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季韶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 精准戳中在纪寒景最紧张也最关键的一点上。

    他也是一个人在想, 又何尝不是片面的?

    或许祁燃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被动摇。

    他哥从来都不是拎不清的人, 分得出主次,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 可以放弃什么。他说的话,可能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大的影响力。

    还总担心自己会影响祁燃做决定, 阻碍他的判断。但其实对祁燃而言, 那也是一种帮助, 可以让他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 选择自己真正希望的方向。

    如果愿意手术, 就为他安排最好的医疗条件, 尽可能快地恢复状态。找最好的资源帮他复出。

    不愿意也没关系。柏拉图就柏拉图, 反正除了祁燃别人的信息素再浓也像劣质香水味。治不好就治不好, 大不了就去做腺体封闭手术陪他一辈子。

    心里头那些私欲,跟喜欢的人本身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纪寒景想, 无所谓会发生什么了。只要他哥能过得好, 是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好好地过。就已经是唯一的期望——唯一的,无法放弃的期望。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什么都给。

    只要在一起就行。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被放弃的那个。

    起码这些, 一定要说给祁燃知道。

    年前的时间都已经空出来了, 要提前去国外看望长辈而特意为之腾出的空档。只是还没向家里通知。

    但纪寒景心里总悬着沉重的不安。尤其前几天跟祁燃的最后一通电话后, 他更不向离开,索性向家里去了消息,说今年要留在国内, 到时候打个视频电话代替。

    家里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甚至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恍惚间纪寒景觉得,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里,所谓的家人齐聚去辞旧岁,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充满仪式感。对他家其他人而言,只是习惯了定期去一次打卡,并不是特殊到“一个都不能少”的团聚时刻。

    而是有没有他都一样。

    也没人问他生日打算怎么过。

    想到这一点纪寒景难过更甚,下定决心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哥哥了,离开之前却意外地收到了快递。

    寄到的是之前和祁燃一起写的明信片。当时还想着得去国外过春节,明信片需要再转寄国外,估摸着路上要周转的时间,填日期就特意提前了几天。

    没想到阴差阳错,春节前几天本人亲手收到。也不用再往外转寄了。纪寒景拿在手里时迟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等到那一天再看。

    但这种问题并不用纠结很久。半分钟后他就放弃什么延时享受的乐趣,拿都拿到了先看了再说。

    乍一看明信片两面都是花纹。纪寒景没找到字,捻了一下才看出是两张,字朝里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当时没注意,祁燃也没说是两张,大概是想给双倍的惊喜。话太多写不下似的,还给手动分了上下集。

    工整的小字排列紧密,压得明信片在他手里多了额外的重量。去文枝的路上,纪寒景从头到尾一遍遍地重复看。

    那重量便也乘以十乘以百,压在他的心上。

    **

    虽然行程一度密集得丧心病狂,但该有的年假还是必须要有。祁燃没打算当劳模到除夕晚上,提前几天就结束了今年的最后一项工作。

    原本的计划是先回去陪父母,过完年后的几天假期再陪男朋友。两不耽误。

    现在男朋友怎么办暂且不论,他这样的状态,让父母见到肯定会很担心,也不敢就这么回去。

    最终收工后,他两边都没知会,先回了自己的住处,还是想一个人待着。

    他还是没有跟纪寒景联系,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向来都是当断则断的人——不喜欢骚动难耐的痒,宁可痛痛快快的疼。行就行不行就算,界限分明。

    连当初折腾要不要接受纪寒景的时候,也是要么就拒绝掉,要么就跟他在一起,从没想过要把人家拖着暧昧一阵子看看的。

    但现在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回到家以后没有娱乐活动,也不工作,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琴,一坐就是三五个小时,饿了吃点东西又回去继续练琴。累了就睡觉,醒了就练琴。让脑子完全被旋律占满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隙。

    浑浑噩噩连晨昏交替的概念都快要模糊了,第三天下午他才终于出了一趟门。

    家里没有饮料要去楼下便利店买,汽水果汁胡乱一堆,两分钟买完就拎着走。

    结账时遇到木森,看他一口气买那么多饮料,笑着调侃了句,“囤年货?”

