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韶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 精准戳中在纪寒景最紧张也最关键的一点上。
他也是一个人在想, 又何尝不是片面的?
或许祁燃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被动摇。
他哥从来都不是拎不清的人, 分得出主次,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 可以放弃什么。他说的话,可能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大的影响力。
还总担心自己会影响祁燃做决定, 阻碍他的判断。但其实对祁燃而言, 那也是一种帮助, 可以让他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 选择自己真正希望的方向。
如果愿意手术, 就为他安排最好的医疗条件, 尽可能快地恢复状态。找最好的资源帮他复出。
不愿意也没关系。柏拉图就柏拉图, 反正除了祁燃别人的信息素再浓也像劣质香水味。治不好就治不好, 大不了就去做腺体封闭手术陪他一辈子。
心里头那些私欲,跟喜欢的人本身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纪寒景想, 无所谓会发生什么了。只要他哥能过得好, 是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好好地过。就已经是唯一的期望——唯一的,无法放弃的期望。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什么都给。
只要在一起就行。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被放弃的那个。
起码这些, 一定要说给祁燃知道。
年前的时间都已经空出来了, 要提前去国外看望长辈而特意为之腾出的空档。只是还没向家里通知。
但纪寒景心里总悬着沉重的不安。尤其前几天跟祁燃的最后一通电话后, 他更不向离开,索性向家里去了消息,说今年要留在国内, 到时候打个视频电话代替。
家里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甚至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恍惚间纪寒景觉得,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里,所谓的家人齐聚去辞旧岁,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充满仪式感。对他家其他人而言,只是习惯了定期去一次打卡,并不是特殊到“一个都不能少”的团聚时刻。
而是有没有他都一样。
也没人问他生日打算怎么过。
想到这一点纪寒景难过更甚,下定决心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哥哥了,离开之前却意外地收到了快递。
寄到的是之前和祁燃一起写的明信片。当时还想着得去国外过春节,明信片需要再转寄国外,估摸着路上要周转的时间,填日期就特意提前了几天。
没想到阴差阳错,春节前几天本人亲手收到。也不用再往外转寄了。纪寒景拿在手里时迟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等到那一天再看。
但这种问题并不用纠结很久。半分钟后他就放弃什么延时享受的乐趣,拿都拿到了先看了再说。
乍一看明信片两面都是花纹。纪寒景没找到字,捻了一下才看出是两张,字朝里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当时没注意,祁燃也没说是两张,大概是想给双倍的惊喜。话太多写不下似的,还给手动分了上下集。
工整的小字排列紧密,压得明信片在他手里多了额外的重量。去文枝的路上,纪寒景从头到尾一遍遍地重复看。
那重量便也乘以十乘以百,压在他的心上。
**
虽然行程一度密集得丧心病狂,但该有的年假还是必须要有。祁燃没打算当劳模到除夕晚上,提前几天就结束了今年的最后一项工作。
原本的计划是先回去陪父母,过完年后的几天假期再陪男朋友。两不耽误。
现在男朋友怎么办暂且不论,他这样的状态,让父母见到肯定会很担心,也不敢就这么回去。
最终收工后,他两边都没知会,先回了自己的住处,还是想一个人待着。
他还是没有跟纪寒景联系,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向来都是当断则断的人——不喜欢骚动难耐的痒,宁可痛痛快快的疼。行就行不行就算,界限分明。
连当初折腾要不要接受纪寒景的时候,也是要么就拒绝掉,要么就跟他在一起,从没想过要把人家拖着暧昧一阵子看看的。
但现在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回到家以后没有娱乐活动,也不工作,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琴,一坐就是三五个小时,饿了吃点东西又回去继续练琴。累了就睡觉,醒了就练琴。让脑子完全被旋律占满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隙。
浑浑噩噩连晨昏交替的概念都快要模糊了,第三天下午他才终于出了一趟门。
家里没有饮料要去楼下便利店买,汽水果汁胡乱一堆,两分钟买完就拎着走。
结账时遇到木森,看他一口气买那么多饮料,笑着调侃了句,“囤年货?”
