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分神奇。
居然连着几天都没在外面见着盖伊的人。
不知道的人会奇怪，又觉得不习惯。因为盖伊每天从王宫逃跑，每天把管不住他的王气得要死，已经成了乌鲁克的日常。
这一次应该属于特例中的特例。
不为人知的是，这几日，盖伊一直都在王宫。
褐发少年蜷缩在自己每晚都会自行霸占的王榻一角，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见到他单薄的身躯时而微微颤抖，脸埋在柔软的床褥中，看不见神情。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挺久。
——直到某一刻，一只手从旁出现。
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终于落了下来。
……
用通俗的说法来讲：
盖伊生病了，原因不明。
带着“劳工”们从横滨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有了病情显现的征兆。
只是他向来站不住脚，一脱离王的掌控，便立马跑了个没影儿，也就没人能及时从少年变得通红的脸蛋上找到不健康的端倪。
不过，少年每晚都会驾轻就熟地摸到王宫来，只要不出意外，便是风雨无阻。
那个固定的时间，王宫内没什么人，侍女和守卫们基本上都去休息了，不需要在宫殿各处站着一动不动——据说是得到了王的特许。
吉尔伽美什通常会处理公务到很晚，他要么通宵不睡觉，要么就自称“这么多人守着做什么，难道担心本王在回寝殿的路上猝死吗！”，日子过得比某场异变发生前随便了很多。
这也算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没有必要还讲究那么多。
有这个前置条件，盖伊潜入王的寝殿向来都无比顺利，且无声无息。
大概只有吉尔伽美什本人和极少数人知道，被所有人宠溺着的少年只有晚上才不会乱跑，会乖乖地、自觉地到王的床榻上报道……
虽然乍一听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但这里的报道就是单纯的报道！并没有那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盖伊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总之，他似乎是将本来只有乌鲁克之王才能躺下的御床当做了自己的基地，亦或者——符合仓鼠习性的巢穴？
王的床如此之大，铺垫得格外柔软，布料间还散发着顶级熏香的香味，睡上去非常舒服。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不喜欢，反正盖伊很喜欢。
他每次只占据床榻的一个角落，连一半都占不到，而且一躺下就会睡着，熟睡期间一动不动，轻微呼吸之外声音也都没有，不会影响王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
吉尔伽美什能够容忍他的主要原因，可能就在这里。
好歹是一个王，跟不懂事又倔强的小鬼一般见识会显得很没有肚量，况且，就算真的把盖伊丢出去，以小鬼的作风，肯定是丢出去多少次就再闯进来多少次。
反正就是基于类似于此的种种原因，吉尔伽美什差不多默许了少年的狂妄行为。
“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这小子晚上还到处乱跑折腾人来得好。”
王曾经还说过这么一句话，用意有点不明，也没人敢追问。
只是，私底下的小声议论还是在流传：
“所以说，王其实还是不讨厌小盖伊的吧？”
“明显从来就没有讨厌过好吗！只是，只不过，唔，好像是有点挺奇怪的地方……”
就说到这里，话题已经扯远了。
吉尔伽美什这一夜照样是很晚才放下堆积如山的石板，回到自己还点着灯的寝殿。
在踏进门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有人已经在里面了。
照亮整间内殿的橙黄灯火落到脚下，也逐渐覆盖在了金发的王挺拔的身前。
“……”
吉尔伽美什猩红的赤眸中意外地仍显得晦暗，像是没有光能够在瞳孔深处停留。
越过一半垂下一半挂起的床帘的阻碍，他的视线在缩在床榻角落的褐发少年的背影上停顿，至此便不曾移开。
“蠢货。”
在看到盖伊正脸之前，王就很不客气地说道。
他的确不用去看少年的正脸，因为发生了什么，产生了什么后果，他全都知道。
所以这句“蠢货”的评价也是完全正确的，吉尔伽美什觉得少年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笨蛋，蠢货，在这之前从没见过这么愚蠢的杂种。
蠢得有些碍王贵不可言的眼了，他忽然间不太想容忍蠢货继续赖在自己的王榻上不起来，当即伸出手，就想把身子缩起就只有小小一团儿的少年提起来，丢出去。
但是——
吉尔伽美什没有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少年背对着自己的肩，往常当面被他打打骂骂都没反应的少年居然动了。
似是睡梦中下意识的行动。
继河水之后，褐发再度被汗水打湿的少年小脸比白日见到的更白，向来无波无澜的细眉紧蹙到一起，就像一张脆弱白纸上被迫曲折的褶皱，再轻轻弯曲一点，就会无助地破碎。
也不知道是冷了还是热了，少年把自己捏成拳的手掌压在胸前，身体不住地微微发抖。
只看表象，果然还是看不出来这个表现中隐藏的痛苦到底有多大。
并且，在王的手落下之时，少年就像是找到了一直在等待的东西一样，自然而然地挪动身体，转过了脑袋。
他将自己冷得像冰的脸颊贴上了男人的指尖，随后，可能是得到了一点温暖，就再接再厉，继续往上蹭了蹭。这依然属于无意识的行为。
从指尖到手背，王手上的温度其实已被夜风吹凉，但至少比盖伊此时的体温高上不少，也怪不得他会如此信赖，又如此依恋。
清醒时的少年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因为他清醒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搭理王，只要有机会就跑得飞快，连在王身边多停留一秒钟都不乐意。
不说依恋了，这家伙根本连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
“蠢货啊，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王在这时问他。
“……”
毫无疑问，得不到回答。
难受中的少年无知无觉，不满足于方才的黏人行举，他还再翻身，抱住了王那只坚实有力的胳膊，把跟融化后的冰水无异的汗水蹭到了王的手上。
抱住了，抱住就不放了。
吉尔伽美什：“……”
嫌弃的神色在王俊美的脸上简直肉眼可见。
乌鲁克之王可不是会宽待病号的宽容的男人，相反，他挑剔又霸道，即使过了年轻时蛮不讲理的时期，如今的王也是眼里容不得刺的。
被束缚的那只胳膊由本人强势抽回，一点面子都没给。
王自行上了床，自行躺下，并霸占了床榻绝大部分的空间——这本来就是他的床！
还算好，他至少没真的把盖伊丢出去，但忍耐只限于这一次。
“再有下次，本王一定要把你丢到城门口。”
“……”
“听到本王的话了吗？肯定听到了吧，就算装傻也没用，王的命令是不容许违逆的。”
“……”
当事人不但没有听到，还窸窸窣窣重新蹭上来，抱住了王的左手。
潜意识驱使而来的“亲近”只能停留在这个地步，整一晚上，盖伊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依旧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实在是过分安静了。
王亦没有再说话。
在闭上眼，进入浅眠的那一刻，他可能会极不经意地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
没有过去多久，也就是一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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