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琅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份意料之外,工作说来就来。
“小温,副院长主持的中外双方医护人员分组会,换到二楼大会议室了。”
“好的。”顾不上喝水,温琅说着就被叫走。
“Verónica,我们在十楼的实验室等你。”还没来得及活动活动因久坐而发僵的双腿,温琅又被等在实验室碰头的医生叫住。
“Voy, vamos.”(我来了,我们走。)
各科室协调会,外籍医生内部会议,本周工作安排……一上午,温琅小跑着穿梭于各个会议室之间,片刻不停。
等她终于回到办公室,看了眼工作安排:会议记录未整理,观摩手术紧随其后。
温琅用力伸了个懒腰,趴倒在桌上。
上次这么拼,还是学生时期,当时为了凑去看江歇的机票钱,她没日没夜接兼职。
现在回想,好像除了自我感动和胃病之外,什么都没换到。
江歇走进办公室一看,温琅果然在。她长发散开在肩头,小脸埋在臂弯里,正沐浴在阳光中,慵懒如猫。
走到跟前,江医生弯起指关节,轻敲桌面。
温琅抬头,认出是一上午没见的江歇。只是逆着光,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饿吗?”江歇见温琅脸色泛白,嘴巴微抿。
“饿……”回答有气无力,温浪抬手抚过正抽痛的胃。
闻言,江歇抬起置于身后的另一只手,细长的手指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下午手术还需要你。”说着,江歇从口袋拿出纸巾垫在桌上,然后放置餐盒。
之后他没多言,转身就走。
温琅看了看食物和离去的他,不禁摇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一上午就欠了两次人情。”
打开盒盖,金黄的小米粥令她食指大动。缓缓喝了几口,唱空城计的胃,得到了最好的安慰。
“大长腿了不起呀。”温琅咬了一口素包子,小声吐槽。
连个道谢的机会都不给。
等温琅吃饱喝足,便拿出会议记录,打算把本子上的内容一个个电子化。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一间医院如果想运转正常,需要医护人员付出的,比想象中还要多。
“小温,刚刚江医生找你呢。”护士长走进办公室对温琅说。
“江医生找我?”温琅闻言,抬起头来。
“刚刚在食堂,他见人就问你在哪,看样子有些急。”
原来江歇发现她没去吃饭并非偶然。
念头才一产生,就被温琅连忙遏制。在感动和幸福感产生之前,她努力平复心情,抑制喜欢。
同一时刻,江歇推开了组长办公室的门。
“副院长,其他翻译大概还有多久能到位?”他们这个中外专家组想要顺利运转,至少还需要两个翻译。
副院长听了直摇头:“小语种翻译本来就缺,更何况是精通医学的。况且收费都很高,像小温这种不要高薪的,实在难找。”
温琅一个顶三个不假,可到底分身乏术。情况副院长看在眼里,只是暂时没法解决。
他们是公立医院,拿不出太多资金聘请翻译。给各大翻译公司发去的咨询信函,目前就只有莱恩一家给了回复。
“如果这个钱我来出呢?”江歇缓声把想法说出口。
“小江啊,我知道你有这个条件。”副院长没想到江歇比他还着急,“可这到底是我们第三医院的问题不是?”
拍了拍挚友爱徒的肩膀,副院长接着说:“我们现在正在寻求各大外语系的援助,先等等,不着急。”
江歇闻言稍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原本有事找副院长的许护士见对话结束,悄声从虚掩的门边走开。她站在窗边朝外张望,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偷听到的谈话内容。
虽然是公事,她却无法抑制地把这件事和温琅联系起来。
从江医生主动叫出温琅名字那一刻起,她就无法不去介意正在超出她掌控的事。
藏在口袋里的手攥紧又松开,等许娜回到众人眼前,温柔笑意重回唇边。
在连接着多媒体直播设备的观摩室内,聚集了不少医生。他们有的专门从其他医院赶来,为的就是眼前这场少见的眼角|膜移植手术。
和其他器官移植相比,眼|角|膜移植成功率高,排异情况少。可目前而言,真正严峻的情况在于可用角|膜缺乏,不少病患都处于没有角|膜可用的状态。
完成清理消毒,穿着无菌服的温琅和外籍医生一同进入手术室。
江歇先他们一步进去,正和麻醉师进行着沟通。大家都穿着绿色手术服,就因为这样,被口罩覆盖住的脸上,眼睛成了最显眼的部位。
温琅远远看着无影灯下的江歇,不禁觉得这一刻的他,又是不同的。
向上挑起的眼眸里,是认真也是自信。那样沉静而专注的目光,成功扰乱了她心跳的节奏。
