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你起了吗?”
陈年年正对着屋里模糊的铜镜往自己脸上抹雪花膏,听见陈天弘的声音时,她立马应了一声。
“起了。”一边回答,一边打了自己房间的门栓,“大哥有什么事吗?”
“趁你们上工的时候,我又上了山,药材我已经挖好了,就放在那个山洞里。”
自从上次陈年年告诉陈天弘怎么分辨这些药材之后,他就牢牢记在了心里,虽然干活不像正常人那样麻利,但接连挖了几天,总算是挖得差不多了。
“大哥,你做得很好,我要是一连几天都不去上工,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有两天我就要和那个人进行下一次交易,就辛苦你这两天再去多弄一点儿了。”
挖药材和下地挣工分的劳累程度是差不多的,但是挣的钱却不知道比挣工分多了多少,陈天弘不仅觉得不辛苦,还巴不得天天都能上山。
在地里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那些人异样的眼光的,有同情,有觉得他活该的。
自从脚受伤后,他在陈家湾里就没抬起过头,以至于后来的他为了逃避就直接没有去挣工分了。
他是属于大山的孩子,只有在大山中他才能找回从前的自己。
他一个瘸子,别人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这药材要是多卖几次,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凑到娶春梅的钱了。
陈天弘的变化,陈年年看在了眼里。
也不知道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陈天禄和陈天弘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卖药材这事若是换到陈天禄身上,先不说他会不会出去嚷嚷,就单说分钱这事,陈天禄恐怕不仅会觉得理所应当,还会要求陈年年把钱都给他。
不论如何,这事得一直瞒着陈天禄。
听了她的叮嘱,陈天弘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
陈年年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陈天弘叹气道:“算算日子,咱爹也要回来了。”
这话让陈年年愣了愣,陈贵财不在家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舒坦,让她都差点忘了这家里居然还有这么号人。
她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以后肯定还要想各种赚钱的法子。
可一直住在陈贵财家里,赚钱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本来瞒着陈天禄做事,就已经很困难了,陈贵财又比陈天禄精明许多,在他眼皮底下干那些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而且就算陈贵财同意他们继续卖药材,到最后这些钱恐怕都会落到陈贵财口袋。
为他人做嫁衣这事,陈年年是绝不会做的,更不会让自己厌恶的陈贵财跟着她过好日子。
看来,她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彻底摆脱掉陈贵财这个爹。
至于陈天弘和孙慧芳……
陈年年了一眼明显有些纠结的陈天弘,心中的计划渐渐有了一个雏形。
“咱爹回来,这药材肯定是不能卖的,大哥,你就趁着这两天多挖一点,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和那个人说清楚的。”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陈天弘有些急切地问道。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这才尝到一点儿甜头,就要让陈天弘放弃这个赚钱的法子,他肯定舍不得。
陈天弘的反应和陈年年想象中差不多,她继续道:“咱家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哪能瞒住爹和天禄。唉,本来我还想着多赚点钱,让你去春梅姐家提亲,顺便再给自己备点嫁妆,现在才发现是我想太多了,咱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陈天弘比陈年年更了解陈贵财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太了解,他才清楚的知道,陈年年说的话很对,陈贵财不仅不会同意他把陈春梅娶回家,还有使用各种强硬的手段将那些钱弄到他手里。
陈贵财是他的亲爹,去劳教受苦他心里也不好受,原本他也盼望着陈贵财能早些回来。
可陈贵财不在的这一个月,家里除了偶尔的拌嘴,再也没有以前的鸡飞狗跳,连生活都跟着改善了不少。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偶尔陈天弘也觉得这个家里没有陈贵财要安宁许多。
“好好跟爹说说,他应该会同意的。”陈天弘干巴巴地说道。
陈年年轻哼一声,这话怕是陈天弘自己都不信。
不过这挑拨离间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先让陈天弘心里起疙瘩,剩下的事情等陈贵财回来再说。
听见陈天禄和孙慧芳嘟囔的声音后,兄妹俩下意识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陈年年又叮嘱了陈天弘两句就叫了孙慧芳一声,新一天的上工时间又到了,马上又得下地干活了。
挽着孙慧芳的手上工时,陈年年从她身上嗅到了一股香气,那是她买的雪花膏的味道。
最开始买回来送给孙慧芳时,孙慧芳还推辞了很久,她说自己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用得着这些精致的玩意,还特别心疼地说陈年年浪费钱。
在陈年年的劝说下,她才终于接受了雪花膏和手油。
“妈,我感觉你最近气色好好,比前阵子要红润多了。”
孙慧芳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真的吗?大概是用了你买的雪花膏的缘故。”
陈年年笑了笑:“雪花膏哪有那么神奇,人的气色是根据心情来的,你气色好就证明你这段时间一直都比较开心,没有整天愁眉苦脸。我爹没在家的日子真的太舒服了,没有人再打骂我们,累了还可以休息,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陈年年这番话让孙慧芳鼻头一酸,要不是怕别人误会,恐怕她又会忍不住流泪。
可不是吗,自从陈贵财不在家后,再也没有人动手打她,她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惹陈贵财生气。
还有两天,陈贵财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自己又得过上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孙慧芳心里有点绝望,只盼着自己下辈子再也不要嫁给陈贵财这样的男人。
工作过一天的知青,已经意识到等待他们的日子将会是些什么,集合的时候,脸色都不算很好看,尤其是那群男知青。
种玉米的活还没干完,他们今天还得继续挑粪。
昨天领的玉米种已经撒完了,陈年年就一个人去了仓库,刚好就和那群领水桶的男知青遇上了。
陈年年打小就会察言观色,她很明显的察觉到有几个男知青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明明昨天都还挺友好,今天却带上一股说不出感觉。
尤其是那个田正平,一见着她就对她挤眉弄眼,眼里还带着点说不出嘲弄。
在陈年年眼里,这田正平还不如一只苍蝇来的能吸引她的注意,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像只蚂蚱似的跳来跳去是想做什么。
陈年年知道,像田正平这样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他视若未见,不然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陈年年将玉米种子放进了背篓里,正准备离开时,周子渠突然开口:“需要帮忙吗?”
