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一把扯下圈在黑发里的耳机线,目光桀骜地盯住他,窜出一口东北腔。
“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沈随掂量着他的语气,话到嘴边,换了一个笼统的谦虚说法。
“我为大哥的传说深深着迷。”
大哥路似乎被“着迷”俩字给噎住了,脸上罕见地沉默了一瞬,大马金刀地抬起胳膊冲他拍拍桌子。
“过来,大哥说给你听。”
那可太却之不恭了。
沈随“屈服”在大哥路的淫威之下,相当配合地站起来挪座位。
他手刚碰到椅子边,突然被闲在旁边敲打桌面的路澄,牢牢扣住手腕。
倾斜的凳腿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路澄把人一把拉至胸前,恶狠狠地咬牙,“行啊你,胆子不小,居然打听起我来了。”
热气扑在耳边有点痒,沈随及时放下移到路澄脖子后面的手刀,顺着他的力道勾倒椅子,强行狼狈了一把。
路澄没想到沈随这么“弱不禁风”,居然跟个纸人似的一吹就倒。
于是松了两分手劲,很单纯地教育他,“这破事儿越传越离谱,你跟后面瞎凑什么热闹。”
“沈纸人”保持着被他钳住手腕的姿势,循环利用娇弱学霸人设,“不好意思啊,我们学霸的求知欲都是很旺盛的。”
“……”路澄扫一眼纸人同桌放在桌上还没翻开的“五三”,心里寻思着这人是不是刷题刷多了,脑子不太好使。
这趟桌椅闹腾的动静,惊着了教室里的八班群众。
谢东海目光闪躲地把课本贴在脸上,静静吃了两分钟的瓜,越看越懵逼。
……您二位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阵仗,真不是勾肩搭背哥俩好?
“嗡嗡嗡。”
两人搁在桌上的手机同时亮起。
路澄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他老爹,立马松开对沈随的束缚,抄起手机往外走。
“喂,爸。”
“路澄啊,你跟小随已经到教室了吧。”
手机那头人声嘈杂,路钧显然刚从会议室里出来。
路澄抠了抠耳朵,刚准备让他沉迷工作的老爹少操闲心,却听到路钧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有些话,爸爸在家的时候,当着小随的面不方便讲,你就在电话里听着吧。”
手机那头的老父亲声音顿了顿,像是又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旁边没人,爸你就放心说吧。”路澄收起惊讶目光在楼梯口侧过身子,错过了走廊里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顶楼,拐角风大。拂动衣角呼啦啦地吹过来,盖过了沈随嗡嗡作响的手机。
他环顾四周,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斜靠上墙。
本想先叼根烟再接电话,可当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显示,是“未命名”三个字,沈随犹豫片刻,把掏出一半的烟盒重新按进外套口袋。
嘟,电话接通。
入耳先是一片翻阅文件的哗啦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旁边有人在敬称沈总。
沈随漠然地拿着手机靠在墙上等待,直至那端脚步声渐停,才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
“要我先开口问候你吗,离了这个家门,你是不是就把祖宗的规矩给忘了?”
听到男人的冷笑,沈随眼底闪过一丝黑色。他绷紧了手臂,语气生硬地叫了一声“爸”。
沈若风不予置评,单刀直入来意,“听管家昨天跟我报道,你想提前回来准备你妈的忌辰?”
“等我妈的忌辰一过,不用你赶,第二天我会自己走。”沈随冷沉着脸,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然而紧攥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心底翻腾的情绪。
“拖整个沈氏集团在外人面前蒙羞的不孝子,有什么资格自由出入沈家。”
沈若风对儿子悠悠发出一句质问,让沈随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让沈家蒙羞么?”
沈随嗤出一声冷笑,颤动的声音像是藏了一块浮冰,“你能顾及沈氏集团的体面,为什么不去想想我妈受过的委屈,她在世的时候,你们沈家给过她这个沈夫人应有的尊重吗?”
他背靠墙面,按住额角鼓跳的青筋,无声做了一个艰难的深呼吸。
电话那头的沈若风安静了一瞬,给了他回答,“沈随,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
冷冰冰的语气,就像在应付一场压倒性的生意谈判。果然在沈若风的眼里,利益至上永远能排第一位。
沈随漆瞳渐深,拼命压制着摔碎手机的冲动,跟他讨价还价,“那你需要什么理由,才能让我回去准备我妈的忌辰?”
“管家已经跟你把要求传达的很清楚,多余的废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沈若风打破了他的原有期待,把禁令重提上线。
“或者你现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要在你亲姑姑的生日晚宴上,当着沈家各路亲朋的面跟你表哥动手?”
