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夺初吻

    册封礼正式开始。

    叶危登上高台, 俯瞰之下, 万头攒动,七七四十九阶白玉阶缩成小小的一溜方块,从东西南北四面延伸而下的斜坡, 无尽、无尽地向四方延伸去,无数人挤在上面, 他站在人海中唯一的孤岛上,向这片海中的每一滴水招手。

    欢呼声响彻天际。

    “大哥——!”

    “师兄——”

    叶危向左右两边的阁楼望去,二弟叶越站在父亲旁边, 师弟赵承站在师尊旁, 朝他招手。

    叶危微笑着一点头, 以作回应,本来他应该就此走到高台中央, 但他仍停在此, 目光在俩弟弟之间逡巡着……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晏临, 那小傻瓜还没起床吗?

    “铛、铛、铛……”

    古钟长鸣十三声, 叶危无法再看了,他回过头,向那万中瞩目的最中心走去……

    人群中, 最渺远的地方, 挤着一只小晏临。他进不去最前面的阁楼,又毫无品阶,只能站到最末尾, 他不断地朝高台挤去,想要离哥哥近一点、再近一点,一生一次的天王加冕,他却远的看不见哥哥的风光。

    人潮涌动,小晏临揣着自己亲手做好的雪糯米,像鱼群里的小鱼,妄图逆流而上,被一浪一浪打回原地。

    “这是我们新的天王吗?哟,长得真俊呀!”

    “千里镜给我看看!哎呀,别挤我,要看不见了!”

    “殿下!殿下!新殿下!”

    “哎呀这哪家的小孩子堵在这,烦死了,往后退!”

    人群中,忽然有一只手拉住小晏临,把他狠狠往后拽,他好不容易缩短的那一点距离,一下子没有了,他被推地更远、更远。肩挨着肩,后边人的脚尖抵他的脚,左右的人仿佛巨石,恨不得将他压成扁扁的一条线。

    小晏临还来不及再挤回去,钟声敲到第十三声,前面传来一齐声的:

    “恭贺天王殿下!”

    红袍加身,手握兵符,滔天权势一揽在身。叶危一个人立在高台之上,四面八方,人声鼎沸。

    小晏临却看不见,后边的人全都看不见,只是也凑热闹跟着喊,周围攒动起来,踮着脚,压着人,想要一睹新天王的风采,人群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小晏临,骂道:

    “挤什么挤!”

    小晏临一下子站不稳,揣了一路的糯米团猛地从他怀中跌出来——

    小盒子摔在地上,雪白的糯米兔子一只只蹦出来,跳了几下……被前后左右好几只脚一下子踩烂了!成了又黑又白的一堆饭黏子。

    “这谁的饭团丢在这里!黏我鞋上了!”

    “唉呀真是恶心!”

    小晏临想去把它们捡起来,可他过不去,前后左右都是人,那缝隙伸不出一根手指尖,连风也透不进来。晏临觉得自己成了深海中的沙丁鱼,被亿万只同类裹挟着,鳞片挤压着,鱼鳃对着鱼鳃,呼吸着别人吐出来的热气,汗臭如鱼腥融化在这一口热气里,吸进去,吞进肺腑,再呼出,看见满空是飞舞的唾沫星子,人、人、人、无数人张着嘴,上下两片唇张开,在喝彩、叫骂,推搡着,吵嚷成一片,像沉在海中听岸边浪潮拍石,喧嚣不止。

    高台上哥哥远成小小的一只,高台下的他卑微地渺小,渺小如蝼蚁,在密密麻麻的蚁群中挤来挤去,半步也无法靠近哥哥。晏临看着那高台,他的肉眼看不清叶危,但又已经看得清晰了,叶危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他都在心里描摹过上千遍,只要给他一片小小的叶危的影子,他便能自发地补齐生动的眉眼,每一寸每一寸。

    ——熠熠光辉下,光洁的额头,黛色的剑眉落在光里,变作淡淡的远山。

    ——鼻子好高

    ——嘴唇好软

    哥哥真好看。

    晏临欢心地望着全天下最好看的哥哥披着红袍,高高在上,高的不可仰望。他身边有无数和他一样的蝼蚁,抻着脖子,滑稽可笑地仰望着高台上的叶天王,想凑近去看个清楚,却根本不可能。他们张着嘴说话,翕着鼻子呼吸,各人有各人的动作,可他们的眼睛,全都无一例外在盯着叶危!

    这样好看的哥哥,要是别人看了,也跟他有一样的想法,该怎么办呢。

    心中血骨,阴暗的藤蔓在蔓延。

    晏临攥紧手中拳,兔子耳朵静静地垂在身后。

    [把哥哥抓起来、藏起来、关起来,这样世上的人就都看不到他了。]

    这种想法难以自控地在他心里肆虐,阴黑的藤蔓将他的心死死缠住,紧缚,逼他就范。

    晏临远远的望见,高台上的哥哥微微抬头,他也抬头,看见天,无垠蓝天,阳光正好。

    如果把哥哥关起来,他便再也不能看见这样灿烂的天光,再也不能有今日万人之上的风光。

    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哥哥?

    他为何要为所谓的世人,伤害他最爱的哥哥。

    “又在挤什么!”