“江医生特别guapo(帅气),对吧?”外籍医生见温琅正站在墙角偷看,悄声问。
温琅的心都在江歇身上,无防备点头道:“ Muy!(非常)”
闻言,医生笑出声:“这样的男士,你不动心?”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们这里女生主动表达爱意会不太被人认同。”
温琅摇了摇头,低着头说:“动心和追求是两件事,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联系。”
一切就绪,手术即将开始。江歇抬头冲温琅所在的方向看了看,见她正低头站在原地,说:“温琅,过来。”
温琅抬起头,缓步走到外籍医生身侧,站在江歇对面。
同时看向彼此,温琅深陷在江歇眼里的平静和强大之中。
江歇凝视着温琅亮晶晶的双眼,那里除了满满的信任,全是他。
“患者23岁,右眼|角|膜几乎穿孔,为了确保手术完成度,实施全麻。”江歇率先介绍情况。
温琅适时加入翻译,清晰的发音通过设备传给了观摩室内的其他人。
这场手术,外籍医生主刀,江歇充当助手,他们分别站在主镜和副镜边,手术开始。
钻通植床,剪下病变角膜,钻取移植片……每一个步骤都被放大到屏幕上,供观摩者观看。
手术结束,全程参与手术的温琅与有荣焉。虽然劳累,却又一次觉得,这份令患者重现光明的工作意义非凡。
眼睛的构成像极了神秘行星,而眼科医生就是拯救宇宙的人。
等她换好衣服,从置物柜拿出手机,看到好几个来自母亲的未接电话。靠坐在楼道里的凳子上,温琅打开微信发了个表情过去。
“琅琅~”温妈妈秒回,虽然是文字,但温琅却好像听见母亲正用温柔而微甜的声音叫她。
“白衣天使的工作怎么样?”温母问道。
“特别有意义,但是好累哦,”温琅回了一条语音,“中午差点没吃上饭。”
“妈妈有个朋友……”温母一听,到底还是担心。
见母亲用这个句式开头,温琅嘴角立刻上扬。她真不知道,她妈妈一个会计,到底哪来这么多朋友。
“这个朋友开饭馆的,妈妈找他订工作餐的话,打八五折呢。”
“我接受来自妈妈的投喂,”见医生们都走了出来,温琅站起身来回复了最后一条:“下个月我回家陪你。需要代购的话,尽快发单子给我,我们老大后天出差。”
说完,温浪把手机装进口袋,和医生们回到观摩室。
“温琅,接下来的手术分析没有外籍医生在,你去休息吧。”江歇等在最后,拦住了打算进去的温琅。
“我一个人去休息?”温琅凑近两步低声问,同时机警地朝四周看了看。
“你去吧,”江歇配合了她的小心翼翼,刻意压低声音:“按时下班。”
温琅连连点头,见四下无人,小跑着进入电梯。
江歇见乖巧她离开,嘴边露出轻笑而不自知。
坐在安静的室内把资料整理好,温琅好好重温了一下放学没有作业的爽感。眼看到了下班时间,她背着包特别轻松地走到停车场。
看了看江医生的宝蓝色坐骑,温琅想到他早上的欲言又止,应该是在那时注意到她眼部不适。
想了想,温琅转身返回电梯。等她再回来,手上搬了一箱芒果。
用店家给的塑料袋,温琅特意把芒果分成两三个一袋。
做完这些,温琅回头看了看隔着塑料袋都能看出的黄澄澄,希望不会有顺手牵羊之人,破坏她的报答。
等江歇来到车前,他皱着眉看着放置在引擎盖上的塑胶袋。从口袋拿出笔,挑开袋子,先看到一张桃子形状的便签。
“这个芒果超甜,就当是对小米粥和眼药水的报答了。”
“芒果好重,我特意分成一小份一小份。”
署名:温。
江歇看着面前的几个口袋,不由轻笑出声。早上其他医生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为了保护手,不能搬重物。
她竟然记住了。
看了看卖相出众的芒果,江医生最终还是在拒绝和收下两个选项里选择了后者。
回到家,江歇在玄关处脱下衣服,赤着上身把穿过的衣物放进洗衣机。
他那看似单薄的身体其实线条清晰,薄薄的肌肉隐藏在衣衫之下。
换好居家服,江医生站在水龙头边认认真真洗着手。从手背到手心,每一根长指,包括关节都仔细搓揉。
提着芒果进入厨房,他拿出两个放置在流离台上,其余用厨房纸擦拭过,才拉开冰箱门。
超大容量的冰箱内部,用大小不一的保鲜盒分区。拉开放水果的抽屉,江歇把它们一个个码了进去。
齐齐整整。
晚上九点,温琅收到了来自江歇的第一条短信——
“芒果很甜。”
温琅敷着面膜本来打算休息,却因为这四个字睡意全无。
她要的不是他释放善意,而是两个人的关系停留在认识阶段的陌生人。离得远,才能让她死死捂住的不可明说不被发现。
如果他不讨厌,那这发生的一切就都只甜不酸。
捏着手机,温琅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短信删除,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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