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醒来的时候, 已快至正午。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掀开身上的薄被,看到眼前之景时,不由得惊了一惊。
入眼的,并非前线昏暗的石壁与一排排书架, 而是——
“姑娘, 您醒啦?”
一个侍女模样打扮的小姑娘端着茶水,从门口突然走进来。
她又被吓了一跳。
“你是?”
这里是哪里?还是王府吗?她昨日不是......
她昨日不是一直待在藏书阁找书吗!
怎么到这里来了?
见着华枝此番模样, 那小侍女一下子便料到她心中所想, 笑着将手中的盘子放至一旁, 解释道:“二姑娘,这里还是王府, 不过是偏房,是王爷昨晚带您来的。您那时还睡着, 王爷怕您睡得不安,还专门燃了香呢。”
是萧欤带她来的?
华枝环顾四周一圈, 发现此处被装饰得十分雅致,倒像是萧欤一贯的风格。
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那......”
沉吟了好久,华枝才问道,“那你们王爷呢,他现在在何处?”
若非为了玉芙蓉之事,她才不会一醒来就问他在哪儿。
那小丫头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径直答道:“我家主子一早便上朝去了, 现在......也许还在宫里头吧。”
还在宫里吗?
“你叫什么名儿?”
华枝一面腹诽着萧欤真够忙活的,一面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那小丫头倒是很活泼,上前替她倒了杯热水,道:“回姑娘,奴婢名叫知意。”
知意。
名字挺好听。
知意扶着她下了床,从一边拿来一套衣裳:“王爷临走时,让奴婢备了件干净的衣裳,奴婢也去扶姑娘沐浴。另外王爷还叫奴婢备了些点心,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先填腹、后沐浴。”
那小丫头说得细致而贴心,华枝任由她扶着,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糕点。
“不必,先沐浴罢。”
她还不是很饿。
知意取来的衣裳正合她的身形,想必是萧欤让她按着萧月姝的身量去取的。裙衫是她最喜欢的水青色,华枝绾了发,稍往镜前一站,便觉得生气勃勃,连整间屋子都亮敞了起来。
知意抿着嘴,在她身后直笑:“奴婢往日里听闻,华家有位嫡小姐,生得国色天香,今日一见姑娘的仙人之姿,才知名不虚传。”
华枝也笑笑,没好意思去接她的话。
攀谈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女叩了门。
“华二姑娘在屋内吗?”
知意转过头,“姑娘在屋内,有何事?”
“华二姑娘,老夫人请姑娘去客堂一趟,说是有要紧话要与二姑娘谈。”
闻言,华枝稍稍一怔。
想必那人口中的“老夫人”便是萧欤的奶奶,她昨天半夜进了王府,这么快华老夫人便要来找她了?
不过转念想想,华府内还有一个萧月姝,自然是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未做亏心事,所做的一切都是萧欤允许的,所以她自然也不怕华老夫人。不等知意应声,华枝径直探了探手,将帷幔挑开。
她抿了抿唇,“我这就去客堂,劳烦姑娘带路。”
“华二小姐客气。”
华枝跟上那人的步子,一前一后地穿过王府长长的走廊,拐了几道弯后,那人终于在一处门前停下。
“华二姑娘,老夫人在堂内等着您。”
水青裳裙的少女轻轻颔首,她一顿,尔后稍荡莲裾,循着一阵笑声,缓缓步入前堂。
堂内正坐着萧老夫人与几名家眷,瞧打扮,应该是萧府内的几位夫人。
萧月姝也坐在一侧,见华枝走进来,偏过头去望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萧老夫人。”华枝请了一个安。
“这位便是华家二姑娘吧?”
不等她起身,离她最近的那名穿着浅紫色妇人便率先开了口。
有人掩了茶,亦瞧向华枝,似是轻轻一嗤。
“华二姑娘?华家现如今出了多大的事儿,她怎么还有闲工夫往咱们府上跑?”
“听说是二爷带她来的......”
“二爷?二爷怎么会带她回府,莫不是——”
这厢还未讨论完,突然听见一声低咳,堂上的老夫人晃晃悠悠地抓住手边的拐杖,从座上缓缓站了起来。
“华二姑娘。”
萧老夫人的声音里,带了些久经世事的沧桑之感,像浓密的白烟漫过天际的古藤,苍暮之余,让人突地生了几分敬意。
“老夫人。”
华枝装作未听见方才的那阵私语之声,迎了上去。
“二姑娘,我们萧家也是方才听闻华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全府上下亦是为华老将军而忧心。”萧老太太瞧着女子眼中淡淡的优思,忽地问道,“令尊此时,是在大理寺罢?”
