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步与被贬了?”
坐在床上的男子挑了挑眉, 面色有些讶然。
“嗯,”萧月姝点了点头, 扶着他从床上下来,“阮理正极力反对太子与华二小姐的婚事,说华家如今还未脱罪,华二小姐不宜嫁入东宫。”
“惹得龙颜大怒了么?”
“是的, ”她继续点头, “这个阮理正,平日里一向精明得很, 昨日不知怎的, 竟一下子犯了糊涂。还好我的二哥没有他那般糊涂。”
萧月姝话有所指, 就连一旁站着的无水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欤垂了垂眼,将衣袖拂平了些, 轻声应和道:
“嗯,是糊涂。”
“二哥睡了一天了, 想必了饿了罢。阿姝备了些清淡的小食,喏——珍儿。”
正说着, 萧月姝转过头去,立马有侍女托着盘子上前来。
萧欤动了动筷子,而后又将其轻轻放下。
显然是一副毫无食欲的恹恹之状。
萧月姝偏过头去,瞧向他,突然说道:“二哥,重阳节又快到了。”
男子的眸光一顿。
“二哥,”少女抿了抿唇, 声音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今年重阳,我们还是要——”
不等她说完,萧欤突然将背部一挺。他原本就坐得端正,如此一挺直,更让他看上去愈发清冷肃穆。他将双手离了桌,接声道:“嗯,我入宫便向圣上请示,允你我去怀露寺看望母亲。”
听见他这么说,萧月姝放下心来。
许是在床上躺了许久的缘故,萧欤感觉自己的身子骨有些酸痛。同萧月姝吃完饭后,他又去了一趟萧老夫人的屋子,免得让她老人家挂心。
之后,他才让无水备了马车,前去皇宫。
马车不知颠簸了多久,直到他浑身的酸痛感慢慢散去,他这才渐渐恢复了精神气儿。夏日午后的空气是十分的闷热,他走在一条长长的林荫甬道上,步子不疾不徐。
终于转至长生殿,殿门口的小太监却将他拦了下来。萧欤步子一顿,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对方点头哈腰道:
“祁王殿下,您看这真不巧,圣上方才见了一趟太子殿下,现在许是在东宫那里。”
东宫?
萧欤敛了敛眸色,旋即面不改色地接道:“那便有劳公公待圣上回殿时捎上一句话,说臣的身子已经好了。惶恐圣上垂爱,臣明日便可复朝。”
闻言,那小太监立马点头如捣蒜。
交代完,紫袍男子抬眸,又匆匆望了长生殿殿门一眼。旋即转了身,在众人的跪拜下抬脚踏出宫阶。
“回府。”
“是,主子。”无水连忙备马车。
“等等,”萧欤突然抬手,思量了一小会儿,又歪头道,“去东宫。”
“东宫?”
不回王府了吗?
无水有些不解,可转过头一看自家主子清冷严肃的面色,又不敢多嘴询问什么,只得让马车偏了头,朝东宫的方向驶去。
方一走下马车,就有侍人去向东宫内通报。萧欤在殿门外等了少时,一名身穿鹅黄色裙衫的侍女从门内走出,告诉他圣上与太子都在书房。
还未踏入书房,隔着一扇门便闻有笑声从房内传来。见了萧欤,皇帝眼中笑意更浓。
“爱卿,来。”
萧欤上前转入屏风后,发现二人面前正摆着一张棋盘,黑白二色棋子交错纵横,正呈水深火热之势。
萧景明坐在一身龙袍的皇帝对面,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一粒棋子。见了来者,他似是将眉毛挑了一挑,须臾浅浅笑道:“叔父怎的来了。”
“圣上、太子殿下。”
一揖作罢,紫袍男子站直了身子,如实应道:“臣进宫复命,于长生殿未候着圣上,宫人说圣上此刻在东宫,臣便来了。”
龙袍男子也夹起了一粒棋子,“爱卿,你倒也不必如此奔波。”
话音刚落,只闻一道棋子敲落之声,“锵”地一下,桌前的龙袍男子落下一粒黑棋,顿时便扭转了棋盘上的局势。
只一字,便将白棋包围得水泄不通。
“儿臣又输了。”
萧景明放下手中棋子,道。
老皇帝似是颇为满意,端详了棋盘一阵儿,才招手让萧欤过来。
“来,爱卿,看看这盘棋。”
萧欤走上前去。
“朕记得,明儿很小的时候朕就教你下棋,一直教到了现在。喏,你瞧,这棋下得多好。”
“儿臣就是个臭棋篓子,父皇莫再拿儿臣取笑了。”
萧景明一拂衣袖,两手微微抬了抬,拾起来散落在棋盘上的白玉棋子。
听见他这么说,皇帝摆摆头,“明儿聪慧,棋艺也是愈发精湛,方才朕险些便被你糊弄了过去。”
萧景明颔首笑道:“那是父皇厉害,儿臣比不得的。”
皇帝也执起一粒黑棋,在手指间摩挲了阵儿,微眯着眼。
“朕教你下棋,棋如人生,亦可影射于朝政纲常。朕老了,以后这大萧江山是要由你来接手的,有些事,你现在就要跟着祁王多学学。”
