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意思是, 那些刺客,是南燕派来杀朕的?”
檀阙低头看着手中的箭, 神色不明。
白振国单手撑着额头,目光始终落在檀阙的脸上。
即便是檀阙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白振国都不曾放过。
他端起茶盏, 闭着双眼轻嗅着扑鼻的茶香, 而后盖上了茶盖,捧在手心里。
“先皇将皇上交于老夫管教,皇上的安危老夫是最关心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茶盏“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白振国一甩袖口,倚在太师椅上。
“近几年南燕各方面的实力都不及我朔北,他们示弱, 我们好心帮扶,如今看来南燕示弱之心未必坦诚, 不然也不会做出刺杀皇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檀阙听着白振国犀利的言辞, 指腹抚摸着手里箭柄。
感受着指尖下的粗糙,檀阙紧蹙的眉头慢慢平缓。
他举起手里的箭,递给身后的祁元朔,开口道:“摄政王单凭几只箭羽,就断定是南燕的主意,未免有些牵强。”
檀阙平静的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余光却瞄着他身后的祁元朔。
见檀阙如此不上心,白振国剑眉一扬, 厉声道:“老夫如此断定,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几只箭。”他看着檀阙挑衅的扬起下颚一笑,继续说着,“老夫是见皇上这段时日动了春心,有些事情就一直没告诉皇上,看来今日也是不得不让皇上伤心了。”
白振国拍了三下手,紧闭的房门便“吱吖——”一声,被推开了缝隙。
一个小厮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放在了白振国手边的方桌子上。
白振国一手抓着怀里美人的肩膀,一手挑开木匣子的盖子。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木匣子上面的两封信笺,随着吹进来的风,飘到了地上。
看着地上信笺上的字迹,祁元朔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慌张。
是他写给江悬英的信!
檀阙的目光瞄了一眼那木匣子,表面不在意的倚靠在椅背上,可双手却紧抓着手下的木栏杆。
表情越发的凝重。
歪头看着都不在说话的三个人,戚律放下摇晃着的二郎腿,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张信笺。
他用牙齿撕开信封的一角,甩出了里面的书信。
细细看着信上的内容,戚律揉了揉下巴,戏谑道:“这天下间,竟有人写字这么难看?”
听到戚律的话,祁元朔瞪了他一眼,牙根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没眼光的东西,小爷那是笔锋潇洒,雁过不留痕!
祁元朔不服气的双臂环绕在身前,却只能站在檀阙的身后,佯装一切和自己无关。
檀阙端起茶盏,余光瞟了眼身后的祁元朔,脸上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快意。
“还能是谁的字迹?”白振国朝着戚律挑着下巴,一脸的羞愧难当,“这整整一个木匣子,可都是南燕寄给我们贵妃娘娘的啊。”
戚律一听贵妃娘娘四个字,又回头仔细读了一遍手里的书信。
看着信里不停出现的英妹妹,戚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白振国捏起木匣子里的一封信笺,递到了檀阙的面前。
“皇上就不好奇,这些信里写了什么,又是谁写给贵妃娘娘的?”
檀阙冷眼瞥着白振国手里的信,看着上面英妹妹亲启的几个大字,手里的茶盏无情的落在桌案上。
江悬英藏着的那些书信,那些羁云寄给她的书信。
他每一封都看过不下三遍。
羁云写的那些酸臭的诗句,自己甚至都能倒背如流。
檀阙的目光落在那整整一匣子的信笺上。
真恨当时自己为何没有一把火,将那些污秽之物烧得一干二净!
檀阙面无波澜的接过白振国手里的信,漫不经心的打开。
看着信上的内容,檀阙手指不经意的一曲,眼底掠过一丝惊诧。
身后的祁元朔慢慢上前,寻思着看看是自己的哪一封书信,好想想该如何为江悬英解围。
可当他看到书信上的内容时,不禁眉角一扬。
自己怎么不记得,何时给江悬英画过朔北的地界图?
他连朔北的皇宫都还没进去过,哪里有本事画出这玩意?!!
目光转向一旁的文字,更让祁元朔瞬间明白过来。
这字迹确实是自己的字迹没错,可这内容,却不是自己的内容。
想来是有人刻意模仿了自己的字迹,想要给江悬英按上一个谋反叛国的罪名。
只是这背后策划之人,漏掉了最关键的细节。
他写给悬英的信,每一封的落脚处,都随手画了一个圆圈。
在旁人看来是不经意的一笔,可却是他和江悬英从小到大的特殊记号。
祁元朔,元,便是一个圆圈。
而为了和自己的圆圈相称,他便让江悬英以方框的形状代替名字。
所以这些没有画圆圈的书信,绝不是出自他手!
“皇上可看仔细了?”白振国抻着脖子,“我朔北的地界图,已经分毫不差的流入南燕人的手里,这贵妃娘娘果然不简单啊。”
戚律瞄了一眼檀阙手里的地界图,饶有趣味道:“这些书信里只提及了英妹妹三个字,却没有写寄信人,摄政王可知是谁寄给贵妃娘娘的?”
“这贵妃娘娘在南燕,上面只有一个兄长,也就是如今南燕的太子景。”白振国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捋着胡子继续说,“如今的南燕王身体抱恙,早有让太子景继位的打算,而他们将自己的嫡公主安插到我们朔北,分明是存了虎狼之心!”
