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绪绪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眼前带着点裂纹的天花板, 只觉得微微有些违和，却因为刚刚醒来，整个人有些迷糊，而找不出违和之处在那里。
她呆愣着平躺半晌，这才慢慢地扶着床，坐了起来, 开始思考今天一天的行程。
今天是周三, 有一节S级机甲候选人班级的上课，授课的林教授非常严格, 不会允许他们有任何迟到早退的现象, 而在这节课之后在，则是一节机甲理论课程，因为是月中的原因，也许还会有个小测……
想到这里, 殷绪绪不由地微微皱了眉头, 她最近一直在考虑太多的琐事，甚至没有时间去复习一下学校的习题, 这让她对于小测多少有些担忧了起来。
“兰斯。”她下意识地这么开口道, 却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与寻常她稍有些低沉但还是有些软糯的少女音色不同, 现在的她发出的声音, 是完完全全的少年声。
这样的少年声里带着刚起床时候的沙哑, 听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不论怎么样，这显然也不是她的声音。
殷绪绪眨了眨眼, 她低头看了看床铺，被单枕套都是黑色，这显然也与她平时的喜好风格不符。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慢吞吞地站起，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裤衩，以及胡乱当做睡衣穿的T，突然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她直直地冲向了每个宿舍都有配套的洗手间，对着镜子，打量了半晌，终于发出了一声像是悲鸣又是惊叹的低吼。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精致到连阳光都会黯然失色的脸颊，‘他’有着微微上挑的蓝色眼镜，以及像是金子般璀璨的短发，唇角总像是习惯性地微微勾起——
这个人，是蒋冉。
殷绪绪几乎是颤抖着手，慢慢地摸向了那面镜子，手里的冰凉告诉她，这一切，似乎不是梦境。
她重又一次走回到了床上，与少年显露在外的干净表面不同，在宿舍里，他的东西摆放得极为随性，甚至可以说是凌乱。
殷绪绪呆坐了半晌，然后又愣愣地低下头，拉开了自己的大裤衩，往里面看了一眼。
她的表情在看到里面的时候，可以说是极为镇定，然后，她的手放开了裤衩的腰带，整个动作，像是一气呵成。
“行吧。”
对着空无一人的宿舍，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
时间指向了七点钟。
殷绪绪有些笨手笨脚地打好了校服领带，紧接着，才看着镜子里笔挺的少年，尝试着微笑了一下。
而这样的微笑，对于这张脸来说，即使僵硬无比，但依旧是俊美的。
殷绪绪看着看着，勉强的微笑终于转换成了冷笑，她又正了正领子，便朝向门外走去。
“蒋冉！”
几乎是刚走到男生宿舍门口，殷绪绪便听到属于少女的声音几乎是欢欣雀跃地响起，她下意识地一侧头，眼前穿着高年级学生制服的少女便红着脸，把手上的早饭塞在了她的手里：
“那个，那个……”
支支吾吾了半天，这个在殷绪绪以同性眼光来说，都足够算得上清秀的不知名学姐，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反倒是她同伴拼命地拉扯着她的衣服下摆，像是提醒着她什么一样。
殷绪绪冷着脸，看着这位学姐，对方的脸色也因为她，从红润变到了苍白，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直接抿着嘴唇离开了。
“天哪，蒋冉冷酷的时候也很帅！”
“精灵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太好看了……你说，我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包养一个精灵呢？”
——只能说，不愧是第一军校的学子，不论是什么方面，都追求卓越，出类拔萃。
殷绪绪听到这些对话，脸色倒是微微地有了崩裂的前兆，紧接着，她倒是有些许唾弃自己像是小女孩儿一般吃醋的行为，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了那个学姐塞给自己的东西。
她倒是认识这种食物，是第一军校食堂里限量在早上贩卖的小蛋糕，全部都是由纯天然原料，未加任何加工，倒是颇受一些贵族女生的欢迎，同样地，这样的食物，价格也很昂贵就是了。
殷绪绪站在原地，倒还是显得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个蛋糕。
不得不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味道确实不错。
吃完了早晚，殷绪绪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一些，她不是没想过要发短讯给‘殷绪绪’，确定是不是两人互换了身体，而是蒋冉所持有的智脑等级实在过低，她研究了半晌，也没有找到发讯息的页面在哪里，只想着马上可以在课上相见了，便就此作罢。
现下，S级机甲的授课教室在模拟场中，她便尽量地加快了脚步，朝着那边走去。
“蒋冉。”
殷绪绪转头的时候，脸色都僵硬了，但是对着来人，她还是慢慢地微笑了一下，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殿下。”
作为殷绪绪，她比这位殿下矮了一头，不论愿意不愿意，都得时不时地抬头和这位殿下说话，这也是她已经多少习惯了的事情。
而在蒋冉的身体里，她突然就少了这种顾虑，甚至，在两人身高相当，蒋冉还小小地比对方高了一截来看，她平视对方得毫不吃力。
因为这样的认知，她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看到赵明泽微微挑起眉，显得稍许困惑的样子，她才轻咳了两声，回忆着平日里蒋冉的动作，不熟练地温声问道：
“殿下也是去模拟室？”
这是一句废话，S级机甲候选人班级的课程，饶是尊贵为太子殿下，也不敢有缺课旷课的行为。
果不其然，那边的赵明泽虽然慢慢点头，却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作为殷绪绪，赵明泽就算有天大的脾气，对待她，总是谦逊有礼，这样的太子，她倒是颇感兴趣，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便好心情地道：“那便一块去吧。”
赵明泽的表情似乎停顿了一秒，但是这位太子殿下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仅仅是点了点头，便沉默地跟着蒋冉一起走了。
等到了模拟室，两人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竟然是到得最早的两人，江教授看着他们，一向严肃的脸上，不由地甚至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