咦,没看出来这人还是个面冷心热的。
陈年年笑眯眯的回道:“谢谢,这点重量我还是可以的。”
周子渠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主动开了口,没想到却被陈年年这样轻飘飘就拒绝了。
“哦,大壮我们走。”
被突然点名的陈大壮虎躯一震,赶紧跟在周子渠身后离开。
陈年年也没有久留,刚走了两步,田正平又不甘寂寞的开口。
“年年妹妹,我听你们村的村民说,你嫁了三次老公都死了,是不是这样啊?”
克夫这事,虽然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接连死了三个男人,他就不信陈年年心里没点想法。
像陈年年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遇到这种事情会自卑又自责,到时候他先在言语上把陈年年克夫的事情大肆强调一番,然后趁着陈年年丧失信心,觉得自己再也嫁不出去的时候,又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表示自己不介意她克夫,愿意娶她,想必陈年年一定会感激涕零。
接着他在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哄,保准陈年年会乖乖和他上床。
田正平自认自己这计划天/衣无缝,哪知道刚踏出第一步就遇到了滑铁卢。
他都故意把话说得这么夸张了,这女人居然都不反驳一句,直接就将他当成了空气,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被漠视的田正平心里有点塞。
听见田正平的话,周子渠蹙着眉停下了脚步。
等到陈年年跟上来后,他道:“一起走?”
“好啊。”
刚被陈年年忽视的田正平看着她跟周子渠有说有笑,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他不管不顾的跑上去质问道:“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周子渠说话你就对他笑?”
陈年年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她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田正平这种不知趣的人。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长得丑啊。”
陈大壮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仙女可真够狠的,一来就戳中了田正平的痛脚。
人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这田正平靠着那张油嘴滑舌的嘴骗了不少姑娘,可对于自己那张月球表面的脸他也是极为没有自信的。
平时别人多看他一眼,他都会怀疑那些是不是在背后偷偷议论他长得丑。
没想到陈年年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真是让他好生恼怒。
他也懒得装腔作势,直接讽刺道:“你长得好看怎么没见你嫁出去,一个克夫的破鞋,你还敢嫌弃我。”
“我不仅嫌弃你了,我还就直接骂你了,你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开口克夫,闭嘴破鞋,也不知道你读的那些书是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结果你不去想着怎么努力建设农村,报效祖国,满脑子都是那点男盗女娼的事情,田知青,你丢不丢人啊。”
这话不仅说得田正平抬不起头,连带那些想看热闹的知青都被陈年年说得惭愧,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在我面前,我劝你收起你那点龌龊的心思,好歹陈家湾也是我的地盘,你一个外来的知青想在我的地盘上翻出浪花,你觉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我们队长随时都会向革委会的的领导汇报你的情况,田知青,我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然,惹祸上身事小,这不能回城可就事大了。”
下乡插队的知青没有不想回城的,能和领导一起来接他们的贫农代表,肯定不是他们这些知青能得罪的起的,这些知青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居然会和田正平一起看陈年年的想笑话。
眼看着田正平已经将陈年年得罪了,这些人热闹也不看了,都跟着指责田正平,说他搞封建迷信,还说他瞧不起退亲的妇女。
这一个个的昨晚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被这娘们一唬,竟然还纷纷开始指责他,可真是一群墙头草。
田正平讪讪地看了陈年年一眼,然后灰溜溜的跑远了。
陈年年也知道,别看这会儿田正平被他说得无力还嘴,这人一看就是个记仇的,以后她可得好好防备他一番。
田正平走了,这些知青也跟着散了,等到了地里,陈年年和周子渠分开时,后者叫住了她。
陈年年回头就见他将陈大壮支开,接着又听他道:“田正平自私,小气,刻薄,好色,心黑……”
在陈年年困惑的表情中,他说了后半句。
“你不必把他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陈年年眨了眨眼道: “小哥哥你是在安慰我吗?”
周子渠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等陈年年回话,他就两步走开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年年抿着嘴笑了笑,这人逗起来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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