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尖而利, 宛若一道夺目而逼仄的日光,直直朝着华枝刺来。
华枝也循声望去, 凝视那人。
开口之人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裙裳,妆容正是精细别致。因是过于激动,她情不自禁地从座上站起,两眼带着些怒意, 望向站在一旁的华枝。
她的身侧, 正坐着萧月姝,后者一手平稳端着茶盏, 面上表情无甚波澜。
“子敬哥哥的腿, 是你害的?”
少女逼近了一步。
通过她的语气, 华枝大抵猜出来身前女子的身份了。萧欤之父曾有一妻二妾,其中妾室秦氏——也就是方才那位身穿浅紫色衫子的妇人, 曾为萧父诞下一儿一女——三公子萧子敬、五小姐萧月迎。
面前这位,正是萧月迎无疑。
众人知祁王府五小姐张扬跋扈, 华枝亦是有所耳闻,她颔首, 不及开口,对方已直接来到她的面前。
“我问你话呢!是你让二哥将子敬哥哥的腿打折的?”
“打折了?”她有些惊讶。
她知道萧欤将萧子敬教育了一番,但没想到他竟真如此不留情面。
“哼,你还跟我装!”萧月迎更加咬牙切齿,“奶奶,就是这个女人把子敬哥哥害成那个样子,您一定要替子敬哥哥做主啊!”
华枝轻轻垂目, 道:“凡是有因而后有果,三公子这般,全是因他——”
萧月迎岂容她解释?直接截去了她的话,“呸,我才不听你在这里妖言惑众。若非你勾.引三哥,他又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说到底,还不是你在背后使乱子?”
“五小姐!”
萧月迎的话越说越难听,一直规矩站于华枝身后的知意再也忍不住了,不禁上前道,“五小姐,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王爷说了,华姑娘是咱们王府的客人,其中误会待王爷回府后再纠察,定能解释清楚的。”
“你是何人?”粉衫女子回过头,瞧着知意,“本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做奴婢的来插嘴了?”
“五小姐,王爷说过,华二姑娘是客,奴婢不敢怠慢的......”知意不敢瞧她,匆忙低下头,言语糯糯。
“客?”萧月迎冷笑,“我怕是她给二哥灌了什么迷魂汤罢!”
华枝皱了皱眉。
“月迎。”
许是见事情闹腾够了,一侧的秦氏出声唤了一句,“罢了罢了,莫再说了。再说下去,怕是外人只道咱们王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母亲,”粉衫少女撇了撇嘴,“你怕她做什么。现在华府已经不比以往了,你以为,那华老爷进了大理寺能撑多久,他们华府又能撑多久?”
“月迎!”秦氏有些急了,慌忙制止道。
萧月迎不提华府也就罢了,一提起华府,华枝只觉一颗心骤地一紧,牵扯着连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但她知晓,如今华府受难,她孑然一人无甚依靠,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只有萧欤。
只有祁王府。
她不敢惹乱子,不敢给萧欤惹乱子。
所幸,萧老夫人也知晓点到为止之理,稍一扬手,“月迎,回座。”
萧月迎这次嘟嘟囔囔地回到了萧月姝旁边,后者微抬着手,推来一杯热茶。
萧老夫人挑了挑眉,未去理会萧月迎的小性子,又转头对华枝道:“二姑娘,你可知令尊这次,所犯何事?”