“是,”少女一愣,继而点头,“应是在大理寺的。”
“大理寺,”老太太上前,轻轻握住了华枝的手,拉着她坐下来,“若是没记错,大理寺的阮理正似是与你们华府交情不错,姑娘可以前去找阮理正。兴许让他帮衬着说上几句话,令尊便能平安回府了。”
萧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她瞧着身前的少女,眉眼里尽是一派和善之气。
看样子,她像是在真心为华枝想办法。
后者却摇摇头。
“二姑娘,怎么了?”
让大理寺放人,岂有这么容易?华枝接道:“此厢事关系紧要,华枝不敢麻烦阮大人。”
她说的原本就是心里话,却不料,又引得人一嗤。
“究竟是何等紧要的事,连阮理正大人都摆不平,竟还求到我们王府里头来了。”
说话的,依旧是那位身穿浅紫色衫子的妇人。
华枝一怔。
又有人用帕子掩着唇,轻笑道:“这事儿若是说小了,哪用得着咱们王府出马,大理寺的阮大人几下子便可以将事情摆平了。可若要把事儿往大里说呀,怕是人家理正大人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咯。”
闻言,浅紫色衫子冷哼一声,“他阮理正怕趟这趟浑水,怎么,我祁王府便不怕了么?还是说,旁人以为我祁王府家大业大,便不懂树大招风、引火烧身之理了么?”
......
二人这一来一回地,让华枝听得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便又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轻轻一握,抬眼对上萧老夫人那一双和善的眼。
“二姑娘,”老人唤了她一声,仍是满目慈祥,“二娘三娘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姑娘听了,莫要往心里去。”
经她这么一说,华枝算是明白了,眼前方开口的那两位妇人,正是萧家的二位姨娘——秦氏与乔氏,她们二人方才的话......
少女将手掩于袖中,暗暗攥了攥手边的衣裳。
秦氏与乔氏不过是久居王府不出的妇人罢了,她们怎么会知道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怎会知晓华家与阮家的关系?
况且,上有萧老夫人坐堂,客堂之前,岂有她们两位姨娘说话的份儿?
这必然是萧老夫人的心思。
她咬了咬唇角,掩住了眸色的起伏,朝着座上老人轻声回道:“老夫人客气。”
她客气,萧老夫人自然也是客气,后者缓缓笑了一声,而后朝堂下扫去。
乔氏见状,立马也迎上前,“哎呀,是妾身多嘴了,一时间竟唐突了华二姑娘。二姑娘此番来我祁王府,可是有什么事儿?姑娘若是有难处,且放心说出来,妾身愿尽绵薄之力,帮衬帮衬姑娘的。”
秦氏掩着帕子直笑,“华二姑娘哪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怕是只消她的一个眼神,便有人抢着拜伏于二姑娘裙下呢。”
华枝原本想找机会告退,听秦氏这么一说,秀眉顿时蹙紧了。
“秦夫人,敢问您方才所言,是为何意?”
对方这么一追问,秦氏又“噗嗤”笑了一声,手里的丝绢仿佛能绕出一朵花儿来。
“二姑娘,”她更是笑靥如花,“我知晓,二爷他还年轻,有些事还不大懂,或是说,会一时被其他东西冲昏了头脑,气盛总是平常事。二爷年轻气盛。可这糊涂归糊涂,你们华家出了事儿,也别把我们王府也牵扯进来呀。”
经她这么一说,华枝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分明是萧老夫人以为自己有求于祁王,应了祁王的意,前来华府!
她稍稍抬头,正见老夫人稳坐于正堂之上,悠悠然瞧向她,气定神闲。
丝毫没有阻拦秦、乔二人之意。
既然有人先开了腔,其余之人便更加肆无忌惮,指桑骂槐之声此起彼伏。
秦氏亦坐于一边,冷笑着瞧向她,“妾身还知道,不光二爷着了她的道儿,就连三郎,也被她害成那个样子。自家遭殃不说,还反过来祸害别人!可怜我三郎的那双腿,年纪轻轻的,就怕以后会落了疾,将此生荒废了!”
一提到三郎萧子敬,萧老夫人的眼神顿时凌厉了些许。
“子敬哥哥?”
秦氏的话音刚落,厅下一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突然抬头,望向那抹紫衫,“子敬哥哥的腿,也是她害的?!”
此语一出,在场无数道目光立马落到了华枝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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