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哥有罪

    夜沉的极深, 新月一弯静悄悄地挂在柳梢后。

    “晏临!……别, 王政他们还在……”

    “哥哥叫的小声一点,他们就听不见了。”晏临得寸进尺地凑过来,将叶危紧紧搂在怀里, “哥哥别怕,我长得高, 都挡住了。”

    “挡住有什么用,星哲那鬼息灵敏的要人命,你当别人都耳聋啊……唔, 晏临!”

    晏临听到叶危在这种时候还在叫星哲的名字, 阴沉着脸, 将另一只手也伸下去:

    “我讨厌哥哥在我面前想别人,哥哥再多想一次, 就罚哥哥再来一次。哥哥要是不肯听, 我就不止用手了。”

    叶危听得气笑了:“不止?你个兔崽子还敢用什么?”

    晏临不答话,只轻轻咬着叶危的左耳, 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哥哥, 你觉得呢?”

    左耳乍时烫得吓人,那点湿漉从耳尖一直扩到全身,逼得叶危一句斥责都说不出来, 恨不能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点, 掉进地缝里绝不要再出来。

    “哥哥若是喜欢,我现在就可以。照顾兄长,是作弟弟的本分。”

    “荒唐!胡闹!你真是……真是……”

    叶危被气得不知用什么词来说, 在今夜之前,晏临在他心里是一个多么纯洁的弟弟,像山中的小鹿、冬野里的雪兔,白白软软可可爱爱,永远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天真无邪地叫哥哥……

    这样的弟弟晏临,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现在混账弟弟长得又高又大,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抱着他做七做八。在他不在叶府的那段日子,是谁污染了晏临?

    叶危脑中一下浮现出他二弟叶越的脸,那家伙从小心术不正,小时候晏临就找他说过小叶越在偷偷看春`宫图,还试图借给他看。气得叶危将叶越禁足两月,又给小晏临念了好久的静心经,净化一下被春`宫图污染的义弟……

    “哥哥。”

    叶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刚才哥哥又想谁了?”

    晏临垂着睫,俯视着怀里的人。叶危寒了一下,和弟弟的体形差距让他极不适应,又极度危机,曾经可以随手拎来拎去的小团子弟弟,长得越来越大,大到能反过来将他吞噬……

    “不行,不能再来了……”

    “不管,我说了哥哥再想就要罚,哥哥还不听。哥哥做少主、做天王时,最是赏罚分明的,现在轮到自己了,就只管耍赖皮。”

    叶危一边被解毒一边被折腾,想要起身逃走,还没动一下,就被身后的弟弟扣住了手腕。

    晏临紧紧捏着那玉一样的腕部,他惊讶地发现哥哥的手腕好细。小时候抬头看叶危,怎么看怎么高大,那双手伸过来,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拎在手上,每次有危险,这双手随便一捞,就把他护在怀里。现在低头看哥哥,原来这双手这么细,他随便伸手一捏,哥哥就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明明他的力道这么轻,那细白的手腕却在他手心里苦苦挣动,好像蛛网上蝴蝶,好像脆弱的玉瓷,受不得半点刺激,再用一点力,它们就要断了。

    晏临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玉,轻轻、慢慢地松开叶危,继续轻轻、慢慢地罚他。

    叶危被罚地头晕目眩,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一闭上,就有柔软广袤的黑甜梦接住他,像暖绒的黑天鹅绒,轻轻裹着他,暖和温柔,他不知不觉地陷在里面,渐渐地、沉睡不醒。

    周围人都睡熟了,晏临早用神力拉了结界,火毒清完了,哥哥睡着了。晏临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叶危的睡颜,手掌一翻,翻出一串小纸人。咿咿呀呀地跑出去,接来干净的山泉,有一个小纸人自作主张,吸了水就要爬到叶危身上去帮他清洗,晏临指尖对准,小纸人咿呀一声,瞬间被烧成灰烬。

    其他小纸人瑟瑟发抖,晏临挥退它们。神念隔空点火,山洞外,重新燃起了一处新的火堆,慰热了山泉,晏临亲手汲了水,一点一点帮叶危擦洗,再帮他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去。山洞石头冷,晏临抱起叶危,将干干净净的哥哥放在自己的膝上,让哥哥枕着睡。

