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阳光炽热。
两人距离农场很远。
贺鸣尧长腿一迈,率先走在了前面。
纪晟张了张嘴,本来想求着男人帮忙背他,然而犹豫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拐着树枝一瘸一拐的勉强跟在他后面。
没走几分钟,见旁边没人跟上来,贺鸣尧停下脚步回头。
纪晟唇色依旧苍白,偏长圆的杏眼显得清纯无辜,眼尾微微上扬,带点魅惑,整体感觉更多的却是清爽干净。
长得真好。
比大院里最漂亮的那个陈娇娇还要好看。
纪晟被他盯得有点纳闷,“怎么了?”
“没事……”贺鸣尧低头看了看纪晟的左腿,眉头微皱。
农场离得还远呢。
如果让纪晟一路慢吞吞地走过去,只怕这条腿都能废了。
他又不由自主多看了眼纪晟的脸,走过去蹲下-身道:“上来!你走的太慢了,我背你!”
纪晟愣了愣,忙不迭抓住机会爬了上去,动作之间一点也没客气。
“谢谢你哦,贺鸣尧,如果以后我发达了,我肯定给你送很多吃的!”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孩子气。
这还是个没摆脱稚气的小美人呢。贺鸣尧轻声笑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微微晃了晃。
其实纪晟并不重,贺鸣尧心知是自己这几天饿得有些虚弱,身上没有太多力气。
“吃得挺胖的啊你,纪小晟,重死了!”
纪晟闻言,当即搂紧了他的脖颈,双腿也牢牢缠了上来,生怕贺鸣尧下一秒就把他扔到一边去了。
贺鸣尧黑了脸:“你别抱的这么紧!”
纪晟小声地说:“我怕你不背我了。”
背着多好啊。
不用走路,左腿的伤口也不会那么疼。
“……我后悔了,我真不想背你了。”贺鸣尧只想把他扔了。
纪晟死皮赖脸装作没听见。
“…………”
沉默着背着纪晟走了老远,贺鸣尧忽然道:“我以前发过誓的,只有我媳妇儿才能爬上我的背……”
纪晟装傻:“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贺鸣尧提高了音量,“我说,我只背我媳妇儿的!纪小晟,你还不下来是不是?背着你走这一大段路已经算不错的了。”
“风好像太大了,”纪晟晃着头故意道,“我听不清你说话啊,啊,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一会。”
说罢,他埋头趴在贺鸣尧背上闭眼装死。
“……喂,纪小晟,谁让你睡的?给我下来!”
纪晟死活不肯回应他,不仅如此,四肢扒的死紧,甩也甩不掉。
贺鸣尧服气了,怎么也扔不掉这个麻烦,站在原地想了想,不得不背着纪晟继续往农场那边走。
—
到了河湾沟农场附近,贺鸣尧远远停了下来。
带着纪晟这个说不清身份来历的人,他不敢光明正大走正门,只能提前拐了方向,顺着农场外围仅几人宽的小路走,正好悄悄躲过门口的那些看管人员。
“喂,纪小晟,别装睡了,醒醒。”
“哦哦,”纪晟立马睁开眼,眼睛明亮亮的。
“记住了,待会别乱说话,”贺鸣尧低声叮嘱道:“剩下的事我来帮你解释,你只要点头附和就行了,明白吗?”
担心纪晟不信任他,贺鸣尧又加了一句,“你放心,说好了带你回来养伤,我不会害你的,你听话点,闭上你的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话。纪晟想了想,犹豫着点头道:“我知道的。”
农场外围的小路不算窄。
路上有几个人,脸颊凹瘦,神色无精打采,看那面容应该都是中年人,可精神状态看上去却像是枯瘦干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些人手上都拎着两三根拇指粗的细萝卜,根须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这应该是在庄稼地里偷粮食吃吧?纪晟暗暗猜测。
之前在荒滩,纪晟就注意到了,在麦地里,有好几个年轻人神色小心翼翼,探头探脑轮流望风,一个两个都躲在麦地里偷偷搓着麦子吃呢。
路过的这几个人没有开口和贺鸣尧打招呼,见了纪晟这张生脸孔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压根不好奇,仿佛饿得连沉重的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他们就这样迎面走过去,手里明晃晃地拎着几根可怜巴巴的细萝卜,也不怕被贺鸣尧看见了举报。
后来纪晟才知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贺鸣尧这家伙也在地里千方百计扒拉粮食到处藏呢。
躲什么躲?谁也不举报谁。
这两年正逢闹饥荒,农场里缺粮缺的厉害,食堂里供应的那点菜汤稀的几乎和水差不多,根本填不饱肚子。
都快要饿死了,谁还顾得上那点礼义廉耻?