    祁燃勉强牵动嘴角做了个表情,连客套的回话没有,甚至没多看他一眼,魂游天际的模样。

    木森明显看出不对劲,结完账后在出口停了半分钟,等他出来。

    也没说什么话。祁燃像没看见他一样,脚步不顿径直往前。他便也随着,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出门的瞬间,卷起一股倒灌的冷风。从两人身边穿过,带着旁边人身上传来的,隐约熟悉的香水味。

    祁燃晃了下神,下意识地朝他身上看去。蓦然记起,这是“黑色幽默”。

    那时候跟纪寒景一起做人设香水的代言时闻到过,是为应解意定制的香水味。

    是纪寒景身上存在过的味道。

    “……燃哥?”

    见他走神,木森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没事儿吧?”

    “没事。”

    祁燃被这阵熟悉的香水味堵得心里一酸,移开目光脚步加快了些,错身想要超过去各走各的。却被他紧赶几步抓住了衣角。

    “那个……燃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祁燃开始后悔下楼跑这一趟了。

    其实同样是关注了他很多年,木森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要比纪寒景还要早。

    可是再听到“我已经喜欢了你很多年”这样的告白,他心里却只有对粉丝行为的无奈,“抱歉。”

    甚至隐隐有些烦躁的怒气。

    之前纪寒景来时就已经有过交涉。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算完,并不挑破。

    所以今天是被看出感情遭遇了挫折,才会接到告白的?

    哪里来的勇气选在这个时候开口。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这样说喜欢我?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木森连忙补充,“我不是想趁人之危。燃哥你……要是觉得意外,再考虑下没关系。”

    祁燃冷淡地说,“不用。”

    并不是接到谁的告白都需要考虑的。

    木森闻言脸色也黯了下去,用力咬了下牙,问,“是因为我没有纪寒景那样的身份背景吗?因为我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祁燃甚至没有再向他多投去一眼。抽回衣角擦身而过,语气漠然,不容置喙。

    “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木森却如同雕塑立在原地,甚至被急匆匆路过的阿姨不小心碰到,听她说“哦呦小伙子不好意思撞到你”,依旧毫无反应。

    在阿姨奇怪的眼神里继续立在原地。直到天黑。

    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却并未往耳边放。

    手机里传来的喊声越发不受控制。

    “你说过的……只关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怎么会变成两年!他要起诉我!”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最后发出一声讥讽,“钱已经打给你了。你要恨的人是纪寒景,跟我没有关系。”

    随即掐掉通话删除拉黑。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

    夜幕降临,干冷的空气里飘出的声音并不属于那个清秀和气的热心导购。

    “……祁,燃。”

    **

    解决完糟心的告白后,祁燃哪儿也没去,拎着饮料径直上了楼。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只想快点回家冲个澡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整个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电梯里也只有他自己。安安静静地到达后,还没走几步,背后叮的一声响。

    安静的楼道里清脆得过分。

    他浑身一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刷地转头望去。

    看见他妈挎着小包从旁边电梯里走了出来。

    “……”

    “哦呦!”

    他这个瞬间的表情反应,落在他妈眼里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小脸煞白惹人心疼得不行,“我们崽崽瘦成这个样子了哦,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呀!回来也不告诉妈妈一声的哦?快进来妈妈给煲个汤。”

    “……”

    上次遭遇尾随的阴影还在,祁燃心情大起大落差点梗塞,这会儿被她拦着胳膊往前拖行,哭笑不得,“妈,我就刚回来。”

    “跟妈妈还不讲实话的呀?”

    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熟练地开门,“我听你们小周说了哦,你前两天就放假回来的啦。怎么不回家来呀,是不是心情不好?那你不回来,妈妈就过来看看你嘛。”

    她进屋以后就没闲着。已经算是整洁的茶几和沙发被收拾得更加利落,厨房冷锅冷灶又遭了她嫌弃。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她要下楼去菜市场,被祁燃摁住说时间太晚,生鲜可以订了送上家门,才堪堪打住,坐了下来。

    那天跟她打过电话之后才接到实验室里传来的结果,祁燃一直没心思传达。晚上吃饭时终于才说给她听。隐去其他的细节,只说跟原来没什么变化。确实是治不了。

    祁阿姨一声叹气。当然看得出他情绪消沉,闻言便想当然是因为这令人失望的结果。晚饭后拉他一起看电视,抱着儿子好一顿安慰。

    还说过年了有空,可以跟朋友多聚聚。正好解意也要来家里,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这由不得人的事儿咱就不想了。

