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疾病的爆发, 在当年的帝国人民眼中，是没有规律，以及极为突然的。
而直到这个疾病出现后，又过了很多年，在来自哈罗德·伊恩博士的报告中，所有人才逐渐得知这是一种基因突变导致的血液疾病, 常发于高阶精神力者, 是一种因为人类进化太快而无法避免的恶性后果。
可是现在，亲自提出了这个观点的少年, 站在殷绪绪面前, 直接告诉她，这个疾病并不是天然存在的，它是人为蓄意的。
殷绪绪觉得浑身发冷，她差点就要站不住了, 眼前的景物都在打转, 还是她身后的兰斯洛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她：“大人，您怎么了？”
少女张了张嘴,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那边的哈罗德·伊恩, 他极为奇怪地看着殷绪绪的反应, 皱起了眉头, 小声问道：“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
殷绪绪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重新清醒过来，她站直了身体, 转而听到自己说道：“就算是非天然的疾病，那你是不是也可以研究出解药来？”
“那是当然，你倒也不看看我是谁……”哈罗德·伊恩颇有些骄傲地摸了摸鼻子，转而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殷绪绪，然而后者却没有任何心情在此时捧场他，他倒是不尴不尬地话锋一转：
“不过我需要时间，自然嘛——还需要经费。”
“经费不是问题。”少女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低沉，“但是，我要你加快速度，缩短时间。”
“不管你要多少经费，我可以给你两倍，”她看着那边的少年，面无表情，“而时间，由我来定。”
……
“一个月？！”
那边的哈罗德·伊恩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小姐，你是在做什么梦吗？我花了半个多月才刚研究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现在你要我一个月找到解药！”
“你不是一个天才吗？”
殷绪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就因为这个反问，哈罗德·伊恩快速闭上了嘴，他看上去颇为不服气，但是又不敢再说什么。
“就一个月。”殷绪绪一锤定音，转而示意兰斯洛特把合同递给那位天才科学家：
“就和你之前所说的一样，如果你能找出这个疾病的解药，以后你所有的研究，我都会投资到你满意的数目。”
那边的哈罗德·伊恩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上去极为纠结，兰斯洛特在此时适时地递上了合约，他却显然有些抖抖索索。
而那边的殷绪绪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她再一次扫视身边那一具具尸体，对着兰斯洛特说道：“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少女也没有去等影卫的回复，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了来时的螺旋楼梯。
当踩上地面的那一瞬间，她这才像是崩溃一般地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处的冰凉让她很明白现在不是梦境。
上辈子，在新兴解药被发明出来之前，血液疾病有几乎百分之百的致死率。
而在所有染病者中，只有一个人成功从这样的疾病中痊愈。
——那就是殷绪绪自己。
而她所用的解药，是蒋冉的血液。
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如果把蒋冉的血液可以抑制血液疾病的事情公之于众，给民众所带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新一轮的恐慌。
毕竟，在混乱的当下，所有人都在渴求着这种奇怪疾病的解药。
蒋冉的血可能成为他们的生机，同样也会成为一些商家以及权贵的工具。
于是，他们两人商定秘密把蒋冉的血液寄给国立科学院，让他们以此来研究血液疾病的突破口，然而，在这过程中，不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元帅大人的血液是目前新兴疾病的唯一解药的爆炸性新闻，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帝国。
群众第一个感觉自然是喜悦的，随后而来的则是质疑，他们质疑着为什么元帅大人拿着解药却不公之于众，痛骂着他们所认为的“自私”，同样地：
蒋冉和殷绪绪都因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时至今日，对殷绪绪来说，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她已经在慢慢学着原谅那些过激的群众，也开始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而今天，她对于这个血液疾病所有知道的东西又像是再一次崩塌——
如果血液疾病的爆发是有人蓄意谋划，那整件事情就是针对蒋冉的巨大阴谋，而之前那些“意外走漏消息”的查漏，同样也有了相关的解释。
那，到底是谁布置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阴谋？
TA到底是和蒋冉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不惜牺牲那么多条人命，花那么长的时间，去下这么一个局？
而其中，再往下深入想下去，殷绪绪自己，是否也是一个潜在意义上被TA操纵的棋子呢？
少女喘着粗气，她终于很慢很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一条又一条信息都在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大脑。
是谁，怎么做到的，为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拼命地去回忆过去的种种，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忽略掉的信息，然而却无果。
“大人。”