祁燃勉强牵动嘴角做了个表情,连客套的回话没有,甚至没多看他一眼,魂游天际的模样。
木森明显看出不对劲,结完账后在出口停了半分钟,等他出来。
也没说什么话。祁燃像没看见他一样,脚步不顿径直往前。他便也随着,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出门的瞬间,卷起一股倒灌的冷风。从两人身边穿过,带着旁边人身上传来的,隐约熟悉的香水味。
祁燃晃了下神,下意识地朝他身上看去。蓦然记起,这是“黑色幽默”。
那时候跟纪寒景一起做人设香水的代言时闻到过,是为应解意定制的香水味。
是纪寒景身上存在过的味道。
“……燃哥?”
见他走神,木森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没事儿吧?”
“没事。”
祁燃被这阵熟悉的香水味堵得心里一酸,移开目光脚步加快了些,错身想要超过去各走各的。却被他紧赶几步抓住了衣角。
“那个……燃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祁燃开始后悔下楼跑这一趟了。
其实同样是关注了他很多年,木森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要比纪寒景还要早。
可是再听到“我已经喜欢了你很多年”这样的告白,他心里却只有对粉丝行为的无奈,“抱歉。”
甚至隐隐有些烦躁的怒气。
之前纪寒景来时就已经有过交涉。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算完,并不挑破。
所以今天是被看出感情遭遇了挫折,才会接到告白的?
哪里来的勇气选在这个时候开口。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这样说喜欢我?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木森连忙补充,“我不是想趁人之危。燃哥你……要是觉得意外,再考虑下没关系。”
祁燃冷淡地说,“不用。”
并不是接到谁的告白都需要考虑的。
木森闻言脸色也黯了下去,用力咬了下牙,问,“是因为我没有纪寒景那样的身份背景吗?因为我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祁燃甚至没有再向他多投去一眼。抽回衣角擦身而过,语气漠然,不容置喙。
“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木森却如同雕塑立在原地,甚至被急匆匆路过的阿姨不小心碰到,听她说“哦呦小伙子不好意思撞到你”,依旧毫无反应。
在阿姨奇怪的眼神里继续立在原地。直到天黑。
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却并未往耳边放。
手机里传来的喊声越发不受控制。
“你说过的……只关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怎么会变成两年!他要起诉我!”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最后发出一声讥讽,“钱已经打给你了。你要恨的人是纪寒景,跟我没有关系。”
随即掐掉通话删除拉黑。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
夜幕降临,干冷的空气里飘出的声音并不属于那个清秀和气的热心导购。
“……祁,燃。”
**
解决完糟心的告白后,祁燃哪儿也没去,拎着饮料径直上了楼。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只想快点回家冲个澡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整个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电梯里也只有他自己。安安静静地到达后,还没走几步,背后叮的一声响。
安静的楼道里清脆得过分。
他浑身一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刷地转头望去。
看见他妈挎着小包从旁边电梯里走了出来。
“……”
“哦呦!”
他这个瞬间的表情反应,落在他妈眼里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小脸煞白惹人心疼得不行,“我们崽崽瘦成这个样子了哦,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呀!回来也不告诉妈妈一声的哦?快进来妈妈给煲个汤。”
“……”
上次遭遇尾随的阴影还在,祁燃心情大起大落差点梗塞,这会儿被她拦着胳膊往前拖行,哭笑不得,“妈,我就刚回来。”
“跟妈妈还不讲实话的呀?”
