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

小说:帐中一捻娇春 作者:某韫
    “阮步与被贬了?”

    坐在床上的男子挑了挑眉, 面色有些讶然。

    “嗯,”萧月姝点了点头, 扶着他从床上下来,“阮理正极力反对太子与华二小姐的婚事,说华家如今还未脱罪,华二小姐不宜嫁入东宫。”

    “惹得龙颜大怒了么?”

    “是的, ”她继续点头, “这个阮理正,平日里一向精明得很, 昨日不知怎的, 竟一下子犯了糊涂。还好我的二哥没有他那般糊涂。”

    萧月姝话有所指, 就连一旁站着的无水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欤垂了垂眼,将衣袖拂平了些, 轻声应和道:

    “嗯,是糊涂。”

    “二哥睡了一天了, 想必了饿了罢。阿姝备了些清淡的小食,喏——珍儿。”

    正说着, 萧月姝转过头去,立马有侍女托着盘子上前来。

    萧欤动了动筷子,而后又将其轻轻放下。

    显然是一副毫无食欲的恹恹之状。

    萧月姝偏过头去,瞧向他,突然说道:“二哥,重阳节又快到了。”

    男子的眸光一顿。

    “二哥,”少女抿了抿唇, 声音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今年重阳,我们还是要——”

    不等她说完,萧欤突然将背部一挺。他原本就坐得端正,如此一挺直,更让他看上去愈发清冷肃穆。他将双手离了桌,接声道:“嗯,我入宫便向圣上请示,允你我去怀露寺看望母亲。”

    听见他这么说,萧月姝放下心来。

    许是在床上躺了许久的缘故,萧欤感觉自己的身子骨有些酸痛。同萧月姝吃完饭后,他又去了一趟萧老夫人的屋子,免得让她老人家挂心。

    之后,他才让无水备了马车,前去皇宫。

    马车不知颠簸了多久,直到他浑身的酸痛感慢慢散去,他这才渐渐恢复了精神气儿。夏日午后的空气是十分的闷热,他走在一条长长的林荫甬道上,步子不疾不徐。

    终于转至长生殿,殿门口的小太监却将他拦了下来。萧欤步子一顿,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对方点头哈腰道:

    “祁王殿下,您看这真不巧,圣上方才见了一趟太子殿下,现在许是在东宫那里。”

    东宫?

    萧欤敛了敛眸色,旋即面不改色地接道:“那便有劳公公待圣上回殿时捎上一句话,说臣的身子已经好了。惶恐圣上垂爱,臣明日便可复朝。”

    闻言,那小太监立马点头如捣蒜。

    交代完,紫袍男子抬眸,又匆匆望了长生殿殿门一眼。旋即转了身,在众人的跪拜下抬脚踏出宫阶。

    “回府。”

    “是,主子。”无水连忙备马车。

    “等等,”萧欤突然抬手,思量了一小会儿,又歪头道,“去东宫。”

    “东宫?”

    不回王府了吗?

    无水有些不解,可转过头一看自家主子清冷严肃的面色,又不敢多嘴询问什么,只得让马车偏了头,朝东宫的方向驶去。

    方一走下马车,就有侍人去向东宫内通报。萧欤在殿门外等了少时,一名身穿鹅黄色裙衫的侍女从门内走出,告诉他圣上与太子都在书房。

    还未踏入书房,隔着一扇门便闻有笑声从房内传来。见了萧欤,皇帝眼中笑意更浓。

    “爱卿,来。”

    萧欤上前转入屏风后,发现二人面前正摆着一张棋盘,黑白二色棋子交错纵横,正呈水深火热之势。

    萧景明坐在一身龙袍的皇帝对面,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一粒棋子。见了来者,他似是将眉毛挑了一挑,须臾浅浅笑道:“叔父怎的来了。”

    “圣上、太子殿下。”

    一揖作罢,紫袍男子站直了身子,如实应道:“臣进宫复命,于长生殿未候着圣上,宫人说圣上此刻在东宫,臣便来了。”

    龙袍男子也夹起了一粒棋子,“爱卿,你倒也不必如此奔波。”

    话音刚落,只闻一道棋子敲落之声,“锵”地一下,桌前的龙袍男子落下一粒黑棋,顿时便扭转了棋盘上的局势。

    只一字,便将白棋包围得水泄不通。

    “儿臣又输了。”

    萧景明放下手中棋子,道。

    老皇帝似是颇为满意,端详了棋盘一阵儿,才招手让萧欤过来。

    “来,爱卿,看看这盘棋。”

    萧欤走上前去。

    “朕记得,明儿很小的时候朕就教你下棋,一直教到了现在。喏,你瞧,这棋下得多好。”

    “儿臣就是个臭棋篓子,父皇莫再拿儿臣取笑了。”