此时，兰斯洛特和殷绪绪已经重新回到了悬浮车上，对方看着殷绪绪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您还好吗？”
殷绪绪慢慢地把眼神转向他，停顿了好久，才说：“没事。”
“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兰斯洛特在面罩下皱了皱眉，转而如此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
殷绪绪回答得很慢，接着她眨了眨眼，倒是突然发问，“之前你说你会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那在军校中，你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吗？”
“是的，大人。”兰斯洛特的声音平平，“我会在您需要的时候第一时刻赶到您的身边。”
殷绪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影卫，因为是全罩式的面具，少女不仅仅无法看见对方的脸部，同样也不知道对方的发型发色。
换一个角度想，这位影卫现在可能是殷绪绪身边的任何人，可能是她的老师，同学亦或者……
“接下来，您将要去到黑街的商铺，亲自视察一下他们现在的运营，”那边的影卫声音徐徐，似乎根本不知道殷绪绪在想些什么，“自从上次雇佣了那一对护卫之后，黑街的商铺终于得以正常地运转了。”
“自然地，因为开业，雇佣护卫等等原因，黑街分店的账目依旧是亏损的，”他停顿了几秒才继续问道，“以及，像是大人之前说的一样，我们拥有了一个意图与我们合作的进货商。”
“他的信息极为神秘，但是拥有大批量军火的合法供应渠道，今天他正好也有意思想要和您见一面，您觉得如何呢？”
殷绪绪挑了挑眉，她轻轻地吸了口气，才算是稍稍找回了一点状态：“好。”
……
“公爵大人，幸会。”
因为是全新开出来的商铺，里面所有的伙计和管事都是殷绪绪没有记忆的面孔，他们一一向她问好，其中几个年纪比较小的甚至在偷偷地打量着这位公爵大人，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话。
“那几个护卫呢？”殷绪绪粗粗地打量了这几个面孔，转而看向了那边的兰斯洛特。
对方微微弯了弯腰：“他们是一个五人小队，每天都采取轮班制形式看护店内，今天是……”
“殷公爵。”影卫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一个温和的的声音响起。
殷绪绪先是愣了愣，这才看到那边的蒋冉，对方穿着简单的便服，头发没有像是在学校里那般束起，反而是懒懒散散地披在肩头。
他虽然有着一张漂亮到不分性别的脸蛋，但是这样的发型却没有让他的脸部有任何阴柔之感，相反的，对方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金发的映衬下更加的温柔。
殷绪绪仅仅是看到他这副模样，甚至都有些忍不住翘起的唇角，但是她很快稳住了自己，无声地轻咳了几声，转而才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这是护卫队的队员，您认识吗？”那边的兰斯洛特适时地回答了殷绪绪的问题。
少女稍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那边的蒋冉，对方笑容不变：“之前听说黑街开了新的商铺，正好我们队长想过来应聘一下，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啊……”殷绪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蒋冉，抿了抿唇，笑道，“麻烦你了。”
“当然不麻烦，我倒是要谢谢您给的两倍佣金。”少年的笑容弧度增大了些许，转而才道，“您很大方啊，殷公爵。”
殷绪绪也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又是笑了笑，很快才跟着兰斯洛特往楼上走去——
那个想要见见她的神秘武器供货商就在楼上。
等到她上了二楼，才发现这栋建筑另有玄机，与开放的一楼不同，二楼甚至没有传来任何一楼的杂音，所有的一切还使用了最高端的保护屏障，如果不经主人允许，没有人可以直接闯上二楼。
而现在，眼前的二楼除了最简单的用于会客的沙发座椅，其余地方还是空空荡荡的，虽然面积很大，但是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殷绪绪之前就吩咐过兰斯洛特要找寻一个适合做实验的地方，现在看来，这里便是了。
少女紧接着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使用全息智能屏障挡住了自己面部的神秘人，她转头和兰斯洛特对视一眼，对方停顿了几秒，便鞠了一躬，往楼下走去。
现下，二楼只剩下这个神秘人和殷绪绪了。
殷绪绪不急不慢地坐到这个神秘人相对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现在的她与往常不同，少女甚至没有任何心情和眼前的人周旋，她的眼睛盯在桌面一个小小的纹路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公爵大人，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终于，再过了好几秒后，对方的声音响起，那是经过机器处理的声音，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不用了。”殷绪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来人道，“我不和不说明身份的人进行经济往来。”
“尤其还是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她慢慢地叹了口气，重新靠回到了椅背上，转而道，“今天的黑街似乎出现了很多不属于本地的人，他们都是精神力至少在B级以上的强者，估计是您的护卫吧？”
“您很敏锐，公爵大人。”对方似乎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
“过奖了，殿下。”殷绪绪表情不变，甚至语气平平地回复道。
……
在殷绪绪说完这句话以后，对方没有再开口，倒是少女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自己圆润的指甲盖道：
“我很高兴今天是您亲自来，这至少说明您带着一定的诚意。”
“不过现在，您也别急着叫护卫。”
少女深绿色的眸子看向对方，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我只是一个B级精神力者，体术同样不精，而您是一个S级，制住我应该是绰绰有余。”
突然，几声轻笑传来。