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熟练地开门,“我听你们小周说了哦,你前两天就放假回来的啦。怎么不回家来呀,是不是心情不好?那你不回来,妈妈就过来看看你嘛。”
她进屋以后就没闲着。已经算是整洁的茶几和沙发被收拾得更加利落,厨房冷锅冷灶又遭了她嫌弃。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她要下楼去菜市场,被祁燃摁住说时间太晚,生鲜可以订了送上家门,才堪堪打住,坐了下来。
那天跟她打过电话之后才接到实验室里传来的结果,祁燃一直没心思传达。晚上吃饭时终于才说给她听。隐去其他的细节,只说跟原来没什么变化。确实是治不了。
祁阿姨一声叹气。当然看得出他情绪消沉,闻言便想当然是因为这令人失望的结果。晚饭后拉他一起看电视,抱着儿子好一顿安慰。
还说过年了有空,可以跟朋友多聚聚。正好解意也要来家里,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这由不得人的事儿咱就不想了。
祁燃躺在她怀里,陪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听她话家常,时不时嗯一声撒个娇。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的陪伴总是最暖心窝。即使无法言明心中真正的苦闷,在她的怀抱里情绪自然而然就能够缓和很多。
放松到昏昏欲睡时,听到她看完电视剧纳闷怎么选新的,祁燃接过遥控器,帮她退出到主界面,告诉她怎么重选。
屏幕上的各种推荐栏精彩汇集。祁阿姨拿回遥控器挑节目,视频封面里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好像你们的剧哦,可是时间短短的。”
祁燃睁开眼睛,看到那是一支四分多钟的视频。旋律响起,是《执意》双主角对唱的那版主题曲。
起初只上线了音源纯享,后来《执意》收官,评论都喊着不够不够还想吃糖。纪寒景抱着暗戳戳撒狗粮的姿态,就把主题曲放了出来,供大家再磕一波。
祁燃困意全消,视线停驻在屏幕上无法腾挪半分。
那时候他们两个因为档期原因,没法儿现场对唱。却在里被剪辑同框,屏幕上面对面地放在了一起。
两人看着镜头,就像是在看着彼此对唱。
他近乎贪心地看着屏幕上纪寒景的脸。看着他清澈发亮的眼睛,唱到缱绻的歌词时还会微微弯起露出笑意,像有些羞赧。
眼神却始终不移地望着镜头。像在望着镜头代表的那个人,唱给他听。
祁阿姨从头到尾追了《执意》,主题曲都熟悉了,甚至还能跟着唱几句。把视频从头到尾看完才又哼着旋律去挑下一部剧。
祁燃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抱着她的腰蹭掉眼泪。
知道自己一直拖着,逃避着。明知道这份感情已经难以继续下去,却始终不愿意跟纪寒景告别,就是舍不得那个眼神。
写满了心意的眼神。满满的全都是喜欢。
他以后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另外一个人吗?
喜欢那个人,超过喜欢我?
祁燃想,他以后当然还可以像这样喜欢别的人。
我却不能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有一半都发生在今年。
沉浸在甜蜜的时间里,一眨眼就过了半辈子。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祁阿姨抱不动他,看他睡熟了也不忍心叫,就拿床被子来由着他在沙发上睡了整晚。
次日醒来日上三竿,祁燃一睁眼,跟祁教授四目相对。
“……爸。”
是睡懵了还是怎么,他坐起身时还没太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祁教授看起来也很无奈,“你妈不回家我吃什么。”
“……”
祁阿姨开开心心地从厨房出来,“哎呀这个冬笋很新鲜的哦,下午我去菜市场再买。”
他自己搬出来住有几年了,一家三口全都在这还是第一次。平时安静的房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祁燃不得不收敛了些。自己住随意习惯了,这时候怕被爸妈叨叨,连昨天刚买的汽水都没敢拿出来喝。
下午时祁阿姨去逛菜市场,说送货上门的生鲜都没有灵魂,一定要当场买,最好带泥的才够新鲜,挎着小篮子就出门了。
祁教授出门随身带报,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看着新闻。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不错,祁燃仍旧没敢在家里打电话,跟他说去散步,独自出了门。
二月中旬天气还很冷,江边步道旁栽种的早樱却已经陆陆续续地开了。祁燃戴着耳机慢吞吞地走到这里,在步道边的石椅上坐下。没过几分钟,肩头就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他捻起放在掌心里看了很久,一片一片地吹落。直到掌心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法往下捱时间了,终于拨通了最后的电话。
纪寒景的铃声是《执意》主题曲的前奏循环。就十来秒,循环到第三遍都没人接。
祁燃也不挂断。听得心里难受还是一遍一遍地听。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一遍比一遍更大声地响在耳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侵入脑海。
响到第五遍,通话被对方挂断了。
祁燃一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摘了耳机,却猝然听见身边一声,“燃哥。”
抬头望去,有个小傻子拉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笑。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头顶落了零星的粉白,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同样的眼神。
让人舍不得的那个眼神。
祁燃没出声,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他三两步走到自己身边坐下,没等他开口,张开手臂抱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纪寒景被这一下抱傻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双手回抱在他背上抚拍,笑着说,“想我了吗?”
