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才发来没几日,已是听说小哥哥已经在往东边赶来了。
柳月袭说,郁析不愿占用家里押镖用的好马,执意挑了两匹枯瘦的黄皮老马,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几里便要歇一程,这样下去恐怕要到明天才能抵达应府,郁漉听了心里满是着急,但又没有什么好法子。
好在从前几日起,应玠都特意把手头公事能散的,都散给麾下众臣去安排打点,自己几乎多在家中陪伴郁漉,听了此事二话不说,便派去快马将郁析接来。
不能放心的郁漉等在御史府门口,垫脚焦急等到派去的车马出现在关凌街上,才稍稍吐了口气。
从小和众哥哥姐姐们不相熟的郁漉,唯独看小哥哥郁析还算顺眼,虽然是柳黛眉一手带大的宝贝小儿子,但因为通读诗书、深信礼义,纵他与人交流不多,也从不曾轻看了郁漉——这个母亲口中的,名义上的“私生女”。
小哥哥郁析坐在车里头,但郁漉在外面就看到一个更令她高兴的人。
“金缕!!你也来啦?!”马车还没有完全停稳,郁漉就撒腿迎上去,接清瘦的女子下来:“我好久没见到你啦,好想你啊!”
对近乎喜极而泣的小姑娘一点头,金缕回答道:“嗯,此次主要是受主母所托,护送二公子来赶考,等会考结束,我还要随他回去的。”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来,我便是极满足了。”郁漉拉起金缕的手,支着她跳下车。
按理说,金缕下车后该是为郁析打开车门的,但她没有,反而有些冷硬无反应,站在一边,只说:“到了。”
正奇怪,便闻郁析答应了一声,从里面推开车门,并不介意金缕此般疏离。
郁漉见小哥哥相比从前,变化不算太大,还是那样青涩少年郎的模样,头戴四方的书生帽。只是恐因日复一日寒窗苦读,这个冬天过去,竟还消瘦了些,脸颊上的肉不见了,眼下也多两抹乌青,想来临近考试,休息得不好。
应过郁漉的问好,郁析怀抱自己的书箱,略显拘谨地从车上下来。
脚着地时被书箱遮去了大半视线,因而不慎踩在块石子上,一崴失去了重心,几欲向旁边倒去,幸亏冷脸的金缕及时出手扶他一把,否则真是大事不妙了。
“多谢金缕姑娘,正是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郁析铭记在心。”他被金缕握住的那只手,动作有些小心谨慎。
金缕一言不发,无话多说便放开他。
虽说金缕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可是看来她对小哥哥郁析还要更冷一些,难道他们有什么过节?郁漉如是揣测。
季荃及时将几位客人都迎入府门,按意思是先去拜见家主。
另一边应玠正着一身烟蓝长褂袍,肩膀薄而宽,将将撑得立体好看,在凉亭中端坐,与柳月袭对弈。
待郁漉跟随众人前往,在亭中会到面时,才发现应玠身上穿的,正是那一件她亲手挑的袍衫,更巧的是,她今天恰好也穿了一件天蓝拷花留仙裙,颜色跟他身上那件十分相近,甚至针法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众人中格外显眼。
好在郁析与金缕都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恭敬地长拜应玠后,谢绝了赐座看茶的邀请,连多作闲话寒暄都不肯,连声说今日以耗费不少时,想温习功课,以备殿考。
应玠不多强留,派人带其去在空屋里安置,说话间还是一来一往,手中落子不耽搁,总是压对面一头。
送金缕和小哥哥远走安顿,郁漉又回到凉亭,好奇凑到棋盘前观战。
“囡囡想来试试吗?”应玠见她有兴趣,便问。
郁漉立马搬来凳子坐在应玠旁边:“这个我也会,柳小满,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姑奶奶口气不小,来就来。”柳月袭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流着鼻涕被她追着欺负的,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男孩,如今已是智谋无双独当一面。郁漉当然也知道,不过是寻个机会叙叙旧而已。
接手应玠的棋子,郁漉不客气的着手便攻:“小满,你看我小哥哥怎样?”
“还是那样,一副书呆子样。”柳月袭毫不客气,毒舌如斯,手上亦攻亦防。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好歹是你表弟耶,你小时候还和他宿过同一间屋子呢。”郁漉转而从侧翼夹击。
“是啊,所以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柳月袭很容易就化解她的招式,顺带封住了她的退路,但还算留有余地,让她三分。
郁漉一下难住了,很快就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走这里,囡囡。”应玠温润的提醒声及时响起,手指点点松香木棋盘,郁漉学乖,想也没想就把白子放下去。
“哈?!”柳月袭得意的脸色瞬间垮塌,“还有这么欺负人的!”
