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3章

    表面上看，这个诡异事件跟男人无关，但他冥冥之中感觉到，其实归根究底就是跟他有关。

    他从少年僵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明显的痛苦。

    好似这样的表情落到旁人眼中，便让人不禁有种自己也跟着一起心碎了的错觉。

    想安慰，可好像又不知从何安慰。

    就在靠谱有担当的成年人迟疑之时，遭受巨大打击的少年又有了动静。

    他还是不说话。

    只是身体动了起来，蹲下，对着没过脚踝的干沙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盖伊在又成了一团糟的试验田待到晚上，才中止了这个毫无意义的行为，垂头丧气地回到城中。

    那时他挖一次地就会挖出一个人，挖出人之后就会立即出现怪事的消息已经被忙疯了的吉尔伽美什确定。

    当天晚上，王提起自觉缩到自己床榻边缘的小鬼后颈，一眼看到少年的黯淡脸色，不是累坏了就是打击太大，一副很没有精神的模样。

    王的脸色也有点变化。

    “给本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整天往田地里跑！”

    盖伊眼皮不抬，听了应了等于没应：“好，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是要往田地里跑。”

    很好，吉尔伽美什的手有点痒。

    可是在金色石板砸下来之前，王尊贵的视线难能可贵地在少年脸上多停留了一阵，着重关注了他与白天的表现反差极大的憔悴。

    头发没那么卷了，眼下发黑，脸色和唇色都变白了。

    这个褐发少年漂亮得像精雕细琢的人偶，此时虽然因为无精打采多了一点类人的生气，却又没来由地叫人怜惜。

    怪不得晚上他所到之处，乌鲁克人民都眼中含泪，恨不得一拥而来抱住他摸摸抱抱再加安慰。

    “盖伊！别这么辛苦，多休息一会儿吧！”

    “是啊盖伊，就算乌鲁克的土地真有问题，也是我们这些大人来操心，你这个孩子……”

    他们这么说，没得到盖伊的回应是理所当然的。

    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一晚没有对盖伊进行苛刻要求，只吩咐人明早在外面守着，不要让小鬼擅自跑出……

    结果真的跑出去了！

    还挖出来了第三个人！

    “前面两个人已经自我介绍了，你呢，新来的陌生人？”

    “我叫，陀……”

    “报——不好了！王啊！前天安置在运河的人鱼们大吵大闹，说是河水被污染，闹着闹着就把盖伊给绑走了！”

    *****

    盖伊是在浑然忘我的状态下被“绑”走的。

    彼时他直奔城外，对路上发生的事情毫不关注，也就完全没看见鱼人和人类的对峙。

    被扔……不，安置在绕城运河中的人鱼们似乎十分忌惮人类。

    他们不能直接用“人鱼”来概括，因为来到这里的人鱼只有人鱼公主一个，她的护卫都是鱼人，不能算作同一种族。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奇怪的地方，被人类团团包围后又被迫换了居住地——现在临时居住地还遭到了难以忍受的摧残，他们是绝不会主动接近人类的。

    “我们……呃，关于方才突然出现在河中的污染……”

    “哇哦！是会走路的鱼耶！他们难道也是魔兽吗？”

    “我们毫无头绪，所以想问一下你们是否……”

    “好奇怪呀！你们能呼吸吗？不会觉得痛？在河里住得习惯吗？哎呀城里的人经常会去河边打水，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呀？”

    “…………”

    鼓起勇气上岸交涉的鱼人代表遭到了来自人类的强大攻势，自己一方的意图没表示明白，反而被噼里啪啦扔了一堆好奇的疑问。

    乌鲁克人民无疑是热情的，包容性强到不可思议。

    他们并没有因为会说话还长得奇怪的鱼人是“异类”，之前还吓了大家一大跳，就对“异类”持以排斥的态度，反而关心他们在河中的生活是否习惯。

    可是，大概热情得过了头，在某一程度上让鱼人极其不习惯，还戳中了他们心中的某个恐惧点，从而引发了压抑至今的愤愤与怀疑。

    “……你们！果然是天龙人派来故意玩弄我们的吧！真是可恨！”