“嗯。”
祁燃额头抵在他肩膀,声音轻得像要惊醒一场残酷的美梦,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说,“纪冬冬。”
“我们,在这里结束吧。”
**
纪寒景印象里,祁燃和他说话时总带着半是宠爱,半是撒娇的语气。
我们做这个好不好?
你想不想做那个?
少有这样,容不得他反驳的句式,审判般的独/裁。
他确实是做出了不容动摇的决定,可这决定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以至于在听到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把这个声音跟刚刚给他满怀拥抱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就在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连这个拥抱也结束了。
“……不好。”
纪寒景说。
“不是的,这样最好。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祁燃没有看他,状似轻松地说,“也想明白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猜到过会这样了。我这样的人,谈恋爱应该不太行,谈久了就更不行。这次去查出结果来其实挺好的。也幸亏去检查得早,没有再拖,不然以后说起来更难。”
“这几个月过得挺开心的,我也已经知足了。大家谈恋爱不也都是有分有合的么?我们俩这样挺正常的。”
“我们……好聚好散吧?”
纪寒景身体绷直到僵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打算怎么跟我好聚好散。”
“……”
“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
“那是为什么?”
“……别这样。”
祁燃看着他眼圈泛红,听着他一连串地追问,自己也快要绷不住了。狼狈地别开脸,调整语气说,“这里可不是童话世界,不是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我们分开会过得更好啊。你也不是没有我就不行的,对吧。”
以前在舞台上看到他状态好,表现自如的时候,纪寒景经常会实时吹彩虹屁,说他哥的表情管理绝了。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这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模样。
纪寒景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
祁燃呼吸一窒。勉强笑了笑说,“你自信一点啊,你可是个很优秀的alpha。就算没有我,以后还……”
“可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人有以后!”
“……”
“我只想听原因。”
纪寒景红着眼看他,非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为什么?”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是吗?”
祁燃咬了咬牙。像是要给他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更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藏在心里的隐秘的羞耻变成了公开的明晃晃的响在耳边,陌生得不像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检查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法儿满足你,这辈子都不行。实验室那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样下去,不仅是语气,情绪也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不想到最后了还要在这个人面前失控,收敛得很辛苦才能尽力平稳地继续道,“说了好聚好散的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只字不提手术的事,显然就已经是将其排除在外。纪寒景顾不得失落或其他,便也将其彻底抛开,急急地说,“我不介意。我又不是为了跟你上/床才跟你在一起的,有没有性/生/活都不影响我喜欢你。”
“你对我有点信心啊哥!在你心里我整个就是黄色的吗?”
“……”
纪寒景怀疑看到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差点给气笑了,“我才不是!”
“这事能解决的方法很多,我们以后慢慢来就是了。肯定有办法的。我后半辈子吃素都行!你别……就这么放弃我。”
哪里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祁燃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用力地摇头,晃得脑仁生疼,坚决地说,“我不想那样。无论怎么解决你都会受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真的燃哥,你也别替我委屈。”纪寒景就差自我解剖给他验验真心了,“我真的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
祁燃脑子里一片嗡鸣声。
仿佛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崩断,声音颤抖再也不受控制,“我当然知道。可我介意。纪寒景你明不明白,我他妈介意一辈子!”
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歇斯底里,想好好地告别,想各自的人生有过美好的交际就够了,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各自好好地过下去。
可他没有预想中那样平静地说完一切的能力。心里并不能足够地释怀,更像是因为不甘而做的妥协。
谁会想放弃喜欢的人?