“私藏玉芙蓉,那可是大事!”粉衫少女接了茶去,又将其叩于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那声响动听得华枝心悸,她咬了咬唇,应了一声,“是,是在府里搜出了玉芙蓉。”
“那可不得了,”秦氏也叩了叩桌子,“二姑娘,你这得赶紧回府啊,我记得你还有个年纪尚幼的弟弟。如今华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华府可不能没人管啊。”
昨日丁、郭二人来华府捉人时,华琅恰巧不在府内,今日阿琅听到父亲被带去大理寺的风声后必定回府。
想到这里,华枝的面色稍稍一变。
秦氏接着道:“二姑娘,您赶紧回府里去呀,您幼弟还有全府上下都等着你呢。”
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毫不避讳赶客之意。
知意见状,差点儿急得跺起脚来。
王爷说过,华二姑娘是客,要自己好生招待二姑娘,莫唐突了她。可现在,太太奶奶们都当堂让华二姑娘难堪,风凉话当头扑来,让知意一下子进退两难。
她不敢含糊了华二姑娘,更不敢冲撞了各位夫人。
索性,二姑娘是个性子敛和的,没有与秦氏针锋相对。知意瞧着,华二姑娘略略垂了垂眸,有些许光晕落于她纤密的睫上,打下一圈薄薄的、柔和的影。
她的声音亦是柔和,“华枝知晓了,多谢夫人提醒。”
秦氏一掩帕,笑得媚眼如丝,“华二姑娘客气。”
众人又假意客套了几句,见华枝有离府之意,萧老夫人的表情更是慈祥了几分。见着大家表面上的和气之态,华枝身后的知意这才放心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华枝侧目,视线掠过席间一少年,眸光不由一滞。
小小少年一身单薄的青衣,稳坐席间,形态尚有些青稚孱弱,两眼略略无神,漫无目的地瞧着前方。
众人皆语,唯其不言。
也许是他过于沉默,沉默得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加之其坐于座位最尾,便更不瞩目了。
似是察觉到华枝的目光,那少年也朝她望来,两人目光交触的那一刹那,少年如打了一个激灵,背部不由得挺直了些。
紧接着,他仓促别开面,不再去望华枝。
这少年,应该就是萧家最小的公子,萧青昱。
华枝一笑。
他青涩稚嫩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她的胞弟华琅。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想阿琅,也很想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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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知意的陪伴下,华枝回到了原先的处所。
萧欤仍是没回来,她缓步于桌前坐下,知意立马识眼色地跑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姑娘,这是王爷今早临走前,让奴婢交给姑娘的,”知意双手将茶壶平稳放下,又从一边儿取来一本书,径直道,“方才老夫人催得急,奴婢便未先将这本书呈上,还望姑娘恕罪。”
这小丫头说得十分客气,倒让华枝有几分不自在来。她笑了笑,同样以两手将那本书接过。书籍的封面有些破损,其上的字迹华枝亦是十分熟悉,这正是她昨夜临睡前翻找出来的一本记录西域奇珍花草的书籍。
她原本想昨夜在藏书阁中将其研读罢,以翻寻有关玉芙蓉的蛛丝马迹,谁料昨晚竟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一睁眼便已离开了藏书阁。
许是萧欤昨夜见她睡得沉,身边又放着这本书,想她若离了藏书阁恐是无聊,便将她的人与她身侧的书籍一并带出藏书阁。
一想到昨夜的情形,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萧欤......
华枝一面翻动着有些泛黄的书页,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形来。那人一袭紫衫,站在灯火明灭之处,朝她低低一笑。
“华二姑娘。”
“......”
“这儿有只大狼狗,二姑娘可千万别发出声音。”
“......”
“你不必这般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如若可以,你......”
“你大可把我当叔叔。”
她的手指颤了颤,忙不迭地抓过一页书页,将其匆匆翻了过去。
呼吸有些发乱,脑海中的人形亦是乱了开。她仿若瞧见那名男子又站回了通明的宫灯之处,站在长长的甬道深处,朝她缓缓望来。
“叔......”
他一身紫色朝服,站于甬道一侧,脚下是如白玉般的宫阶。
“娘娘?”
他轻轻启唇,面色疏离,朝她缓缓一揖,“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
华枝一惊,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手边的书卷顺势而落,带动了一侧的茶杯,哐当一声砸于地上。
“二姑娘!”
她听见知意有些惊慌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背上冒了一身的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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