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米粉，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夏律谌开车送她到了医院，一边把手里签好字盖好章的合同递给她。
“这是合同，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前面的内容林谙早就仔仔细细看过了，此刻望着印在最后的公章，忽然觉得很好奇，抬眸问：“这个章是真的章吗？”
“当然了。”
“那签名呢？”
“也是真的签名。”
男生弯弯唇，神情认真，“你放心，我亲眼看着王......环艺负责人签的，签完就拿回来了，绝对不会有假。”
章是真的公章。
签名也是真的签名。
那——
“所以这份合同其实是真的有法律效力的对吗？”
林谙觉得有点神奇，“你去搞了一份真合同给我？”
男生眨了眨眼睛，眼神十分纯真：“我是怕，如果弄假的的话，你妈妈不信，那就功亏一篑了不是吗。”
“可是，这份合同是真的有法律效力，又只签了一份保存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以后拿去勒索呀？”
合同是环艺的A级合同。
上面清清楚楚地规定了一年要给她多少部女主角，保证多少代言和曝光率，还有极其公允的抽成比例。
这样子的条件，一般都是大公司给已经成名了的艺人的。
林谙合约在手，不说一定能大紫大红成为流量明星，但靠着这样的条件，混到二三线是绝对没问题的。
所以夏律谌居然把这样一份真正签了字盖了章合约交到她手里，她觉得十分震惊。
男人握着方向盘，挑了下眉：“你跟谁勒索？环艺吗？”
“是呀。如果我想当明星的话，不就可以拿着这份合同跟环艺去要戏拍了吗。”
“拿这个合同跟环艺要戏拍？”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困惑：“你想要拍戏的话，可以直接去拍啊，拿着合同去找环艺，还要跟他们分成，不是更亏了吗？”
“但是如果想要拍戏就可以有戏拍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明星要签经纪公司啦，我又不认识什么大导演大制片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找得到戏拍啊。”
“可是你认识我啊。”
“我......”
一肚子的理由忽然被这句话堵在那里。
她总不能说，在我心里，你也不是那么靠的住的。
万一以后你喜新厌旧，又想包养别的狗了怎么办？
偏偏男生还无辜地望着她，眼眸清澈：“你要是想拍戏的话，不用看这个合同，我可以直接给你找。”
“......你还涉及影视产业呀？”
“之前有过投资。而且延因旗下有专门的特效公司，这几年跟很多影视公司都有合作，资源置换起来非常方便。”
“......哦。”
林谙仰着脸，认真地夸奖了一句，“延因真厉害。”
“那所以，你想演戏吗？”
男生凝视着她，因为天光兜底洒下，所以哪怕是阴天，还是连睫毛的根数都可以看的很清晰。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愧疚：“我昨天是以为你不喜欢才那样说的，对不起，如果你是真的想演戏的话，我会支持你的，你不要怕。”
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明明他才是付钱的雇主。
可以像霸道总裁虐文小说里一样，折辱她的身体，践踏她的精神，破腹取子断腿囚禁，然后谱写一曲感天动地的虐恋绝歌。
但从昨天到现在，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一直非常小心翼翼。
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被讨好的金主。
林谙觉得很困惑。
但是她又不想直接问夏律谌是什么原因。
甚至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问夏律谌是什么原因。
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层窗户纸，薄如蝉翼，却一直顽强地抵风挡雨。
没捅开前相安无事，一旦被捅破，事情就会彻底陷入不可挽回的恶劣境地。
谁都不会过的比现在好。
她摇摇头，语气软软：“没有啊，我不喜欢当演员，昨天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要误会啦。”
男生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浅浅的笑：“好。”
.
夏律谌没有陪林谙上楼。
因为还要和主治医生聊一会儿，林谙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结束，所以认真地劝说了夏律谌不要在楼下等，她到时候会自己打车回家的。
男人点点头，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只是比了个再见手势。
他比的那个手势很帅气。
靠着车窗，眉目飞扬，就像是十七八岁肆意阳光的英俊少年。
——还很有才华和钱。
说真的，他花钱包养自己，林谙都觉得他亏了。
......
