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这平白多出来的两个人，的确是盖伊从地里挖出来的。
抡起自制的木锄头，他往颜色颇深的田地里刨了刨，还没刨几下，就刨出了一张脸。
还是一张写满了惊悚，瞪着眼睛跟他面面相觑的脸。
一般人挖着挖着，突然从地里挖出一个活人，就算没被吓死，也得当场背过气。
但盖伊不一样，他发现了影响自己下锄头的障碍物，也并没有尖叫并晕倒。
农具高高举起，即使做工再粗糙，在即将重重落下之时，都会毫无疑问地变成凶器。
褐发的娇俏小美人面无表情，手里的锄头似乎比他人都要高一截，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之阴影，从下往上看得到的视角效果尤其恐怖。
所以莫名其妙就被埋在土里的这个人：“等等等等等等！”
轰砰！
这块田地的中心部分突兀爆炸，表面一层土全被炸飞，哗啦啦落到田坎之外。
一个身上着火了的人咋呼着破土而出——原来火是从他手心蹿出来的，声势和破坏力都极大。
“哈！差点憋死我了，不过怎么回事，等等不对，怎么会……”
刚刚脱困的此人来到地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可是，问题很快就来了。
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应该死了才对。
记忆很神奇地消失了，只在脑中留下了一点点残余。残余之中最深刻的，就是他的胸口上——原本应当有一个被人一拳打穿的血窟窿，刹那的疼痛绝对刻骨铭心。
但现在他的胸口好好的，没有破洞，呼吸也很顺畅。
简直就像死了一次，如今又离奇地再活过来了一次……
——然后看上去又要死一次了啊喂！
基本上忘了自己是谁，只勉强想起来自己好像叫艾斯的此人倏然转身，抬眼就看到先前那个冷脸少年放下锄头，也扭头看向了他。
这下瞧见的，是比方才恐怖一百倍的表情。
因为在这一刻，“冷脸少年”实现了从冷酷无情的挖土机器到冷酷无情的狂暴机器的巨大转变。
“……”
“我才播下去的种子。”
受到极为强大的重量打击（指辛辛苦苦播种下去的粮食种子现在和飞出去的黑土一起变成了焦炭），盖伊的自闭模式被强行关闭。
空洞的浅色眼瞳一下子铮亮了起来，但这为他的漂亮双眼增色的光芒属于憎恨之火，燃起来就轻易难以熄灭。
被炸得一身泥巴的褐发少年噌地跳了起来，宛如一团愤怒的仓鼠！
“站住！”
“不站……啊不！我道歉还不行吗？哎哎！”
一个人操起锄头冲了过来，另一个人见势不对拔腿就跑，还不得不跑得飞快——废话，跑得太慢被一锄头砸到脑袋上吗！
其实艾斯实力并不弱，就算被追到，也完全可以凭本能反击。
但他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而且莫名意识到，被仓鼠猛追不舍的自己并不无辜，不能还手，那就边跑边思考现状吧。
于是，他们就真的你追我逃了半天。
乌云在城市上空密集时，两人在狂奔。
暴雨下起来，还顺带下了一波不知道是人鱼还是鱼人的鱼时，两人还在狂奔。
愤怒的盖伊追杀这个名叫艾斯的人到傍晚，才算是放弃把他重新埋回地里。
就像某个潜藏的重要开关又被临时关闭了。
褐发少年全身湿透，雨水滴答滴答往下掉，显得他的身板格外纤细，满是水渍的漂亮脸蛋仿佛被涂抹上一层说不出的脆弱。
他一言不发，放下绕城追杀艾斯几圈的“凶器”，无视了犯人转身就走。
因为走得太干脆，艾斯看着少年明明没有异常，但好似显得格外难过的背影愣了一下，就错过了追上去的机会。
在城里为天降人鱼闹出好一阵喧哗的时候，盖伊跑进了王宫，熟稔地钻进位于最深处的王的寝殿。
不把自己弄干，也不换掉湿哒哒的衣服，少年往王的床榻上一趴，蜷缩起身子，在闭眼的同时就无声地睡着了。
如果这时吉尔伽美什在场，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叫起来，让人带他下去收拾干净才允许踏入寝殿。
但很可惜，当时乌鲁克之王没有睡觉，正在外面处理人鱼事件，这才让盖伊有了可乘之机。
他一个人霸占了国王才能享受的柔软大床，再张开眼时天还没亮。
半夜似乎有人进来了一次，摸了摸少年慢吞吞变干的头发。