    祁燃躺在她怀里,陪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听她话家常,时不时嗯一声撒个娇。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的陪伴总是最暖心窝。即使无法言明心中真正的苦闷,在她的怀抱里情绪自然而然就能够缓和很多。

    放松到昏昏欲睡时,听到她看完电视剧纳闷怎么选新的,祁燃接过遥控器,帮她退出到主界面,告诉她怎么重选。

    屏幕上的各种推荐栏精彩汇集。祁阿姨拿回遥控器挑节目,视频封面里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好像你们的剧哦,可是时间短短的。”

    祁燃睁开眼睛,看到那是一支四分多钟的视频。旋律响起,是《执意》双主角对唱的那版主题曲。

    起初只上线了音源纯享,后来《执意》收官,评论都喊着不够不够还想吃糖。纪寒景抱着暗戳戳撒狗粮的姿态,就把主题曲放了出来,供大家再磕一波。

    祁燃困意全消,视线停驻在屏幕上无法腾挪半分。

    那时候他们两个因为档期原因,没法儿现场对唱。却在里被剪辑同框,屏幕上面对面地放在了一起。

    两人看着镜头,就像是在看着彼此对唱。

    他近乎贪心地看着屏幕上纪寒景的脸。看着他清澈发亮的眼睛,唱到缱绻的歌词时还会微微弯起露出笑意,像有些羞赧。

    眼神却始终不移地望着镜头。像在望着镜头代表的那个人,唱给他听。

    祁阿姨从头到尾追了《执意》,主题曲都熟悉了,甚至还能跟着唱几句。把视频从头到尾看完才又哼着旋律去挑下一部剧。

    祁燃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抱着她的腰蹭掉眼泪。

    知道自己一直拖着,逃避着。明知道这份感情已经难以继续下去,却始终不愿意跟纪寒景告别,就是舍不得那个眼神。

    写满了心意的眼神。满满的全都是喜欢。

    他以后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另外一个人吗?

    喜欢那个人,超过喜欢我?

    祁燃想,他以后当然还可以像这样喜欢别的人。

    我却不能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有一半都发生在今年。

    沉浸在甜蜜的时间里,一眨眼就过了半辈子。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祁阿姨抱不动他,看他睡熟了也不忍心叫,就拿床被子来由着他在沙发上睡了整晚。

    次日醒来日上三竿,祁燃一睁眼,跟祁教授四目相对。

    “……爸。”

    是睡懵了还是怎么,他坐起身时还没太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祁教授看起来也很无奈,“你妈不回家我吃什么。”

    “……”

    祁阿姨开开心心地从厨房出来,“哎呀这个冬笋很新鲜的哦,下午我去菜市场再买。”

    他自己搬出来住有几年了,一家三口全都在这还是第一次。平时安静的房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祁燃不得不收敛了些。自己住随意习惯了,这时候怕被爸妈叨叨,连昨天刚买的汽水都没敢拿出来喝。

    下午时祁阿姨去逛菜市场,说送货上门的生鲜都没有灵魂,一定要当场买,最好带泥的才够新鲜,挎着小篮子就出门了。

    祁教授出门随身带报,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看着新闻。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不错,祁燃仍旧没敢在家里打电话,跟他说去散步,独自出了门。

    二月中旬天气还很冷,江边步道旁栽种的早樱却已经陆陆续续地开了。祁燃戴着耳机慢吞吞地走到这里,在步道边的石椅上坐下。没过几分钟,肩头就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他捻起放在掌心里看了很久,一片一片地吹落。直到掌心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法往下捱时间了,终于拨通了最后的电话。

    纪寒景的铃声是《执意》主题曲的前奏循环。就十来秒,循环到第三遍都没人接。

    祁燃也不挂断。听得心里难受还是一遍一遍地听。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一遍比一遍更大声地响在耳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侵入脑海。

    响到第五遍,通话被对方挂断了。

    祁燃一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摘了耳机,却猝然听见身边一声,“燃哥。”

    抬头望去,有个小傻子拉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笑。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头顶落了零星的粉白,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同样的眼神。

    让人舍不得的那个眼神。

    祁燃没出声,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他三两步走到自己身边坐下,没等他开口,张开手臂抱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纪寒景被这一下抱傻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双手回抱在他背上抚拍,笑着说,“想我了吗?”