“嘻~,怎么能说大人欺负人呢,只能说大人在指点我。”郁漉喜笑颜开,转头去和应玠对视。
他眼里有清清浅浅的宠溺,举止若青山入怀,从风化云。
看着柳月袭无语凝噎,郁漉忽然想起来:“说到这个,你有没有觉得,小哥哥在大人面前好像很紧张啊,好像刻意不怎样说话似的?”
柳月袭倒没什么奇怪的,答曰:
“当然,本次殿试由御史大人亲自为主考官,他避嫌是对的。”
***
一局胜负未定,就被香喷喷的午饭搅黄了。
整餐饭的时间都没有见过小哥哥和金缕出来,郁漉心里也不踏实,赶紧扒两口饭,一抹嘴,跑来哥哥住的西厢看看情况。
来时见到金缕一动不动站在门口,郁漉上前关怀:“金缕,你怎么不吃饭呀,哥哥呢?”
“他在里面,我不能擅自离开。”金缕实话实说。
郁漉从半敞的窗缝中想里观察,看见小哥哥趴在桌前奋笔疾书,眉头微蹙的样子很是全神贯注。
同是兄妹,要是自己有他一半爱学习,也不至于沦落到骂架都没有柳黛眉厉害境地.....
郁漉自怨自艾地叹气:“没事的金缕,这是在御史府,能有什么事呀?你先去吃饭,或许我可以替你守一会儿,说不定待会儿哥哥就出来了呢?”
“不行,”金缕不肯,“这是我的职责,他不动,我就不会离开。”
她在郁漉身边时尚且如此,郁漉知道她是劝不动的,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更不敢打扰了哥哥的思路,只能陪金缕在门外站着。
可是郁析读起书来跟永无止境似的,不知疲倦,郁漉近乎放弃了一整个下午的玩耍时间,也没能等到他丢下笔。
甚至郁析遇到了不得其解的问题,更加刻苦地投入钻研,是过了晚饭点也没有要停止。
生生这样饿了两顿,哥哥常年废寝忘食尚已习惯,但郁漉心疼金缕呀。
也尝试请求郁析先出来吃晚饭,但他一门心思之扑在学问上,总是一再拖延推拒,弄得郁漉也不愿意吃饭了,就在门口和金缕拗持着。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能从根本上帮哥哥解决难题,他豁然开朗,自然就愿意暂且放下书本了。
金缕从小习武,不通文理,帮不上哥哥;郁漉的造诣连怕是皮毛也不够,更不行了;柳月袭?他那不靠谱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吧。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合适了,而且普天之下,莫有人比他更合适为文人学子指点迷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等郁漉动身去找,应玠已亲自前来了。
难道作为考官,也关心学子的温书状况?郁漉心中一喜,跑到应玠面前甜甜地叫大人。
“应玠大人来得正好呀,哥哥正碰到难题想不出来呢。”
被小姑娘缠住身子,应玠低下头,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囡囡想要玠帮助他吗?”
“嗯嗯!”郁漉拉了拉他的手,想把他往哥哥门前带,“应玠大人是正一品的御史大人呀,那么厉害,就帮帮哥哥嘛,他都一天没吃饭啦!”
应玠却没有顺从小姑娘的力气,站在原地不动,反拉住她的手将她扯回身前,故作不快神情:“可是囡囡也没有乖乖按时吃饭,玠不想帮他怎么办?”
郁漉没有想到他是找自己来的,也没有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吃饭才找来的,抠抠后脑勺想不出怎么办。
“我,我......”
他是至高无上的御史大人啊,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也许他总是对她太好,叫她不适应被他突然拒绝的感觉。
郁漉不说话了,失落地垂下脑袋不知要怎样弥补。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应玠终于做出了反应,就着还没有放开的手,拉起郁漉往饭厅走:“囡囡先吃饭,吃饱了,再把小哥哥叫来书房。”
“?!!”郁漉睁大眼睛,很快又欢呼起来,缠着应玠往前跑,“大人同意帮哥哥了对不对?对不对嘛!”
应玠被她拱得忍不住嘴角上扬:“对~。”
“好耶!大人最好了,囡囡要吃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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