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中,簌簌雪花像柳絮似的不断下落,陈家湾生产队的农户们,一边围着自家的火炉,一边嘀咕,这雪已经下了足足半月,到现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值过年期间,生产队里放了一天假,难得不用干活,村民们随口抱怨后又转身投入欢欢喜喜的氛围中。
然而在这样合家欢聚喜气洋洋的节日里,陈贵财家里却时不时传出几声女人的哭啼。
“年年才二十岁,你怎么忍心把她嫁给陈麻子,生产队里的人都知道陈麻子那老婆当初是怎么死的,你现在却要把年年嫁给他,那不是把年年往火坑里推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想到女儿未来的命运,孙慧芳红了眼眶,眼泪顺着两侧的脸颊不断往下流。
还未哭出声,陈贵财就横着脸瞪了她一眼:“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大过年的你他娘的是给谁哭丧呢,你男人还没死,你个死娘们是不是又欠揍了!”
对男人的恐惧深入骨髓,听到陈贵财的话,孙慧芳赶紧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她还是强忍着畏惧,颤抖着小声辩驳,试图改变陈贵财的主意。
“年年从小就长得好看,干活也比一般姑娘厉害,挑粪种地样样都行。”孙慧芳观察着陈贵财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掂量着措辞,“前两年上门说亲的人那么多,哪个不比陈麻子强,那陈麻子比你还大上两岁,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年年又不缺婆家,你把年年嫁过去是图什么?”
陈贵财拿着烟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浓浓烟雾中,露出了他那张满是皱纹又黑黄的脸。
“那是以前,你去外面问问,现在的她有哪个男人敢娶,陈麻子怎么了,上头没有父母,年年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下头的女儿年纪比年年还大一岁,等年年嫁过去,她也差不多该谈婚论嫁了,到时候年年再给陈麻子生个儿子,可有她的好日子过。”
呸,陈家湾里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陈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游手好闲不说还爱酗酒爱打人,逮着机会还喜欢占村里这些妇女的便宜,猫嫌狗厌的,路过他家的人都恨不得往他家门口吐口水,就这样的人陈贵财居然还说是把陈年年嫁过去享福。
若不是陈年年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而她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陈贵财的事情,孙慧芳都要怀疑陈年年不是陈贵财亲生的。
孙慧芳心中埋怨,嘴上却不敢说半句重话。
“可陈麻子这年纪也着实太大了一些,我娘家那边有个小伙子一直对年年有想法,要不我改天再去问问?”
“你说的那人我知道,他们那一大家老弱妇孺,全靠他和他爹两人挣工分,一年下来,挣的粮食还不够他们一家人分的,还不如嫁给陈麻子。”
更重要的是陈麻子承诺只要陈贵财把陈年年嫁给他,他就给陈贵财5张粮票,2张肉票,再加十块钱作为彩礼。
陈年年上头有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一家五个劳力,吃饭用钱的地方可一点儿不少。
陈麻子给的彩礼这么丰厚,陈贵财没有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彩礼的事他没有告诉孙慧芳,家里大事小事都是由他做主,孙慧芳就没有说话的份。
眼看着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孙慧芳终究是没忍住哭出了声,她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这么的命苦!
听到她的啜泣,陈贵财心中烦躁更甚,这死娘们整天就知道哭,真是烦死个人。
越想越气,陈贵财取下嘴里的烟杆,抬手就打在了孙慧芳脸上。
“生出这么个东西,我要是你一定找个柱子撞死,我老陈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们这俩女人缠上,还不想嫁给陈麻子,就她那样的,除了陈麻子还有谁敢娶她,要不是她……”话说到一半,陈贵财突然止住话头,惊疑的往窗户外瞧了瞧,最后骂骂咧咧着发狠地将孙慧芳打倒在地。
陈年年身处无边无际的白光中,茫然无措。
惶恐中,白光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覆满白雪的小道,陈年年抬起脚就往小道上跑。
在一阵阵夹杂着哭声与骂声的喧闹中,陈年年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是带着裂缝的泥土墙,以及一顶发黄的破烂蚊帐。
陈年年觉得一定是她起床的姿势不对,她不过是回老家散散心,怎么会到一个这么诡异的地方?
