律手中的酒。
“贵妃不胜酒力,城主这杯酒,朕替她喝。”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檀阙仰头喝尽了满满一杯的酒。
侧脸看着他将酒杯拍在桌案上,悬英得逞的勾起了唇角。
看他还能绷到什么时候!
戚律眯着双眼,揉着自己的下巴。
他的目光紧盯着江悬英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良久,他满意的笑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宴前的篝火烧的更加旺盛,迎着向上四溅的星火,悬英津津有味的吃着盘子里的甜瓜,看着身姿婀娜,正徐徐而上的美人们。
早就听闻西曌的舞姬是最灵动勾人的,如今一见果真是不简单。
只见七八个美人穿着大红色的贴身流苏裙,露着纤细的腰条,婀娜生姿。
美人们脸上都蒙着薄纱,可露着外面的一双眼睛却似会说话儿似的,满场眉飞色舞着。
悬英瞧着宴席上重臣们看着美人,沉醉其中的模样,又看了眼一身慵懒,满脸奸诈的戚律。
便知这西曌城主安的是什么心了。
只见在七八个美人的围拥下,一个白裙美人,手中的流云溢彩扇遮着她的脸,赤着双脚,踩着青草,步步向前。
脚踝上的铃铛声随着鼓点响起,勾着人想要一探究竟。
悬英托腮凝视着面前的美人,直到她在声声赞叹中,将手中的流云溢彩扇子举过头顶,露出她的娇靥,悬英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错。
这样绝色婀娜的佳人,除了蕊姬,还会是谁?
见蕊姬手举扇子,柔软的向侧面下着腰,悬英低头咬了一口甜瓜。
蕊姬是戚律献给檀阙的美人,这些年檀阙不近女色,对蕊姬更是不理不睬的事情,戚律定然是知道的。
想必今日在宴席上,戚律定是要借着给蕊姬和檀阙牵红线,来稳定西曌的局面。
果不其然,蕊姬一舞结束,那边就传来了戚律如雷的掌声。
“好,好,好啊,蕊姬是我西曌的第一美人,有此等美人在枕边相拥,皇上果真艳福不浅啊。”
檀阙夹了一口盘子中的羊腿肉,沉默不语。
见檀阙不接话儿,戚律开口道:“臣今日特意为皇上准备了处好住所,又景,有乐,如今又有了美人,定是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啊。”
戚律支棱着右腿,一边笑着,一边眯眼凝视着檀阙身边的江悬英。
他的食指点着自己的额角,狡猾的桃花眼下,唇角肆意的上扬。
悬英丝毫没有留意到戚律那边灼热的目光,她的心思和眼神,全然落在蕊姬的身上。
只见蕊姬双手紧紧的握着扇子,孤立无助的站在那里,正满眼可怜为难的望着自己。
蕊姬的眼睛在告诉自己,戚律安排的一起,她都不情愿!
悬英余光瞄了眼一直不为所动,又沉默不语的檀阙。
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沉闷。
檀阙此次之行是为了收服人心,对于戚律的要求,他定然是不好拒绝的。
悬英扫视了一圈宴席上重臣们欢喜的目光,还有戚律笃定的笑容,忽然觉得憋闷得很。
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她眼帘低垂了片刻,便颤着唇小声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出去吹吹风,皇上不必担心臣妾。”紧接着,她又鬼使神差的加上了一句,“皇上玩得开心些。”
说罢,悬英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离开了宴席。
檀阙的目光从她的背上,一点点转移到她桌子上那盏满满的酒杯。
一口。
*
宴席北边的小山丘下,悬英嗅着好闻的青草香,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白绒绒的羊群。
听着羊群们咩咩的叫声,方才莫名的情愫都好似得到了缓解。
宴席上的那些人,各个心里都是花花肠子,算计来算计去,看的她头疼。
与其和那些人在一起玩心计耍手段,倒不如看这些羊群吃草来的快意十足。
悬英正抬脚提着地上的石子,忽然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结实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悬英被他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感受着喷洒在她耳侧的呼吸,和他扣着自己的力道,悬英浑身僵硬在原地。
这人,不是檀阙!
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到了身后低沉的声音。
“美人儿,想小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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