殷绪绪看着那样的笑意，只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好在，他们三人没有僵持太久，属于女生的声音马上传来，少女急不可待地往门口看过去，果然，‘殷绪绪’和兰斯洛特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极其和谐，殷绪绪不由地觉得，饶是自己，都做不到更好的了，像是被‘殷绪绪’的话语逗笑了，兰娜装扮的兰斯洛特似乎也是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角。
许是殷绪绪的注视引起了那边那个‘殷绪绪’的注意，她快速地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之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殷绪绪对于这样的笑容，却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她站在‘殷绪绪’的面前，就像是照着一面镜子，同样的，自己却不是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了。
一时间，她不由地觉得有些荒诞，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边的‘殷绪绪’似乎是有些奇怪地对着她皱了皱眉，便慢慢收回了视线。
课程开始了，殷绪绪依旧站在赵明泽身边，她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讲，事实上，脑子已经神游到了千里之外。
她咽了口口水，却忍不住地开始沉思。
自己是‘殷绪绪’，‘殷绪绪’同样也是‘殷绪绪’，那……
蒋冉呢？
蒋冉去哪里了？
她的眼睛看着前方，脑子里混乱一片，整个人只觉得冰冰凉凉。
殷绪绪像是忍不住一般地回头，看着那边的‘殷绪绪’，对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疑惑，已经演变成了担心，她皱了皱眉，终于在江教授大手一挥，让他们自主训练的时候，走到了殷绪绪的面前。
“你怎么了，蒋冉？”
听到自己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是殷绪绪快速地眨了眨眼，为了不让这个‘殷绪绪’担心，她只能道：
“不，我只是今天……有些不太舒服。”
‘什么不舒服，蒋冉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来自少女的‘声音’，她有些呆愣，似乎分辨了几秒，才发现少女根本没有开口说话，而她能听到的东西，则是少女的‘心声’。
殷绪绪很快回过神来，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才发现之前和蒋冉定下的‘契约’，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她本来以为，对方只能大概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没想到，这么具体的声音也听得到，叹了口气，少女继续说道：“没有，我不是要瞒着你……”
‘他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哦哦，是那个……’
“蒋冉，”‘殷绪绪’表情有些无奈地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做什么暂停的动作，这样一个让殷绪绪本身也觉得非常熟悉的小习惯让她一愣，便听着少女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可能单方面切断我们的‘锲约’？我真的觉得，被你听到心声，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殷绪绪下意识地这么说着，就看这眼前的少女微微抬头看着她的认真神情，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她拼命回想着蒋冉平日里的模样，便没有再说下去，反而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少女的头发。
“蒋冉？”对方的心声这时候有点杂乱，殷绪绪一下子找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她只是开了口，十分疑惑地喊了他的名字。
“你看上去……很难过。”少女似乎权衡了一下，才这么说道，她眨了眨眼，语气强硬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殷绪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正在这个时候，那边的江教授叫了‘蒋冉’的名字，她如蒙大赦，像是带着点歉意地向‘殷绪绪’微笑了一下，便朝向那边走去。
这注定是魂不守舍的一天。
一早上的课程走得很快，机甲理论考试的时候，殷绪绪倒是能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殷绪绪’因为几道题卡住，而显得有些苦恼的神情。
显然，她最近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好好复习。
殷绪绪叹了口气，却低头看向了自己已经写满答案的答题纸。
反倒是她自己，似乎蒋冉这句身体还有自己的身体记忆，不仅题目应答如流，连写出来的笔记都和蒋冉本人有七八分相似。
她之前担忧自己能不能好好地扮演‘蒋冉’这个角色的忧虑也在慢慢消失，就像是……
蒋冉似乎在某个地方，还在帮助她一般。
殷绪绪想到这里，还是苦笑了一下，转而便决定提前交卷，她把试卷交给讲台上站着的那个老师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的‘殷绪绪’看了一眼，对方正好抬头她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看上去却颇为耐人寻味。
殷绪绪眯了眯眼睛，只觉得那并不像是自己会笑出来的弧度。
但是下一秒，对方的笑意收敛起来，重新又认认真真地面对向了卷子。
殷绪绪便不再多想，她往外走去，准备去校园四处转悠转悠。
“蒋冉！”
她刚沿着花园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她停顿了几秒，才换上笑容往后看去，带着点调侃的心思说道：“怎么，是放弃答题，交白卷了吗？”
“怎么会！”那边的殷绪绪显然是追出来的，这时候她扶着自己的膝盖，微有些气息没有调匀以后的气喘。
殷绪绪没有再多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对方开启下一个话题。
“话说……”少女重新直起腰来，脸上的微笑变化了一些，“兰斯洛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仆从。”
殷绪绪闻言，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那边的‘殷绪绪’带着点无奈地说道：“还是说，我实在对你了解太多了呢？”
“你……”殷绪绪皱起了眉头，她突然感觉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口干舌燥，她看着那边的‘殷绪绪’，对方对她笑了起来，轻轻地叫道：
“你说呢，绪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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