然后——掐了掐他难得露出了一点不高兴的脸蛋，用的力道堪称心狠手辣。
这当然没关系，反正盖伊没被掐醒。
“……呼噜。”
他也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蹭了蹭那人冰凉凉的手，喉咙里发出了很小的、可能代表着某种含义的声音，然后继续缩着身子睡觉。
姑且不说这一晚，有多少人悄悄进来给他换衣服盖被子，早上一到，醒来的少年就又变成了活力四射却又冷酷无情的种田机器。
对昨天毁了他一番苦心的不知名犯人的记忆，已经被盖伊在睡梦中清空归零了。
少年重新扛起自制版盖伊专属锄头，从王宫直奔城外的试验田。
沿途只要是乌鲁克人，看到他都会来一句热情的“早上好，盖伊！”。
少年目不斜视，也用波澜不起的语气不断重复：“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在此起彼伏的“早上好”中，盖伊抵达城外，重新开始倒腾他的地。
土地还没被某犯人炸上天之前，他刚刚做完乌鲁克产的小麦种子与外国产种子的对比，斟酌着决定尝试改良。
可昨天这一遭，让原本埋下的已经发芽了的种子变成了焦炭，一切又只能重头开始。
盖伊伸手，对着一片狼藉还泡了一泼水的试验田虚抓一下，表面的四处坑洼便神奇地重新被土壤填满，泥土也不可思议地改变了颜色。
只用了一秒钟，土地就重回了最原始的状态。
这大概是盖伊的能力，简直可称奇妙，但本人对此反应淡淡，好似这跟自己随便挖挖土没有区别。
搞完了前置，他便真的全副武装下地翻土了。
动作谨慎，全神贯注，与田地和浑浊泥土似乎格格不入的精致少年认真地工作着，挥汗如雨。
忽然间。
“哐！”
锄头下去了，竟是磕到了某种格外坚硬的疑似金属的东西。
这次他也是丝毫不为所动，磕到就磕到，锄头照样高高扬起，再重重下落——
“……”
“咔嚓！”
被锄头砸碎的是一块不知什么时候埋到地里去的木头，同一时间，一个脸上挂起惊讶表情的男人出现在了一旁，颇为震撼地看向盖伊。
由于这个人不是易燃易爆物，也没有给田地造成实际破坏，盖伊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挥舞着锄头，将那块木头的残骸稳准狠地刨出，啪一下甩出视野范围。
这一行为成功地把黑长直男人怔住了。
“呃。”
男人看了看盖伊，又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最终决定换一个问题：“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跟艾斯的情况十分相似。
这个男人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并觉得自己应该死得很透，突然之间来到了一个充满异国风情……和乡土气息的地方，很奇怪。
“……”
然而奇怪的少年并不搭理他，继续勤恳刨土。
男人倒是脾气好，见少年在忙，便退到不会打扰到他但又能观察的地方，一边等一边努力回忆自己的过去。
啊，想起来了……两个感觉都很熟悉的名字！
男人顺带着纠结了起来，自己到底是叫宇智波斑呢还是叫千手柱间呢，这种微妙的感觉真是诡异。
从此时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相处得很是和谐——直到不久之后的某一刻。
盖伊的动作突然停了。
锄头下的深色湿土被刨开松散的一半，自下方显露的本该也是深褐色的土壤，可如今看到的，却是干燥得没有半点水分的黄沙。
怎么可能呢？
见着这一幕，是个人都得大喊一声：这不科学！
而现实之中，盖伊的表情的确从宛如一潭死水的机械版的冰冷，突变成了一瞬间完全不知所措的僵硬。
“怎么会这样？”
冷酷无情的挖地机器突然间疯狂地挖地，表面所有的深色泥土都被他挖开了，显露出一大片黄沙，亮得扎眼。
大概就是在远方天降神秘村落的同时，盖伊的试验田底下的肥沃土壤变成了一把捏不出水的干沙，连个草根都挖不出来。
盖伊：“………………”
男人：“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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