白振国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抱拳于身前。
“皇上,此等祸国妖女,万万留不得!”
听完白振国这一番分析,祁元朔暗自嗤笑了一声。
现在他算是全看明白了,想必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背后的谋划之人,就是他白振国无疑了。
射杀檀阙,诬赖南燕,伪造书信。
想要将江悬英和南燕一起拉下水?
有他祁元朔在,白振国他休想!
祁元朔心里准备了一大筐子的澄清之词,想要为他的小悬英证明清白。
可他刚张开嘴,第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就听到“嘶——”的一声。
他看着那张地界图在檀阙的手里,被撕成了两半、四半……好几半!
祁元朔低头看着檀阙,不可置信的一点点闭上了嘴巴。
“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白振国看着檀阙的举动,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他怀里的美人吓得浑身一颤,害怕的缩进了白振国的怀中。
“摄政王既知毛竹,那也该对南燕的用纸有所了解。”
檀阙举起手中撕碎的纸条,半眯着眼睛。
“据朕所知,南燕气候潮湿,为了妥善保存书信,南燕王特许将纸张加厚为三层,而朔北的用纸,却一直是两层。”
檀阙将手中的书信甩给身后的祁元朔。
单手捻开,摸着手中两层厚度的纸,祁元朔惊诧的看着檀阙的后脑勺。
“这是两层的纸,不是从南燕寄来的。”
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南燕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檀阙他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白振国盯着面不改色的檀阙,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手掌覆盖在木匣子上,眸光中诡计多端。
“一定是太子景狡猾睿智,特意用了我们朔北的纸张,想要摆脱嫌疑!”白振国张狂一笑,“可他却没算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岂会中了他的算计!”
祁元朔看着白振国这般言辞凿凿,恨不得将脏水全泼到他们南燕的头上。
他不服气的上前一步,刚要和白振国理论,手臂就被檀阙一把抓住。
祁元朔怔愣的低头看了一眼檀阙。
只见檀阙抓着他的手腕,用力的向后一拽,阻止他继续向前。
檀阙斜眸,目光阴鸷。
“退下!”檀阙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见祁元朔一脸迷茫的退回原地,檀阙才收回警告的目光。
檀阙从容的抿了一口茶水后,开口道:“陈喜,端盆温水来。”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陈公公捧着盆温水,走到了檀阙的面前。
水盆落地,陈公公仰头看着檀阙。
檀阙捧着手里的茶盏,朝陈公公瞥了下头。
随着檀阙目光所致,陈公公转头看向白振国手边的书信。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边的温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陈公公起身走到白振国的身侧,甩着手里的拂尘,恭敬道:“奴才可否向摄政王要一封书信?”
白振国随意的摊手,目光紧盯着一旁的檀阙。
如今已是水到渠成,坐实了江悬英通敌卖国的罪名,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倒是要看看,檀阙这黄口小儿,还能有什么法子。
得到白振国的准许,陈公公小心翼翼的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书信,拆开。
他双手捧着书信,和檀阙眼神一对,便弯腰将书信放进了温水之中。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只见泡了水的书信上,竟慢慢浮现出朔北独有的标记。
看着书信的变化,戚律摇着二郎腿,指尖划过唇角。
“有意思。”
陈公公从水里捞出书信,捧到檀阙的面前。
檀阙凝视着书信角落里浮现的印记,果然如此。
他朝着白振国那边微挑下颚,陈公公便眼尖儿的转身,将书信呈到白振国的面前。
原本胸有成竹的白振国,再看到纸张上的印记后,凌厉的剑眉拧绞在一处。
怀里的美人被他抓得婴宁了一声,怯生生的求饶。
没想到,百密一疏!
他抬眸紧盯着檀阙,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不知摄政王的这些信,是从何处得来?”檀阙迎上他的目光,冷言道,“那印记想来摄政王定不陌生。”
祁元朔抻着脖子,看着那信上的印记,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老夫自然认识。”白振国平静好心里的怒火,面不改色道,“是官家用纸,只有朔北宫中才有的纸张。”
那信,是当初冯念念的丫头七巧窃取来的,但也仅仅是偷来了一份,内容也是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而这木匣子里多出来的书信,是他让苏茵替笔代写的。
每一个字都和原信一模一样,就是为了等到合适的时机,让江悬英再无翻身的余地。
可没想到,却败在了用纸上。
掌管官家御用纸张的官员,是他白振国的门生。
若是坚持是南燕人窃取了用纸,则是自己用人不当,玩忽职守。
但若是不坚持,那就意味着这写信是出自宫中,有人对江悬英蓄意加害。
而江悬英,无罪!
白振国脸色深沉的看着湿透的书信,不甘心的捏着手里的茶盏。
他没有继续回应书信的事情,反而三白眼一瞥,转移话题道:“那这些箭,可是物证确凿,此事和南燕脱不了关系,阙儿还是早些将贵妃压入天牢,仔细盘问吧。”
白振国见檀阙迟迟不出声,便猛的拍案而起。
他狂妄的朝两侧甩着宽袖,傲世轻物的厉声道:“来人,去把那个妖女暂压天牢,等老夫亲自拷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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