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
如此反复好几次,除了眼睛变得酸涩以外,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的变化。
原本还强做镇定的陈年年,鼻子一酸,眼泪就跟不要钱的往下掉。
这是哪儿啊,她不会是被人贩子拐到山里了吧,一想到新闻中那些被拐卖的人的悲惨命运,陈年年哭得更厉害了。
不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陈年年抹了抹泪,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知双脚刚落地,房间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陈年年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怯生生的往进来的妇女身上瞧了一眼。
衣服上的补丁都快数不清了,一看这家人就比较穷,蜡黄的脸上除了斑点和皱纹,还有个流着血的伤口。
“年年,你不是去摘菜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贵财揍了孙慧芳一顿后不知道出门去了哪里,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人,听到里屋传来的哭声时,差点没被吓死。
壮着胆子进来一看,竟然是陈年年。
见陈年年带着一脸泪花,防备似的看着她,孙慧芳悲从心来,心道刚才她和陈贵财的那些话一定是被陈年年听见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是妈妈没本事,没能护住你,你爸真是好狠的心,明知道陈麻子不是个好东西,还将你许给他……”
陈贵财不在家里,孙慧芳这会儿才敢大声嚎哭。
她不顾陈年年的僵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似乎要将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被陌生女人抱住的陈年年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哽咽说道:“别,别哭了......”
孙慧芳抽抽噎噎的站起身:“女人这辈子就是这么苦命,年年啊,要是真有下辈子,做猪做狗都不能再做女人了,要不是舍不得你,妈妈真想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她抹了抹泪,一肚子的抱怨在看到陈年年呆滞的表情时收了回去。
“年年,你身上穿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啊,赶紧去换了,不然等会儿你爸爸回来又得骂你了!”
等到孙慧芳离开以后,陈年年又在屋里待了许久,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比拐卖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在破烂的柜子里找出一件大红的袄子换上后,陈年年走出了房间。
堂屋的土墙上贴着一张挂历,陈年年看着挂历上的年份,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猜测变为现实后她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她居然带着自己的身体穿越到了这样一个穷苦的年代。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穿进的是一本小说里,而这本小说她刚好看过。
小说中的陈年年是一个苦命的炮灰女配,原本的她在陈家湾生产队里是出了名的漂亮,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挑来捡去后,陈贵财将她许给了电厂的工人,那个工人虽然比陈年年大了快十岁,但他每个月拿着二十多块的工资,生活比他们这种农民可好得多。
那时候陈贵财和孙慧芳日子过得可谓是风光极了,真是走路都带风。
可是好景不长,亲事刚定下不久,电厂发生事故,这个工人就不幸遇难。
人都死了,婚事自然也就作废了,除了可惜陈年年损失了一门好亲事外,对于工人逝去的生命陈贵财没有一丝惋惜。
等到工人头七过后,陈贵财立马又替陈年年说了一门亲事,这次的对象是供销社的售货员。
村里人都不得感叹一句陈年年命好,有些未出嫁的姑娘嫉妒得眼都红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身强体健的售货员在和陈年年定亲后,半夜突发疾病,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一命呜呼。
陈年年婚事再一次作废。
这时候村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不过正值特殊时期,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不准搞封建迷信。
克夫这种封建的说法是不允许摆在明面上说的,但村里那些妇人聚在一起,总要有点谈资,久而久之,陈年年克夫就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
眼看着没人再敢上门说亲,陈贵财在他家门口把那些嚼舌根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威胁说谁要是再敢说他女儿克夫,他就去举报这些人搞封建迷信。
年岁渐长的陈年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偶尔从村口路过,都会吸引很多目光,隔了大半年后,邻村一个小伙带着媒人前来求亲。
比起前面的工人和售货员,这个农村小伙的条件显然没有那么优秀,不过他舅舅是他们生产队的书记,不管是计工分还是年底分粮,都会念着一家人的情分,给外甥家一些优待,小伙子承诺,和陈年年婚后,每年会给陈贵财家匀出二十斤的粮食。
能匀出二十斤粮食在这食不果腹的的年代里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议亲对象接连出事,让陈年年的婚事变得艰难,如今还有人上门求亲,陈贵财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还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喝的高粱酒招待了媒人和农村小伙,谁知道小伙子喝得太多,回家过河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救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鼓得跟个气球似的。
自此,陈年年这克夫的的名头是彻底坐实了,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敢娶她。
就连陈贵财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嫌弃,很多时候甚至还动手打她,觉得她是个祸害。
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上门提亲,陈贵财怎么可能不急。
这陈麻子虽然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还一身陋习,但就冲那十块彩礼,陈贵财就愿意把陈年年嫁给他。
按照原书中的发展,此时的陈年年应该是跳河自杀未遂,被陈贵财逼着嫁给了陈麻子,婚后的陈麻子开始对她还有新鲜感,只是在陈年年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陈麻子本性暴露,对她非打即骂,承受不住的陈年年最后选择用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为陈麻子和原配的女儿是小说的女主,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的她开始渴望亲情,所以在明知道陈麻子做错了事情,她依然选择了和陈麻子和解,晚年的陈麻子不仅没有得到报应,反而过得顺风顺水,还活到了八十岁的高龄。
女配的结局让陈年年十分难受,她搞不懂明明女配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作者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个结局。
正当陈年年为原主的命运惋惜时,门外传来了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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