母亲的主治许医生和她约的是下午三点，林谙来早了，在办公室等了十几分钟。
医生来了之后，听说她已经攒够了医药费，希望能够尽快做手术时，愣了一下，而后显得十分高兴。
从医这么多年，他接触过不少尿毒症患者。
他知道尿毒症患者想要进行换肾手术有多么不容易。
□□是很珍贵的。
配型成功就更加艰难。
有的患者准备好了钱，但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合适的□□。
林谙母亲幸运就幸运在，林谙的小姨愿意捐献自己肾给姐姐，而且配型还成功了。
之所以之前手术时间一直没定，也是受到治疗费的限制。
医生在本子上记了几笔：“那好，后面你要是不能过来的话，有什么问题我在微信上跟你沟通。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妈妈年纪不算大，进行肾移植的成功率是很高的，手术费和后续的保养费，加上医保报销，其实也用不到这么多钱，别太着急。”
“我知道的许医生，那就麻烦您了。”
林谙在办公室里和医生又聊了一会儿，就去病房看母亲了。
林母昨天刚做完透析，休养了一会儿，本来当晚就要出院的，但是小姨没允许，硬是让她多住了一天。
毕竟她回到家的话，没人照顾她，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好歹在医院里，还有同病房的病友和护士可以看着点。
林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
哪怕丈夫入狱，家里欠债，自己又身陷病魔，却从来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情和信心。
甚至有时候哪怕才刚做完透析，回家也会精心给林谙熬补汤，帮她准备爱心早餐。
她最爱对林谙说的一句话是：“谙谙，不要哭丧着脸，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一定要学会微笑。你想想，战争地区的孩子，连喝一口鸡汤都是奢望，你就知道，其实我们还是很幸福的。”
有时候，林谙真的觉得很奇怪。
明明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是很积极乐观的人，一直在给予她爱和关怀。同学朋友们也很少因为她父亲入狱这件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瞧不起她，对她冷嘲热讽。
家里更是没有什么极品亲戚，在最困难时愿意借给他们家钱，后来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上门催债，态度都是愧疚和不安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应该会是一个很坚强很善良的姑娘吧。
但居然不是。
她悲观又冷漠，总是以审视的目光去看待他人给予的善意，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外表是甜软乖巧的小仙女，内心却是尖锐又嘲讽的恶魔。
身体和灵魂，是完全脱离的。
......
林谙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盯着手里的合同，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偶有护士要进病房检查，看见她一直伫立在门外，还问了一句：“小姑娘，你怎么不进去啊？”
林谙抬头，怔怔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很迷茫。
最后，女生沉默了半分钟，还是把合同塞回了包里。
她推开门时，母亲正好坐在病床上看书。
见女儿来了，笑着冲她打招呼：“谙谙，你来啦。”
林谙走过去。
“怎么样，毕业论文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上次你说上海有家不错的公司，后来你给他们发简历了吗？”
“......发了。”
“那收到回复了吗？人家要你去面试了吗？”
“......发面试邀请了，我明天就出发去上海了。”
“那很好啊，妈妈在这里先预祝你......”
“妈妈。”
林谙忽然打断她。
声音有些急，还带着几分难过。
林母怔了怔：“怎么了？”
“我今天和许医生聊过了。”
她顿了顿，“我跟他说好了，如果你和小姨的身体状况稳定的话，医院会尽快给你进行肾移植手术的。”
林母彻底愣住了。
足足有两分钟，她才开口：“那么一大笔手术费，你是从哪里筹来的？”
“......”
“谙谙，你告诉妈妈。不管你做了什么，妈妈都不会怪你，但最起码得让我知道。”
女生垂着眼眸：“我借的。”
“跟谁借的？”
“......”
“谙谙？”
林谙依然低着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眨掉眼睛里的水汽。
她的声音闷闷的，压抑在潮湿的空气中，听不清楚情绪：“跟......小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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