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倾盆大雨。茂密的丛林中, 南易拿着铁锹疯狂地挖着地。他面前已是一个十分大的坑。在他的旁边是一个编织袋,从里面露出一双脚。

    那个坑越来越大,南易把铁锹一扔,拉着编织袋, 吃力地把袋子拖进坑里。

    监视器里特写的南易的一张脸。脸上雨水纵横, 表情坚忍平静, 一双眼睛里却透露出疯狂以及有着独属于少年的迷惘。

    姜唐看着气都喘不过来。

    编织袋推进坑里, 南易又拿起铁锨朝里边挥了几锹。

    姜唐叫了停。

    但雨水依然倾盆而下,并没有洒水车在一旁运作。陈明明已跑上去, 给南易打起伞。

    南易扯了扯衣服, 还是有些发抖。春寒料峭, 这里又是深山老林,气温相当低。而他只是穿着高中生的运动服。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剧组已经在收工了。编织袋里的群演也从里面爬了起来。

    “快上车。”陈明明催促。

    不用他促,南易也急步向保姆车走去。全身水淋淋的, 寒气袭人。他得赶紧的去换衣服。

    南易走到自己的保姆车前, 刚要跨步上车, 一只手已伸了出来,握住了他的胳膊。手又大又有力, 把他往车上拉。

    南易一抬头,正是樊若均。

    他在这里拍戏,已有一个月,期间连樊若均的电话都没接到过。现在猛地一见他,未免有些恍惚。

    “快去换衣服。”樊若均柔和悦耳的声音。

    “嗯。”

    南易向车后面的更衣区走去。

    全身还是有些哆嗦, 但南易已沉浸在樊若均突然而至的震惊中。

    足足一个月没见到樊若均,自从那天在鱼家大厦遇到樊若均后。

    一开始他想象过樊若均会不会来探班,甚至还考虑过如何面对他,但一天一天过去了,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别说探班,樊若均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就在自己抛开一切杂念,心无旁鹜地沉浸在表演中时,樊若均却一声不吭,突然造访。

    外面的樊若均也心潮起伏,到现在心跳还没有平复。一个月没见到南易了,穿着蓝白条运动服的他一进来,让他心跳加速。

    全身湿淋淋南易,显得脆弱软和,但目光一对上,就是那个让他头疼,心思难解的南易了。

    李明明十分乖觉地坐在前面,而且坚决不回头,和司机小声说着话。

    南易换好的衣服,从里面出来,在樊若均身边坐了下来。他还是没整理好情绪。

    但对樊若均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怎么过来了?”南易嘟囔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过来得早了,还是晚了?”樊若均问。

    一个月不见,一见面就是个送命题。樊若均注视着低着头的南易,头发依然半湿,显得软柔敏感。但樊若均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或者相对而言,比起我来探班,你更欢迎江子晨?”

    如果上一个问题不回答,可以蒙混过关。这个问题就无法回避了。

    只是南易想不到樊若均会问出这个问题。樊若均不仅知道江子晨的存在,还知道他对自己存在的心思。

    “江子晨是朋友。”南易回答。

    这个回答巧妙到狡猾。江子晨是朋友,那么樊若均呢?但直到现在,樊若均并没明确的名份。只是樊若均单方面说是追他。

    顿了两秒,樊若均轻柔地问:“去我住的酒店?”

    现在这个辆的目的地是剧组所的酒店。因为拍摄地大多是学校与背街,酒店位置相当偏僻。樊若均肯定住在城区内的五星酒店。

    如果要去樊若均那里,势必要掉转车头。南易捏了捏手,“明天还要起早。”

    因为所说属实,南易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明天有早间戏,五点以前就要集中乘车到拍摄地点。如果他去了樊若均那里,很有可能赶不过来。

    樊若均似乎也十分谅解,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南易去看樊若均,樊若均已看向窗外。

    外面昏暗的天光中,雨更大了。

    自己是低微到哪个地步,要和江子晨来做比较?

    “樊先生,你在这里呆多久?”南易问。他觉得樊若均似乎情绪不怎么高,自己也莫名有些不安。

    “或者明天,或者三五天。”樊若均说。

    时间的长短,在于南易。

    既然过来,就是为了给两人做个了断。他已给了南易充分考虑的时间。

    而南易在想,如果樊若均明天就走的话,其实两人之间根本没多少时间相处。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天色已暗了下来,雨却依然没有停止的样子。

    “一起吃个饭。”远来是客,即便是普通朋友,南易也没理由让对方走。

    何况两人已一个月没见,樊若均明天还可能离开。

    “嗯。”樊若均点头。

    南易一脚下去,脚底生凉,踩在水里。樊若均已把伞打了过来。

    陈明明与司机躲在一旁,打定主意不干涉两人。

    樊若均的雨伞几乎都在南易那边,南易看在眼里,就走得更急,想要快点进酒店。还没上台阶,就见一个人也不打伞,踩着雨水奔了过来。

    是导演姜唐。一见南易,抹了把脸,“南老师,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明天的戏。第35场,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姜唐客气谦虚,一双眼睛满是热忱与期待。