    “嗯。”

    祁燃额头抵在他肩膀,声音轻得像要惊醒一场残酷的美梦,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说,“纪冬冬。”

    “我们,在这里结束吧。”

    **

    纪寒景印象里,祁燃和他说话时总带着半是宠爱,半是撒娇的语气。

    我们做这个好不好?

    你想不想做那个?

    少有这样,容不得他反驳的句式,审判般的独/裁。

    他确实是做出了不容动摇的决定,可这决定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以至于在听到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把这个声音跟刚刚给他满怀拥抱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就在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连这个拥抱也结束了。

    “……不好。”

    纪寒景说。

    “不是的,这样最好。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祁燃没有看他,状似轻松地说,“也想明白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猜到过会这样了。我这样的人,谈恋爱应该不太行,谈久了就更不行。这次去查出结果来其实挺好的。也幸亏去检查得早,没有再拖,不然以后说起来更难。”

    “这几个月过得挺开心的,我也已经知足了。大家谈恋爱不也都是有分有合的么?我们俩这样挺正常的。”

    “我们……好聚好散吧?”

    纪寒景身体绷直到僵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打算怎么跟我好聚好散。”

    “……”

    “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

    “那是为什么?”

    “……别这样。”

    祁燃看着他眼圈泛红,听着他一连串地追问,自己也快要绷不住了。狼狈地别开脸,调整语气说,“这里可不是童话世界,不是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我们分开会过得更好啊。你也不是没有我就不行的,对吧。”

    以前在舞台上看到他状态好,表现自如的时候,纪寒景经常会实时吹彩虹屁,说他哥的表情管理绝了。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这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模样。

    纪寒景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

    祁燃呼吸一窒。勉强笑了笑说,“你自信一点啊,你可是个很优秀的alpha。就算没有我,以后还……”

    “可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人有以后!”

    “……”

    “我只想听原因。”

    纪寒景红着眼看他,非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为什么?”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是吗?”

    祁燃咬了咬牙。像是要给他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更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藏在心里的隐秘的羞耻变成了公开的明晃晃的响在耳边,陌生得不像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检查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法儿满足你,这辈子都不行。实验室那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样下去,不仅是语气,情绪也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不想到最后了还要在这个人面前失控,收敛得很辛苦才能尽力平稳地继续道,“说了好聚好散的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只字不提手术的事,显然就已经是将其排除在外。纪寒景顾不得失落或其他,便也将其彻底抛开,急急地说,“我不介意。我又不是为了跟你上/床才跟你在一起的,有没有性/生/活都不影响我喜欢你。”

    “你对我有点信心啊哥!在你心里我整个就是黄色的吗?”

    “……”

    纪寒景怀疑看到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差点给气笑了,“我才不是!”

    “这事能解决的方法很多,我们以后慢慢来就是了。肯定有办法的。我后半辈子吃素都行!你别……就这么放弃我。”

    哪里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祁燃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用力地摇头,晃得脑仁生疼,坚决地说,“我不想那样。无论怎么解决你都会受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真的燃哥,你也别替我委屈。”纪寒景就差自我解剖给他验验真心了,“我真的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

    祁燃脑子里一片嗡鸣声。

    仿佛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崩断,声音颤抖再也不受控制,“我当然知道。可我介意。纪寒景你明不明白,我他妈介意一辈子!”

    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歇斯底里,想好好地告别,想各自的人生有过美好的交际就够了,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各自好好地过下去。

    可他没有预想中那样平静地说完一切的能力。心里并不能足够地释怀,更像是因为不甘而做的妥协。

    谁会想放弃喜欢的人?