    大地寂静,远方传来几声枭之唳,隔着雾听,缥缈虚幽,渐不可闻。山洞里,微黯的火堆有时发出哔啵一声,蹦出三两个红星子,像在地上跳跃的流星,很快溶于如水暗夜。

    “哥哥……”

    睡梦中,叶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软的床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十分眼熟的军帐,大概是前世他修鬼道率鬼兵造反的那段日子。

    他发觉自己正紧紧裹着被子,不知为何脸好红,欲言又止了好久,终是张嘴道:

    “晏临,哥跟你商量个事……”

    “嗯!”

    被窝里冒出一声又乖又甜的声音。

    叶危感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只能看着自己自说自话道:“呃,那个,以后你能不能……只进一半?”

    进?一半?什么东西?

    被窝里的弟弟呜呜两声,十分伤心:“为什么,哥哥!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不是……你做的挺好的,只是……你太……顶的哥哥受不了。”

    什么,这是在说什么?什么顶?

    叶危好像有点懂了,但宁愿自己根本没懂!应该不是他想的意思吧,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晏临从被窝里钻出来,垂头丧气的,十分自卑:“呜!对不起哥哥,我太大了。”

    什么太大了!

    叶危恨不能一头撞死,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委屈的晏临窸窸窣窣地靠过来,在被窝里抱紧他,叶危全身都炸了:

    他的战甲、他的银盔全都没了,他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表皮无任何可防御的东西,被可恶的猎人一把抓到,翻过来,乖软地露出毫无防备的肚子。

    然后,抓小刺猬的猎人就举起一把又长又重的猎枪,对准他……

    叶危觉得他现在应该立刻跳下床,把方天画戟找出来,扎喉咙自尽吧。为什么他会梦到自己变成这么可怜的刺猬?为什么他会梦到弟弟成了这样可恶的猎人,他们在……?他怎么可以梦到他跟他弟……!那可是他从小养大的结拜弟弟!

    “哥哥……”

    此时,梦里的晏临从背后抱着他,紧紧不撒手。

    梦里的叶危无法反抗,亦无法自如行动,冥冥中,他神使鬼差地张开口,十分顺嘴地骂道:

    “蹭什么?跟隔壁小鬼养的兔子精似的,一天不喂胡萝卜就在那箱子里乱抓乱蹭,烦死我了。”

    晏临埋在叶危的颈窝里咬了一口,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似一掬落着桃花瓣的清水,他就这么眉眼盈盈地望着叶危,又甜又纯洁地问:

    “那哥哥喂我吃胡萝卜嘛?”

    “……该死。”叶危敲了他一脑袋,“你这小脑子想点别的行不行!

    “不行!我脑子笨心眼小,只装得下哥哥一个人,偷偷放在心里想一下,就没地儿想别的了!”

    叶危被他这情话说得脸上冒热气,他悄悄把脸沉进被子里,骂他:“你个小混账,谁教你的这些甜言蜜语,尽出来哄人。”

    晏临委委屈屈地抱住他:“我说的都是真的!哥哥,只有你天天拿胡话哄我,我哪里哄得过你。”

    叶危转了个身,晏临顺势抱住他,过了一会又问:“哥哥真的疼吗?疼的话,那我……”

    他委屈得都不愿说,伸出白皙的手,一点点在叶危手心里写:一半?

    叶危躲在被子里,重重地嗯了一声,又有点不相信:

    “……你真的忍得住?”

    “哥哥如果不疼我就忍不住,哥哥要是疼了那我就忍得住了。”

    “啧,你小嘴儿抹蜜了?话说成这样,我哪还好意思叫你忍?”

    “没关系的哥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可以这样抱抱你……我就已经太满足了,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哥哥了!哥哥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吧!”

    那时的叶危闭着眼睛,随手伸过去拍了拍弟弟,以表肯定。晏临很自然地与他十指交扣,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叶危的指尖:

    “那我这么乖,哥哥要怎么奖励我?”

    叶危:“……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吃胡萝卜!”