    南易也不是第一次参与到剧本创作了。只是,樊若均过来了。南易挺为难。

    “小陈小张也来了,就等着您呢。”姜唐已低声下气了。

    那两个是编剧。

    “行吧,你先忙。我先回酒店。”樊若均说。南易一脸为难,他只有这样说。

    南易犹豫不决,刚想问樊若均怎么回去,就见雨幕的尽头,停车场的棵树下,停着樊若均那辆黑色的SUV。看来早一步,这人已先过来了。

    “我明天过来找你。”樊若均说。

    樊若均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现在南易确实有事,他也不便久留。

    “抱歉抱歉,打扰了,就一会儿。半个小时。”姜唐这才想起可能打扰了南易的私人空间。

    “他不住这儿。”南易说。

    樊若均已转身向停车场方向过去。只几步,背影就有些模糊了。

    “我们快进去吧。”姜唐抓了南易的胳膊就进了酒店。而一旁的陈明明气得嘴快歪了。这个姜唐,明明只给了演员费,现在还把南易当编剧用。

    果然,剧组小张小陈早在咖啡厅等他们。

    南易心不在焉,心里老像是挂着个事,等他进入状态已是两个小时后了。三个人吃了点简餐,接着对剧本,修修改改。本来咖啡厅就没几个人,等南场合上剧本时,整个酒店已没人了。只有值班的保安缩在一张桌子后面。

    南易一看时间,已近十二点了。

    姜唐与小张就是一连串的抱歉,南易本来习惯作息不规律,但精神不怎么好,情绪低落。

    “南老师,是不是着凉了?要不,明天我把拍摄场次调整调整,你休息半天。”姜唐说。

    “不用。”南易说。再有几天就杀青了。他想尽快结束拍摄。

    南易在八楼,最高层。剧组虽穷,却给了他最好的房间。一个套房。南易进了屋。

    累,疲倦。冲了个澡,情绪还是不怎么好,却没有睡意。现在已是凌晨一点。

    南易步入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后面的停车场。

    因为大雨与深夜,纵然有几个路灯,外面也是昏黑的一片。

    南易的视线下意识地寻找什么,但根本看不清。耳朵是嘈杂的落雨声。

    南易收回目光,就要回屋,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雨幕中。刚开始只是一个圆点。是谁撑了把伞,正在雨幕中走着。那个人影再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了一双长腿。深色的西裤。

    南易的心到了嗓子眼。

    再过几步,看到了整个背影。深色的西装,漆黑的头发。

    南易呼吸急促。樊若均并没有走。他一直这里,从六点等到一点,整整等了自己六个小时。

    暗夜的雨幕中,那个宽厚的背影依然挺拔,却有着无以言喻的孤独冷峭。

    雨伞因为雨和风,一直倾斜着一个角度,可以想象樊若均大半个身子都已被雨水淋湿。

    所有血涌了上来。南易转身就走,开了门,步子越走越急,生怕赶不上樊若均。

    摁了电梯,一直盯着跳动的数字,觉得8到1之间,过了有几个小时那么长。终于“叮”的一声,南易跑出了出去。

    南易根本顾不得再去找伞,直接冲进了雨幕。那道模糊的人影更远了。南易奋力奔了出去,樊若均的身影一百米了,“樊先生。”南易叫道。

    樊若均停了下来,转过身。就见一个人也不撑伞,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六个小时过去,他一下子从低谷爬了上来顶端。低谷并不是从遇到姜唐开始,从南易没有回答他第一句话就已形成了。期间,他无论如何自我调整,都无法让自己振作。

    本来想好的,现在南易有工作,明天再过来找他,但坐在车上,就是无法发动。

    一个多月,三十五天。忍了又忍,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但樊若均一坐在车上,就是有种脱力的感觉。让他无法动弹。

    他知道南易的房号。最高层八楼。那个最大的套间。里面没有灯光。

    因为不想就这样离开,樊若均说服了自己。没准就一会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刚才他痛快,公私分明,并站在南易位置替他着想。现在却觉得南易冷淡凉薄。

    这不是对待一个恋人应有的态度。樊若均自嘲地笑。

    南易从没有承认过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樊若均拿出烟,一边抽,一边想,时间过得也不知不觉。直到南易屋里亮起了灯,他撑起伞就下了车,冒着大雨到了酒店门口。才发现已近凌晨一点。

    南易说了明早他还有早戏。自己现在上去,要只会让对方觉得为难困惑。

    就像那个小导演一样。

    长这么大,樊若均从没觉得自己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樊若均在苦笑中,转过了身。

    雨幕中那个熟悉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就近在眼前,南易两步奔了过去,想都没想,双手抱住了樊若均的腰。他只穿着睡衣,全身已湿透。因为冷,身体在瑟瑟发抖。

    “樊先生。”南易牙关微颤。

    樊若均想说什么,嗓子被什么堵着似的,一个字说不出来。血却沸腾了。

    身上脸上雨水恣肆的南易,脸色苍白。那双深黑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孩子,巴巴地看着他。

    “樊先生,你要回去吗?”南易张着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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