一个个都在地里偷偷扒拉着粮食填肚子,都是为了活命。为了活下去。
就连农业大队的队长梁继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底下的人在地里悄悄摸点粮食充饥,他也不会多管。
毕竟这些人偷粮食多少也是有分寸的。
然而贺鸣尧就不一样了。
其他人最多就是在饿极了忍不住的时候,悄悄揪点细萝卜菜叶子充饥。
贺鸣尧不一样,这家伙是抓住机会就往口袋里藏粮食,或者找个就近的地方快速埋起来,等到晚上夜黑风高时再挖出来填肚子。
细萝卜、菜叶子、芋头、糖萝卜、麦子……凡是地里能吃的粮食都被贺鸣尧偷过。
说起来,多亏他这两年不择手段给自己扒拉粮食,不然也没法长到如今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子。
饶是如此,贺鸣尧的身体状况也就比周围人强健一些,说不上健康,但也说不上很虚弱,起码没有饿得形容枯槁,走路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步子发飘发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走了七八分钟,直到贺鸣尧背着纪晟拐了弯,走进缺了口的破围墙,眼前陡然出现了一排排低矮窑洞。
纪晟额头贴上贺鸣尧的后颈,低垂着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与其说是窑洞,倒不如说是沿山挖出来的山洞,外头修的像模像样。洞口很矮,估摸着需要人弯腰才能走进去。
一眼望过去,几乎所有的窑洞门前都挂着草帘子或者破竹席。
天上万里无云,白花花的阳光倾泻下来,晒得地面都在发-烫。
窑洞外面没有一个人。
只有几棵被晒得蔫了吧唧的沙枣树,正逢六月花期,金黄色的花瓣细小浓密,给灰扑扑的院子带来了一点鲜明的色彩,生机勃勃。
两人最后站在了一个低矮的窑洞门前。
纪晟惊呆了。
指着需要弯腰才能进的小破门,不可置信道:“这、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贺鸣尧轻飘飘道:“是啊。”
“…………”纪晟恨不得当场转身离开。
隔壁窑洞里。
有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钻出窑洞看了看,意外道:“呦?老贺,你回来了?刚刚老徐来查人,你不在,我们还以为你又跑了呢。”
贺鸣尧扭头就骂:“说什么呢?不许我出去晃悠了是不是?王建明,你那张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过来揍你?”
王建明也是京都人,和贺鸣尧是同一批来到农场的。
这家伙是年纪最小的。
临近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说了些不当的话,一不小心就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拉到大会上当众批评,批了好几天,最后稀里糊涂就被送到农场来接受劳动教育了。
王建明好奇地看了眼纪晟,也没急着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故意冲着贺鸣尧呛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跑到半路又折回来了?”
贺鸣尧不耐烦:“三天不打一顿,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他随手捡了块小石子,对着王建明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王建明吓得后退一步,“大热天的,谁想和你打架啊?”
贺鸣尧充耳不闻,见没砸到人,继续弯腰捡了块大点的石头,作势就要砸。
“!!!”
这石头绝对能砸出血。
王建明怂得立马躲回了身后的窑洞,同时不忘伸手放话道:“你等着!”
“我就在这等着!”贺鸣尧轻飘飘把捡来的石头随手扔了,冷声道:“有种就别跑,没点骨气!”
纪晟默默躲在贺鸣尧身后,没忍住悄悄抬眼瞟他。
这个坏胚子,除了满肚子坏水以外,似乎也挺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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