祁燃心里知道,但凡还有一点好起来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这个生平第一次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人。
可现实就是没有,实验室的审判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做选择题。残忍的话由他来说。再残忍也好过两个人以后再漫长的时光里互相折磨。
“……燃哥。”
纪寒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碰他,“你别哭。”
“我没哭。”
祁燃拂开他的手,拉着袖子重重地拭了把眼睛。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将这些天的挣扎和委屈,全部心声都倒出来,“我知道你从来都盼着我好,我也一样。我希望你后半辈子都活得快快乐乐的,哪怕没有我,哪怕不是跟我!只要你过得好就行,懂吗?”
“就算为了我着想!我不想再跟任何人谈恋爱了!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你在一起啊?你打算看着我在你身边,后半生都活在愧疚里吗?”
如果你想要一个爱人。有一天,会有别人来填补我的空缺。
而我有朋友,有家人。我也可以用别的感情来填补你的空缺。
“我不是非得谈恋爱才能活下去的。”祁燃咬牙狠心地说,“没有遇到你的前那么多年,我不谈恋爱不是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以后也是一样。”
眼泪擦得没有掉的快。反正形象没了,男朋友也要没了,他连管都懒得再管,脸上湿/漉/漉一片。
“……哥。”
纪寒景伸出手,却好像怎么都碰不到他了。
“我们分开会过得更好,真的。”
祁燃几近祈求地说,“我们就各自好好地过,行吗?就当是为了我。好好地过,行吗?”
纪寒景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这些话。
原本来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两个人一起好好过是唯一的期望,其他无论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可原来对他哥而言,跟他在一起和过得好,根本是两个不能兼容的期望。
他的决心是他的痛苦。
纪寒景说不清自己是被困难战胜了,还是被这些罕有人知的心迹里吐露出的强烈痛苦克服了。耳边最后一声,是祁燃说的“不要跟着我”。
他向来都听哥哥的话。
直到祁燃的身影消失在这条漂亮的花道上。他坐在原处,像早上出发时那样,捧着那两张明信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给我的冬冬:
见字如面。
先要祝你生日快乐!
写这些话之前我们已经两周没见啦,今天才有一天可以约会。超开心。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啊,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很傻的问题……
以后不要再问我那么傻的问题了!
我当然喜欢你啊。现在很喜欢,以后还会更喜欢的那种。
你总是在这件事上低估我。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看看我。从前不敢肯定,现在却可以很有信心地说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清楚会到什么时候结束。但可以肯定,一直存在。
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定义,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或文化描述,最后的结果一定都是同样的,那样的一种存在。
是你给我的信心啊。
在一起以后,总是想着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很好啦,每天都很开心~
累的时候也很开心。想你的时候也很开心,见到你就更更开心。
换面!
总之呢,虽然以后大概也会忙忙碌碌的,聚少离多。但见不到面的时候也要好好过啊。
想念我的时候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连同我的那份。
你知道吗,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的。Eureka刚成团的时候也是限定团,原本只有一年的集体活动。可我总觉得啊,大家的羁绊不会仅此而已,果然就没有解散,一直走到了今天。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也会是这样的。
所以时间还有那么长啊,以后我会努力更喜欢你。不会差你很多。
然后总有一天,说不定就会超过你呢。
这面也写不下啦。就到这里吧。
以后还会再寄很多话给你。
生日快乐。
希望你永远都快乐。
祁燃”
“……骗子。”
纪寒景紧紧地揪着明信片,指尖泛白。用目光谴责这些骗人的好听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上砸。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哥。
“要我怎么快乐?”
他魔怔般对着卡片自言自语,“说了时间还有很长……说了要一起去度假,就我们两个去……说会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人。”
最后说断就断。
说结束就走得头也不回。
不愧是你。
“你不给我过生日了吗?”
“我还在这……你就不再看我一眼了吗。”
纪寒景在原处坐了很久。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应该去哪。回头没有可去的地方,前路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往前往后好像都没有人要他。
直到天色渐暗,人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匆匆。突然有一道脚步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哦呦……是解意呀?”
他茫然地抬起头,脸颊上泪痕未干。
“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呀,乖乖。跟阿姨回家吃饭呀?”
作者有话要说:来辽
是最后一刀辽
努力断在了不那么刀的地方
还有一更要写到半夜辽
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大家晚安
a!
感谢在2020-05-21 12:02:14~2020-05-22 22: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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