    叶危啧了一声,无奈了:“你个兔崽子怎么就对这个这么执念?”

    晏临羞怯地低下头,像小兔子垂着耳朵。他埋在叶危的颈窝里闷闷地说:“因为我每次吃胡萝卜,哥哥都爽的直哭,我最喜欢看哥哥哭出来了。”

    “你个小变态。”

    晏白兔像得了夸奖,偷偷摸摸就往底下钻,打地洞似的,试图掰开草丛,找一找他最喜欢的胡萝卜……

    “等等等等!你干什么,给我出来!”

    叶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晏临委屈得像红了眼的兔子:“哥哥答应了给我吃胡萝卜的……”

    “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了?”

    “你默认了!”

    “现…现在不行,晚上好不好?晚上我和星哲讨论完军务回来……”

    “星哲星哲星哲又是星哲,我讨厌死他了!大家都跟哥哥讲军务,就他,故意要赖在哥哥的帐篷里,讲那么久!”

    叶危无奈:“他天生口吃,说话比常人慢很多。”

    晏临还是很不高兴。

    叶危:“好吧,两次,胡萝卜,行了吧。”

    晏临还是故意噘着嘴。

    “……算了算了,三次三次!”

    晏临欢天喜地:“哥哥最好了!那哥哥早点回来!我在被窝里等你!”

    叶危摇摇头坐起身,晏临殷勤地帮他穿衣服。叶危一边被穿衣一边腹诽,三次,他晚上回来恐怕真的是要哭了……

    叶危穿好衣,愣愣地走出了军帐,接着这梦不知怎么回事,就不梦他如何与星哲探讨军务,下一刻,就晚上了。叶危衣冠楚楚地走进军帐,被窝里的弟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哥哥——!”

    叶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正一步、一步,羊入虎口似的走过去。

    这梦怎么还不结束啊……!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他没有醒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只可怜的刺猬,被抓住,被翻开,被……一次、两次,三次,哭了之后,再被猎枪打中,倒地不会动了……

    直到天亮。

    叶危一身是汗地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弟弟的腿上!

    他立刻像被开水烫了的青蛙,猛地跳了出去!

    “哥哥……”

    晏临唰地睁开眼,看见叶危醒来了。昨晚那场解毒实在是……胆大包天,他怯怯地闭上眼,以为要被暴怒的哥哥狠揍一顿。

    但等了好久,哥哥还没来打他。

    晏临奇怪地睁开眼,一缕天光从洞外投进来,半圆的熹光里,他看见叶危扶着山洞石头,正在面壁。

    噩梦,绝世噩梦。

    此梦之前,叶危是绝对的问心无愧,绝对的坦坦荡荡心如明镜,但此梦之后,仿佛车轮碾镜,嗞啦嗞啦,滚过一地碎银片。

    他怎么会梦到……这种梦!

    梦里那只晏临,与他记忆里任何一只晏临都不一样,既不是小团子、也不是小少年,更不是现在这个吃了巨型菇的高大弟弟。那只晏临俨然有了青年的模样,五官却还留着一股少年气,身高已同他一般高,甚至比他还高一点点……

    现在回忆起来,叶危十分惊诧,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天道石与天同寿,时间对它们毫无意义,晏临是绝不会随着时间长大的,他只会随着神力的增长而长大。上辈子,他从来没有允许过晏临长大到这么大,一直有对他进行封印神力,晏临就一直反反复复地长大、又缩小,再长大一点,又滚回小团子。

    那个梦是他率灵鬼兵攻打仙界的时候,他记得那段日子晏临被他封印了一次,又变成小团子了,直到他最后战败自刎,也没能再长大。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一言一行都太逼真,甚至现在叶危醒来,那些细致入微的每一瞬都刻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一切都仿佛真的发生过,他真的曾经跟他养大的晏临在一起过……

    不可能!

    叶危一把掐死这种想法,如果真的曾经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他出了什么意外,晏临怎么可能也会没记忆。但如果真的没有,那他为何会做这种梦?

    难道晏临帮他解毒,他就顺势邪念入脑,还幻想了胡萝卜……

    叶危扶着山洞石壁,半天缓不过来。

    他有罪,他问心有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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