    领头勇敢上岸的鱼人小队长面露愤恨之色，似是无法忍受。

    但凡是涉及到那个恐惧点的事情，都会促使鱼人群体陷入偏激。

    他们心中顾虑极深，连话都不想跟人类说了，当场撤离。

    但在撤退的同时，鱼人还顺手抓了一个刚好路过旁边的人类，决定带回去用强硬手段获取情报，因为他不信任岸上这些笑容满满的人类。

    人鱼在岸上的速度不算快，但却比普通人类要快上一截。

    再加上他们飞快跃入河水中，没几下就消失在河道的拐弯处，顺水向着远方而去。

    前天落户运河的人鱼们并没有老老实实缩在那一小截河道里，而是趁夜抵达了幼发拉底河主河道的最深处，普通人就算追上去，也找不到他们躲在哪里。

    乌鲁克人：“……”

    乌鲁克人：“等等？？？”

    反应过来了，但也着实追不上了，在满城回荡的就成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完蛋了——”

    “我们的小盖伊被鱼绑走了——快来人啊！！！”

    盖伊是乌鲁克人民心中的国宠，人人都爱的小可爱，一点也不温暖但就是让人觉得很贴心的棉袄。

    因为，在还没有脱离任性期的王甩掉国家一去数年不回来，乌鲁克差点灭国的时候，促使大家齐心协力振奋起来的人，就是盖伊。

    那是目前为止乌鲁克所遭遇的最艰难的时期，天罚降临，洪水肆掠，守护国家的英雄一死一离，昔日美好的家园几乎被彻底毁灭。

    幸存者一部分对现状失望，不顾一切地离开了。无法离开的人则惶惶不安，深陷在天塌下来的绝望中，在死亡来临的麻木与恐惧中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

    整座城市，整个国家的废墟里只听得到偶尔几声压抑的哭泣，连祈祷声都被迫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了一无所有的废墟之中。

    他做的绝大部分的事情，即使到现在，大家都没能理解那究竟有什么明显的意义。

    但在当时，盖伊的出现，和他的行为，毫无疑问重聚了已然破碎的人心，使得众人重新凝聚起来，无比坎坷、但总算成功地度过了难关。

    吉尔伽美什王回归乌鲁克是之后的事了。

    而且，就算是回来之后表现得极其良好的王，也无法影响盖伊在人们心中的重要性。

    少年依旧在进行着他人眼中“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但大家全都包容他，放任他做自己想做的，即使是“无用功”也无所谓。

    只要盖伊开心就好——这是乌鲁克人在无声中达成的默契共识，吉尔伽美什王知道了之后也没有限制。

    反正吉尔伽美什王本人似乎大概好像或许也挺宠着盖伊的，虽然原因不明。

    好了，说了这么多，言归正传。

    ——我们乌鲁克的国宠居然被奇形怪状的家伙一把绑走了？！

    全城寂静了几秒钟。

    随后出现了如山崩地裂般的大轰动。

    一时之间，全·民·大·突·击。

    前天昨天今天相继从土里出现的奇异三人组很合理地被无视了。

    他们只能：“？”

    然后。

    “我们留在这里是要干什么……来着？啊，这个戴毛绒帽子的刚来的小哥，我觉得我们几个姑且算作有共同经历的人可以先交流一下——”

    陷入自己到底叫什么之奇妙困惑的黑长直男人率先和善地开口。

    从他即使失忆也不会改变的行事风格可以看出，他曾经一定居于高位，态度温和之余犹带领导者的气质。

    “嗯，我赞同，总之先交换一下情报也好，不过——哇哦，话说你穿得可真是够多的，这么大的太阳，你不热吗？”

    不用脱衣服因为本来就敞着上半身，以此显露自己超酷炫纹身的年轻人认可年长者的提议，但是，他现在明显对在场的第三人更为关注。

    因为今天刚被盖伊少年挖出来的这个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在意啊。

    原因也极其简单。

    这地方天气这么热，黑长直男人在来到这里的半个小时后就屈服于温度，爽快地脱掉衣服，换上了当地人的清凉装扮。

    然而，第三个男人出现时就已经穿得很多了，还又是过膝大衣又是毛帽子的，好像生怕自己捂得还不够严实。

    艾斯：“小心中暑……啊？这是要先和我们握手吗？你也太客气了，不过——喂！”

    话音还没落。

    某误入高温地区数小时以上的俄罗斯男子距今为止只说出了共计三个字的台词，还没来得及搞事，就临时晕眩倒地。

    在场之人大惊，该男子幸运地得到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会医术的黑长直男人的及时救治。

    黑长直男子的声音沉重之中透着不出意料的无语：

    “没什么大碍，只是中暑了而已。”

    “嗯，那还好，只是中暑了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