殷绪绪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屏障，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虽然是在笑，但是对方的琥珀色眸子盯着少女的时候，却不带任何情感：“你从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就不久前，殿下。”
少女看着对方的眸子，不闪不避，“您对我抛出橄榄枝的时间太过巧合了，所以之后的事情，只需要稍加联想，大胆猜测，就可以了。”
“……”太子赵明泽慢慢地勾起了唇角，他道，“你真的很聪明啊，殷公爵。”
“谢谢。”
殷绪绪不卑不亢地点点头，话锋一转：“既然殿下是来谈生意的，现在又这么有诚意地向我表明了您的真实身份，那我觉得，我们这桩生意谈都不需要再商议了。”
“从今往后，您就是殷家黑街店铺唯一的供应商以及股东了。”
赵明泽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地觉得殷绪绪的话语中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时之间又捉不到那个漏洞，但是面上少年只是微微一笑：
“这么信任我吗，殷公爵？”
“自然的，殿下，”少女终于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中像是有千般情意，“您愿意做我们的进货商，便是殷家无上的荣耀。”
“我倒是，还有些东西想和您交易一下。”殷绪绪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她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冷汗。
她面前坐着的这位太子，便是日后继承了大统的人，他的继位可不是顺顺当当的，这之中的血腥以及黑暗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现在，这位帝王还年轻，他的处事虽然有些稚嫩，但是殷绪绪却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说。”赵明泽微微地皱了皱眉，然而事实上，等到殷绪绪说出这句话，他才觉得心中奇怪的感觉少了些许。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现在少女的请求却让这件事情稍许显得有理可循了一些。
“我想要一种药物，”殷绪绪慢慢地说道，“一种能够提高精神力等级的药物。”
赵明泽没有显示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但是同时他似笑非笑道：“只要有关于精神力，那可都是禁药。”
“我知道，”殷绪绪脸上的神情同样不变，她的声音微微上扬，“所以，我这不是来求殿下了吗？”
虽然互相打着马虎眼，但是两人都很清楚，虽然提升精神力的药物被归于禁药，但是在上流贵族圈内，这样的药物有价无市，甚至被疯狂争抢——
每个家族中天资不好的小辈，亦或者是那些因为机缘巧合上升到贵族群体的平民们。
他们都像在弱肉强食的帝国中站稳自己的位置，提升精神力阶级便是一条捷径。
而现在的殷绪绪，同样也带着这样的目的，问询着眼前的赵明泽，她看着赵明泽，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沉浸着不明的情绪：
“如您所见，殷家出得起价钱，甚至可以为您做到更多的事情。”
“比如呢？”
赵明泽慢慢站起身来，他走到了殷绪绪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眼神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少年的手慢慢地扶住了少女所做的位置上的扶手，轻轻地这么问道。
殷绪绪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她甚至抬起了头，正对着这位年轻的殿下的眼睛：“比如……献上殷家的绝对忠诚。”
赵明泽这次倒是稍微愣了愣，转而他的嘴角越加勾起：“你胆子真的很大。”
“谬赞了。”殷绪绪眨了眨眼，她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补充道：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我刚刚所说的‘殷家’只是一个代指，毕竟现在殷家就我一个人，绝对忠诚的人选也只有我而已……”
殷绪绪说到一半，看到眼前的少年的脸部似乎抽动了一下，转而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少女所受到的压迫感也顿时消失。
赵明泽的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像是刚刚向殷绪绪施压的人不是他一样，紧接着他便又慢慢地重新开启了屏蔽装备：
“我知道了，会尽快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至于进货的事宜，我的人也会在这些日子里和你核对一下你想要的清单。”
少女听着对方似乎又是轻笑了一声，“放心，你会很满意那些东西的。”
“那么合作愉快了，“神秘人”。”殷绪绪同样站起身，她看着赵明泽头都不回地和自己招了招手，便往楼下走去。
少女则是站在了二楼的单向落地窗前，她看着那位殿下走上了黑街，从这个角度，她可以很清楚地发现在少年踏上街道的那一瞬间，街道突然紊乱了一刻，好几个人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过了几秒后，街道的秩序恢复了正常，而赵明泽同样不见了踪影。
少女眨了眨眼，眼神倒是不由地看向楼下的蒋冉，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地看着赵明泽离开的方向，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久，才收回了视线。
殷绪绪又是静静地观察了好几秒，对方却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少女慢慢地把视线移到了更远的地方，过了很久以后，才轻轻地吸了口气，这才重新召唤了兰斯洛特：
“查一查蒋冉的底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往下翻~
感谢北鼻提醒，把最后的‘明细’改成底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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