“我……”沈随呼吸凝滞,衡量许久强压下心火,把想说的话堵在喉头深处,“行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既然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就不要纵容自己闯祸。”
沈若风的语气难掩失望,“沈随,希望今天这通电话,值得我在你身上浪费五分钟。”
-
挂完电话,路澄一路往教室走,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老父亲刚才跟他说的话。
“沈随这孩子,母亲去世得早,你沈叔叔又忙着工作疏于关心,这父子俩的关系是……唉。总之,他来家里的这段日子,你好好跟人相处,别拿少爷脾气压人家。”
路钧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旨在打好混账儿子的心理基础,让他跟沈随和睦相处。所以,只挑了点故事骨干告诉儿子,其他私里内容则是守口如瓶。
路澄在得到的有限信息里,把沈随脑补成童年凄惨的励志哥——爹不亲,没了娘,只能寄生于学习大事寻找人生价值。
怪不得人能成学霸呢,都是造化弄人啊。
这也太鸡儿惨了。
回到教室,沈随已经坐在位置上开始刷题了。
路澄目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别的没看出来,只越发觉得那压抑怒气的背影无比深沉,奋笔疾书的发泄姿态堪比寒窗垂泪。
啊,真是个身世忧郁的小可怜。
还体弱,一推就倒的那种。
一定是小时候没人照顾,所以导致营养不良发育迟缓。路澄看着那比他还高半个头,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大长腿如是想。
“哈——啾——”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裤衩,趴在桌上睡懒觉,嘴巴一张,呼噜打的跟吹小号似的。
路澄眼角睃着沈随,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冷不丁地闻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皱着鼻子站在最后一排嗅了嗅,锁定气味范围后,果断抄起桌上的课本卷成圆筒,把坐在前排呼呼大睡的裤衩给拍醒了。
“猪脑子,大哥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抽烟也不知道销毁罪证,最近风声这么紧,是不是想被‘阎罗王’请到教导处喝茶!”
沈随闻声抬眼,笔尖一滞,在试卷上留下一道显眼的油墨划痕,趁没人注意迅速抬手翻页。
他刚在顶楼抽完了一整包烟下来,因为心烦意乱,忘了把身上的烟味除干净了再回教室。
“啥,澄哥,我没抽啊?”裤衩大梦方醒,迷瞪着眼睛巴巴儿地看着他澄哥,连嘴角的哈喇子都没来得及擦。
“胡扯!这周围的烟味这么重,不是你难道是我?”
路澄完全没把这事儿想到他同桌身上去,逮住了他兄弟就是一顿思想教育。
???无辜的裤衩黑人问号脸,被他澄哥信誓旦旦的目光搞到怀疑人生,甚至于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校服。
好不科学啊!这梦里吞云吐雾,咋还带现实后遗症的?
“咳,大家安静一下,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半个小时之前,被郭立方火速提拔上位的新晋班长谢东海,带着老班的手谕从办公室过来亲传圣旨。
“今天上午学校组织高二年级全体班主任开会,老班临时跟体育老师调了课,大家现在可以下去嗨了。”
这样一来,高二开学的第一节课就成了体育课。八班同学集体摩拳擦掌,开始欢天喜地地脱校服。
路澄拉链拉到一半,发现沈随坐在椅子上没动,乍一看,那“弱不禁风”的背影,绷得就跟门板似的。
他握手成拳,过去敲了敲桌面,“学霸,一进学校这么用功啊,连体育课都不上?”
沈随怕他凑得太近,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连忙抬起手背,装作掩嘴咳嗽的虚弱模样,“我忽然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如果老师问起来,你帮我请个假。”
路澄一想也是,从小就营养不良的人,那不得身体素质都差。于是也没往下深究,很干脆地拽着裤衩一起出去了。
上课铃还没打,教室里的人就一哄而散。
沈随皱着眉头把沾了烟味的外套扔进桌洞,正准备绕路去小卖部买包口香糖,一出教室门,碰到了刚从厕所走出来的谢东海。
“沈同学,你也是特地躲在教室避风头的吗?”
“避风头?”
谢东海一脸严肃地冲他点点头,“我也是刚上厕所的时候,从别人那儿听到的消息,今天老班早上把课一调,咱得跟二班一起上体育课了,你说衰不衰?”
“跟二班一起上体育课,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随说完这话,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你是说……”
“是的啊!”谢东海悲痛扼腕,脸色苦得能闻见黄连味儿。
“你同桌路澄路大佬,上学期在操场手刃的那群实验班学生,就是二班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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