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差点忘了。
在初来乍到的失忆男子（现在知道他叫做织田作之助了）跟着自作自受的某人和单纯受牵连的无辜二人一起修路的同一时间。
另一个地点，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盖伊为了乌鲁克的重要储备粮牺牲自己，纵身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池里，半天没见到出来，连个泡泡都没往上冒一个。
纵使千手扉间早已明白，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对待这个神奇的少年，却也还是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他在水底下干了啥？
——安静得有点过头，不会是……把这满池子的鱼都给拍晕了吧！
原来男人担心的对象不是盖伊，而是凭直觉都能猜到属于被欺压对象的鱼人群体！
而他的忧虑也并非多余。
晚了一阵跳入池水中，千手扉间稍微适应了一下，才在瞬间抵达池底。
深水区域本应一片漆黑，但不知道鱼人在建造临时宫殿时动用了什么隐秘的技术，水底亮起了近似于灯火的光，开辟出了双眼能够正常视物的空间。
位于水中的建筑分布井井有条，能看出建造者花费了大量的心思。
另一方面，千手扉间所担心的可怕画面……
居然并没有出现！
池底空荡荡的，鱼人全都躲在了自己的住处中不敢对外冒头，门窗也全部闭得紧紧的，看不见的房间内保持着鸦雀无声。
白星公主所在的巨大贝壳敞开着，看来少年下来之后，是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千手扉间见此，也不耽搁，毕竟他本质上还属于不带腮不能在水下自如呼吸的人类，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上限。
黑发男人也游进了那个入口，穿过曲折了几下的通道，来到的地方应该就是人鱼公主的卧室门前。
他之前没见过白星，只是从闲来没事聊八卦的乌鲁克人口中听说，那位公主陛下虽然真的很大只，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可与人相同的面容却是极其美丽的，和人类少女无异。
既然这样，千手扉间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可能还是老年人）随随便便闯进女孩子的闺房很不合适。
同理，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应该讲礼貌的盖伊少年，居然一点也没客气地直接闯进去了。
这一点，很不合适！
千手扉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细节。
还是潜意识作祟，他可能在失忆前有着性别为女的疼爱的晚辈，对盖伊少年完全不在意重要细节的行为，莫名地有些恼火。
——这种事情好歹注意一下啊臭小子！
好脾气的黑长直突然有点不淡定，进入了长辈模式的他径直杀了进去，准备在将少年当场捕获之后，立即对他进行必要的思想教育。
“砰！”
千手扉间闯进来了！
目标锁定，褐发少年就在视野范围内。
屈着鱼尾坐在贝壳内部的庞大软床上的人鱼少女自然也在。
“家长”闯进来的当场，人类和人鱼身高差距悬殊，坐着的比站着的还要高出好长一截。
他们那时似乎在说话。褐发少年背对着门的方向，从外面进来的人只能看到他抬起手，向前，似乎在索要着什么。
而那着实格外美丽的人鱼少女捂住脸，显露在外的美眸中的神色掺杂了明显的慌张。
此情此景构成了一个熟悉的猜测：
在某些时候堪称乌鲁克恶霸的盖伊，是不是又在胁迫无辜人鱼了！
千手扉间接到的吉尔伽美什王派下的任务，就是让他在这种时刻英勇地出马。
“咕噜咕噜（快停）——”
“咿呀？！”
经过这下突然而来的混乱，池水颠来倒去地晃动了一阵，终于重新平稳了下来。
人和人鱼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然而，就只有盖伊什么反应都没有。
千手扉间在发出声音的下一刻，就察觉到了事情真相可能与自己想的并不一致。
白星公主居然没有被“胁迫”。
在男人冲进来之前，她和人类少年其实是在针对某个方案进行讨论，讨论——或者说白星公主很努力地跟人类少年讨价还价——了好一阵，才刚刚达成一致。
“我，我想了好久，我们在这里受了这么多照顾，不应该因为要工作就觉得理所当然……你想要很多很多的粮食的话，我告诉你什么地方能找到？”
“能找到的地方都太远了，来不及，不要。”
“！……那那那，我告诉你在水里种出粮食的方法？这是我从鱼儿那里听说的，好像在十分遥远的地方，有一种只要有水就能生长的种子。”
“没有种子等于没用，不要。”
“那就——”
从没见过如此难缠之人的白星公主忍住要哭的冲动，委屈巴巴：“我拜托鱼儿们从远方带一点种子回来，之后，你有空的时候，下来跟我聊天好不好？”
说到了这份上了，盖伊才勉强看在能轻松在水里种的种子的面子上答应了。
明明是他占了绝大便宜，态度还是这么冷酷。
千手扉间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这个少年的行事准则极其明确，要让他答应什么或者主动做出什么行动，只需要跟“乌鲁克”沾上边就行了。
以这个国家实际得不能再实际的利益为前提，越是贴近，他的态度就越明显。如果完全不沾边，那他一定不会搭理人。
‘规律确实很好摸清没错，但是，为什么会感觉……’
之前男人从没有产生过这么奇怪的想法，可能是因为那时不曾与盖伊更深一些地接触。
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割裂感。
盖伊的行为无疑是“功利”的体现，并且以他的表现来看，他还将“功利”贯彻得非常彻底，简直就像——
只能根据程序运转的，机器？
也许比“机器”还要更可怕一点。
在想到那个词时，千手扉间的心头莫名地微震。但他知晓的信息还是太少，抓不住自心间一闪而逝的那丝灵光。
‘没有什么问题出现吧？’
水中不好发出声音，他比了比手势。
白星：“没没没没没有！”
‘那就行。’
确定了这一点，男人就顺势把盖伊提走了。
盖伊在短短一会儿功夫中，仅凭几句话，就用自己未来的一部分空闲时间，换来了足以改变整个国家的作物种子。
即将带来的影响，如今难以估量。但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就能明白，这个少年必然会成为拯救国家的最大功臣……
——然而现在，最大功臣不仅没有得到褒奖，还很没面子地被提着后衣领教训了。
“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不往田里跑了，你就往水里跳？”
“我就往水里跳。”
王（额角蹦出青筋）：“……”
几秒后，一声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大吼便传遍了王宫。
“这小子关起来！不要让本王在外面……”
“王啊！这句话您已经说过不知道几百次了结果一次都没有用啊！”
“……聒噪！！！”
乌鲁克人民所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热闹气息，今天也不例外。
而在外层的鱼人暂居区域。
水池深处，白星公主正在反思自己今天的勇敢行为，半天睡不着觉。
其实没有什么能反思的，她完全是出于自己心头莫名其妙浮现的冲动，才选择这么做。
主要是在回忆。
今天，在达成她血亏的“交易”之后，人类少年可能是看在种子的面子上，稍微多和她说了几句话。
白星始终很好奇，为什么人类少年对粮食如此耿耿于怀。这一次，她真的问了出来。
少年很平淡地回答：“不久之后，乌鲁克就会遭遇危机。”
“咦？那不是还没发生的事吗，你怎么能确定呢？”
对于追问，盖伊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应该说，他就没有回答。
白星是在茫然之中与褐发少年对视的，千手扉间撞见的“慌乱”，也是由此而来。
她从那双仿佛时时刻刻都不会被他物所烙印的眸子中，看到了本来最不堪出现的一丝情绪。
淡得惊人，而且一闪而过。
——是“悲伤”。
盖伊本人或许都无法觉察到自己还残留有这份情感。
但是，它的确曾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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