    小晏临被人推来拽去,随着人流在原地涌动,热乎乎的鱼腥气在他周身环绕,飞沫与苍蝇共舞,在白热热的阳光下嗡嗡不休。

    在这一刻,晏临忽然想起曾经收养过他的仙民,那些人,利用他、折磨他,从来不把他人,他想起了数万年来他做石头时看过的人,他们与海里的鱼、地上的蚁,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任何高贵,只是一片、又一片空渺的虚影。

    此时此刻,晏临身边,每个人都在说话,他却又听不清每个人都在说什么,每个人都睁着眼睛,但他却看得清楚,这里的每个人,每一条沙丁鱼、每一只蝼蚁、每一只空渺的虚影,都在痴迷地望着他的哥哥。

    [把世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这样不就只有我能看到哥哥了吗。]

    刹那间,高台上的叶危听到一声震天的惨叫!他回过头去,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台下数万人,眼珠子被凭空挖了出来,鲜血飞溅成一片,那些眼珠子在空中凝滞着,数万张脸,数万个的血洞,在直愣愣地盯着他。

    叶危当场愣住。

    他眨了一下眼,下一刻,一切全都变了,空中那飞出来的眼珠子,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塞回了眼眶中,飞舞的血液一滴滴回流,直到最后,一切都回归原样,那声惨叫似乎成了幻听,所有人面色无常,四面八方,仍旧是人声鼎沸。

    叶危多眨了几次眼,四周如常,刚才那一瞬仿佛不存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晚睡、累出幻觉了。

    等到册封礼正式结束,早已过了午时。叶危回到少主院,被一只大东西扑住:

    “哥哥——!”

    “你今天你去哪了?我都没看到你。”叶危顺手揪起他的兔耳朵,“奇怪,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晏临紧紧抱着他:“我去迟了,进不去阁楼,我站在下面看了。”

    “你个小懒虫,又睡懒觉了。”

    “我没有。哥哥,我给你做了一盒莓果糕,因为想带给哥哥吃,结果…结果反而迟到了……”

    “傻瓜。”叶危揉一揉弟弟的头,顺手接过那一盒莓果糕,他正好饿了。

    一打开,叶危吓了一跳,那盒子里竟装着一排排眼珠子!

    一颗一颗,整整齐齐,眼白、眼瞳,极其逼真。

    叶危再定睛一看,那眼瞳是精雕的莓果,眼白是熬炼的奶油。

    此时他坐着,晏临站在他旁边,在他身上投下了一道阴影:

    “怎么了,哥哥?不喜欢吗。”

    叶危赶紧拿起筷子,夸道:“哈…哈,你还……蛮有创意的!我还从见过眼球状的糕点,我尝尝!”

    叶危夹起一颗莓果眼球,咬下去,鲜红如血的莓果浆便从眼球里溢出来,在眼白上流动。

    “哥哥,好吃吗。”

    叶危咀嚼着,眼球在他口中破裂、爆浆,莓果与奶油化在口中,酸酸甜甜。

    “嗯,好吃的!”

    虽然看起来真的很诡异,但他这个义弟的手艺越来越精妙了。叶危没忍住,又夹起一颗,嚼碎了。

    晏临痴迷地望着他,微微一笑,嘴角边绽出两点小梨涡,像阴黑的沼泽里开出了花。

    “恭喜哥哥……终于做天王了,得偿心愿。”

    晏临指婚约之事,叶危却以为弟弟在祝贺自己事业更上一层楼,便微笑地点了头:

    “以后可能没法经常回来了,新官上任,事比较多,等过一段,可能还要去仙民界或者无间狱那里查事。少主院旁还有一处厢房,你以后去住那里吧,我再给你叫几个侍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

    晏临听得浑身发抖。

    哥哥要结婚了,他要被赶走了!

    他们一起生活的这间小院子,要有一个新的主人。

    晏临死死盯着叶危,他放在心上描摹过数千遍的眉眼,这张脸、这具身,这每一个五官、每一寸肌肤,都将属于另一个人,哥哥会看着另一个人,嗅着另一个人的发间,张开柔软的嘴唇,供那一个人的口舌进入、肆意地采撷。再怎么过分的索求,可是哥哥都不会生气,光明正大,合乎礼法,旁人还要祝他们百年好合!

    晏临受不了,他只要稍微一想就快要疯了!而哥哥却平静地坐在这,带着今日的欢心,带着对明日的期切,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叶危坐在案几前,吃了三个眼球莓果糕,把筷子放下,咬到最后一个时,莓果汁太多,迸溅出来,他嘴角沾了一点莓红,就要顺着滴下来,叶危下意识伸舌头去舔……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了。

    站在他身前的晏临忽然俯下身,张开嘴,吮住了他的唇瓣!

    ……

    叶危:…………!!!

    晏临细细地替他舔去了那点莓果汁。叶危死死睁大眼睛,脑中是一片空白,只看到弟弟晏临闭着眼睛,在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口形,那舌尖顺势挺进来,在他口中,搅弄不休……

    窗外蓝天无垠,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小晏同学直接上二垒。

    以及,不幸地通知叶越同学即将遭殃=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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