言罢,他将那粒棋子收回囊中。棋子入了罐,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敲回了萧欤此时的心绪。
紫衣之人站定,又朝着龙袍男子一揖,“圣上。”
“爱卿啊,”老皇帝收拾好了残局,一转头,颇为语重心长道,“太子年轻、气盛,无论是为政为国,都有许多不懂的、尚为稚嫩的地方,你以后要多带着太子,指点、帮衬着他。”
“谢太傅已经老了,思想也有些迂腐破旧。老人嘛......爱卿也是知道的。日后爱卿要多来东宫,帮着朕,照看照看太子。”
皇帝将背轻轻靠在身后的椅上,抓着一粒棋子轻轻摩挲着,两眼却如同审视一般,直直瞧向萧欤。
“是,”男子仍是站在原地,身形萧萧肃肃,恭从再揖,“臣明白了。”
“嗯,”见萧欤这般,皇帝满意地抬了抬手,“下了许久的棋,朕也倦了,若是再无旁的事,朕便回宫了。”
一边言,他一边缓缓站起身子来。见状,一直沉默寡言的紫衣男子突然上前,开口道:“圣上,微臣还有一事。”
“何事,但说无妨。”皇帝又转过头来,眯起一双眼。
萧欤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言道:“圣上,重阳节将至,臣想与胞妹同去怀露寺,看望一下家母。”
怀露寺?
皇帝一顿,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记忆里隐约有着这么一件事。他扫了一眼萧景明,又扫了一眼站得端正的萧欤,抬了抬袖子,“嗯,朕准了。”
一瞬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安然落了地。
萧欤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拜谢,却见皇帝又抬了抬手,道:“免礼,爱卿。你好好帮衬太子,朕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们祁王府——至于怀露寺那边的事,自然也不消爱卿多操心。”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着。说到最后一句之际,话音恰巧与步子同落,一齐离了不高不低的宫门槛。
萧欤站在原地,听着小太监扯出一声极为尖利的:
“——起轿,圣上回宫。”
那余音拖了许久,直到身侧响起一声唤,才将那道尖细的余音截了去。
“叔父。”
萧欤侧首,瞧向方才说话的青年,“太子殿下。”
“坐。”
萧景明努了努嘴,“一直让叔父站着,倒是唐突了您。”
言罢,太子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唤了下人来,叫他们将桌上的棋盘撤了去。
“方才父皇叫你指点本宫,恰巧本宫有些政事不解,叔父可否为本宫点拨一二?”
萧欤声音清淡,“不敢指点,愿闻其详。”
萧景明将身形一偏,从一侧的书画堆里艰难地翻出一道折子,放在唇下吹了吹灰,这才将其打开递给面前之人看。
萧欤接过折子,目光略微一扫,而后抬起头,“这是前些阵子襄川草寇作乱的折子。”
“是。”
太子点点头,眸光悠然地落于萧欤手中那道折子上,“这道折子,本宫仔细看过了。不止是襄川,连同临关、垌城,几乎在同一时间内都有作乱的草寇。而且——”
他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探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对面手中的那道折子。
折子有些泛旧了,似是被水泡过,边角之处还带了些墨痕。若不是祁王今日前来东宫,他差点都忘了还有折子上的这么一道事。
“而且,若是些寻常的小草寇也就罢了,”男子夹着那道折子的一角,眼中突然露出狠戾之气,“可待本宫知晓他们的存在时,他们竟都成了一方气候,甚至于,还举起了起兵谋反的口号。”
他越说越激动,将两眼一眯,身子也凑上前去。
锐利的目光直直逼入萧欤的眼底。
后者正襟危坐,一手拿着方才对方递给自己的那道折子,静静地瞧向华袍玉冠的男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似是无视了萧景明所有起伏的情绪。
就连面色,也从未变过一寸。
萧欤看着,一向矜贵至极的男子忽地一闪眸光,眼中凶狠之意乍现。
“叔父,你说——”
萧景明几乎是要贴着他的耳朵。
“他们为什么会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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