    萧景明一拂衣袖,两手微微抬了抬,拾起来散落在棋盘上的白玉棋子。

    听见他这么说,皇帝摆摆头,“明儿聪慧,棋艺也是愈发精湛,方才朕险些便被你糊弄了过去。”

    萧景明颔首笑道:“那是父皇厉害,儿臣比不得的。”

    皇帝也执起一粒黑棋,在手指间摩挲了阵儿,微眯着眼。

    “朕教你下棋,棋如人生,亦可影射于朝政纲常。朕老了,以后这大萧江山是要由你来接手的,有些事,你现在就要跟着祁王多学学。”

    言罢,他将那粒棋子收回囊中。棋子入了罐,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敲回了萧欤此时的心绪。

    紫衣之人站定,又朝着龙袍男子一揖,“圣上。”

    “爱卿啊,”老皇帝收拾好了残局,一转头,颇为语重心长道,“太子年轻、气盛,无论是为政为国,都有许多不懂的、尚为稚嫩的地方,你以后要多带着太子,指点、帮衬着他。”

    “谢太傅已经老了,思想也有些迂腐破旧。老人嘛......爱卿也是知道的。日后爱卿要多来东宫,帮着朕,照看照看太子。”

    皇帝将背轻轻靠在身后的椅上,抓着一粒棋子轻轻摩挲着,两眼却如同审视一般,直直瞧向萧欤。

    “是,”男子仍是站在原地,身形萧萧肃肃,恭从再揖,“臣明白了。”

    “嗯,”见萧欤这般,皇帝满意地抬了抬手,“下了许久的棋,朕也倦了,若是再无旁的事,朕便回宫了。”

    一边言,他一边缓缓站起身子来。见状,一直沉默寡言的紫衣男子突然上前,开口道:“圣上,微臣还有一事。”

    “何事,但说无妨。”皇帝又转过头来,眯起一双眼。

    萧欤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言道:“圣上,重阳节将至,臣想与胞妹同去怀露寺,看望一下家母。”

    怀露寺?

    皇帝一顿,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记忆里隐约有着这么一件事。他扫了一眼萧景明,又扫了一眼站得端正的萧欤,抬了抬袖子,“嗯,朕准了。”

    一瞬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安然落了地。

    萧欤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拜谢,却见皇帝又抬了抬手,道:“免礼,爱卿。你好好帮衬太子,朕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们祁王府——至于怀露寺那边的事,自然也不消爱卿多操心。”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着。说到最后一句之际,话音恰巧与步子同落,一齐离了不高不低的宫门槛。

    萧欤站在原地,听着小太监扯出一声极为尖利的:

    “——起轿,圣上回宫。”

    那余音拖了许久,直到身侧响起一声唤,才将那道尖细的余音截了去。

    “叔父。”

    萧欤侧首,瞧向方才说话的青年,“太子殿下。”

    “坐。”

    萧景明努了努嘴,“一直让叔父站着,倒是唐突了您。”

    言罢,太子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唤了下人来,叫他们将桌上的棋盘撤了去。

    “方才父皇叫你指点本宫,恰巧本宫有些政事不解,叔父可否为本宫点拨一二?”

    萧欤声音清淡,“不敢指点,愿闻其详。”

    萧景明将身形一偏,从一侧的书画堆里艰难地翻出一道折子,放在唇下吹了吹灰,这才将其打开递给面前之人看。

    萧欤接过折子,目光略微一扫,而后抬起头,“这是前些阵子襄川草寇作乱的折子。”

    “是。”

    太子点点头,眸光悠然地落于萧欤手中那道折子上,“这道折子,本宫仔细看过了。不止是襄川,连同临关、垌城,几乎在同一时间内都有作乱的草寇。而且——”

    他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探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对面手中的那道折子。

    折子有些泛旧了,似是被水泡过,边角之处还带了些墨痕。若不是祁王今日前来东宫,他差点都忘了还有折子上的这么一道事。

    “而且,若是些寻常的小草寇也就罢了,”男子夹着那道折子的一角,眼中突然露出狠戾之气,“可待本宫知晓他们的存在时,他们竟都成了一方气候,甚至于,还举起了起兵谋反的口号。”

    他越说越激动,将两眼一眯,身子也凑上前去。

    锐利的目光直直逼入萧欤的眼底。

    后者正襟危坐,一手拿着方才对方递给自己的那道折子,静静地瞧向华袍玉冠的男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似是无视了萧景明所有起伏的情绪。

    就连面色,也从未变过一寸。

    萧欤看着,一向矜贵至极的男子忽地一闪眸光,眼中凶狠之意乍现。

    “叔父,你说——”

    萧景明几乎是要贴着他的耳朵。

    “他们为什么会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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