    祁燃心里知道,但凡还有一点好起来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这个生平第一次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人。

    可现实就是没有,实验室的审判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做选择题。残忍的话由他来说。再残忍也好过两个人以后再漫长的时光里互相折磨。

    “……燃哥。”

    纪寒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碰他,“你别哭。”

    “我没哭。”

    祁燃拂开他的手,拉着袖子重重地拭了把眼睛。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将这些天的挣扎和委屈,全部心声都倒出来,“我知道你从来都盼着我好,我也一样。我希望你后半辈子都活得快快乐乐的,哪怕没有我,哪怕不是跟我!只要你过得好就行,懂吗?”

    “就算为了我着想!我不想再跟任何人谈恋爱了!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你在一起啊?你打算看着我在你身边,后半生都活在愧疚里吗?”

    如果你想要一个爱人。有一天,会有别人来填补我的空缺。

    而我有朋友,有家人。我也可以用别的感情来填补你的空缺。

    “我不是非得谈恋爱才能活下去的。”祁燃咬牙狠心地说,“没有遇到你的前那么多年,我不谈恋爱不是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以后也是一样。”

    眼泪擦得没有掉的快。反正形象没了,男朋友也要没了,他连管都懒得再管,脸上湿/漉/漉一片。

    “……哥。”

    纪寒景伸出手,却好像怎么都碰不到他了。

    “我们分开会过得更好,真的。”

    祁燃几近祈求地说,“我们就各自好好地过,行吗?就当是为了我。好好地过,行吗?”

    纪寒景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这些话。

    原本来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两个人一起好好过是唯一的期望,其他无论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可原来对他哥而言,跟他在一起和过得好,根本是两个不能兼容的期望。

    他的决心是他的痛苦。

    纪寒景说不清自己是被困难战胜了,还是被这些罕有人知的心迹里吐露出的强烈痛苦克服了。耳边最后一声,是祁燃说的“不要跟着我”。

    他向来都听哥哥的话。

    直到祁燃的身影消失在这条漂亮的花道上。他坐在原处,像早上出发时那样,捧着那两张明信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给我的冬冬:

    见字如面。

    先要祝你生日快乐!

    写这些话之前我们已经两周没见啦,今天才有一天可以约会。超开心。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啊,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很傻的问题……

    以后不要再问我那么傻的问题了!

    我当然喜欢你啊。现在很喜欢,以后还会更喜欢的那种。

    你总是在这件事上低估我。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看看我。从前不敢肯定,现在却可以很有信心地说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清楚会到什么时候结束。但可以肯定,一直存在。

    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定义,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或文化描述,最后的结果一定都是同样的,那样的一种存在。

    是你给我的信心啊。

    在一起以后,总是想着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很好啦,每天都很开心~

    累的时候也很开心。想你的时候也很开心,见到你就更更开心。

    换面!

    总之呢,虽然以后大概也会忙忙碌碌的,聚少离多。但见不到面的时候也要好好过啊。

    想念我的时候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连同我的那份。

    你知道吗,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的。Eureka刚成团的时候也是限定团,原本只有一年的集体活动。可我总觉得啊,大家的羁绊不会仅此而已,果然就没有解散,一直走到了今天。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也会是这样的。

    所以时间还有那么长啊,以后我会努力更喜欢你。不会差你很多。

    然后总有一天,说不定就会超过你呢。

    这面也写不下啦。就到这里吧。

    以后还会再寄很多话给你。

    生日快乐。

    希望你永远都快乐。

    祁燃”

    “……骗子。”

    纪寒景紧紧地揪着明信片,指尖泛白。用目光谴责这些骗人的好听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上砸。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哥。

    “要我怎么快乐?”

    他魔怔般对着卡片自言自语,“说了时间还有很长……说了要一起去度假,就我们两个去……说会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人。”

    最后说断就断。

    说结束就走得头也不回。

    不愧是你。

    “你不给我过生日了吗?”

    “我还在这……你就不再看我一眼了吗。”

    纪寒景在原处坐了很久。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应该去哪。回头没有可去的地方,前路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往前往后好像都没有人要他。

    直到天色渐暗,人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匆匆。突然有一道脚步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哦呦……是解意呀?”

    他茫然地抬起头,脸颊上泪痕未干。

    “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呀,乖乖。跟阿姨回家吃饭呀?”

    作者有话要说:来辽

    是最后一刀辽

    努力断在了不那么刀的地方

    还有一更要写到半夜辽

    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大家晚安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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