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转走出教室,人都不见了, 地上、身上也没有水的痕迹。
“你还恐惧水吗?”
杨转看着被水涤荡干净的整个世界, 摇摇头,那个声音接着说, “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没有,我要找到它。”
又问,“那是什么东西?”
杨转,“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是一串数字。”
“什么数字?”
杨转猛然睁开眼睛,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头脑肿胀,嘴唇发白,林四野坐在旁边的一把大靠背椅子上,手上笔还在继续记录着。
“你干了什么?”杨转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质问道。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自然是……给你治疗。”林四野记录的笔一顿,他们离的很近, 杨转能看到他的腕表上显示是12点整,他继续说,“今天的催眠治疗到此为止。”
“你记忆受损。起初我以为你是撒谎, 但是很快,我修改了我的看法,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关于手怎么伤的等等很多事情。”林四野翘起一条腿, 少见地,戴着一幅金丝细框眼镜,整个人相当精明又专业的样子。
听到这,杨转右手微微攥紧了点,又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四野也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双长腿打开,钢笔盖子扣回去别在了文件夹上,再合上了文件夹,目光相当聚焦,直直看着杨转,道,“真的只是想治好你。”
杨转微微低下了头,只听他继续说,“想你配合我,不治好你,你就会伤害你自己,没人能24小时守着你。”
“我……我……”杨转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只见四野先生原本张的有点开的双腿微微并拢,屁股也往凳子边上挪了好多,一下子几乎脚都要靠着杨转这边来了,更过分的是,林四野大概是习惯这样安抚性的距离,很自然的轻轻放上杨转的膝盖骨上方,那个微妙的位置,后面还轻轻拍了拍。
气血登时上涌,杨转浑身都有点紧绷。
“我……好,我配合你。”杨转脸上肌肉还是绷着,笃定说出来。
“那今天就到这。”四野先生推了推眼镜,直接起身,两步就跨到了门边,开门的时候还微微侧了点朝着杨转笑了笑。
杨转嘴角抽了抽,难以挤出一个正常的笑来。回医院的路上他忐忑难安,他总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但是说不出来,刚刚的催眠过程……说真的,还挺刺激的。
他是懂一些心理学的,知道人心里有些东西,被自身的防御机制放在一个一个的屋子里,自己都不知道,需要通过专业的手法,一间间由表及里翻出来。
杨转走进自己病房的时候,常姐正黑着脸坐在床边,一只手按着保温桶,像按着一个炸弹,“你这个样子自己跑哪里去了?病了还不省心!”
“小结巴没跟您说,我去白医师那了,我这身心不是都不太健康吗?所以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杨转乖巧在床边坐在,深吸一口气称赞道,“真香!常姐给我做什么汤了?我这早上就喝了口白粥,肚子一直空到现在,就留着喝汤呢!”
常姐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却很快,单手就开了保温瓶,“都不够烫了,我今个还专门提前回家煲汤,煲好了送来路上怕耽误久了不好喝还特意打车来,结果来了等了半小时你才来,早知道我就乘公交了。”
“不好意思啊常姐,太麻烦你了,可这汤,凉了会现在喝温度正好合适,这山药更入味!骨汤更鲜美!”
“你这孩子,原来看着不声不响,嘴坏坏的,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杨转狡黠一笑,“以为我怎么了?”
“以为你早恋了!”常姐终于笑了下,“你们这个年纪我也经历过,再者我是心理医师,青春期对于爱情的好奇以及异性之间朦朦胧胧的情愫是真的很美好,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杨转一口山药含在嘴里没动,怎么常姐就以为就是早恋了?我跟谁恋爱啊?
“我这副样子谁喜欢我啊。”杨转默默低着头,神色黯然。
“呦,这么没自信啊,难不成是暗恋?”
杨转心头又被插一刀……
“呦,我这随口一说还说中了?看不出来你这孩子还挺沉得住气,跟常姐说说,暗恋谁啊?”
“班长?”
“班长的话还是算了吧,那孩子心里只有学习。”
杨转目瞪口呆,但是也说不出什么,“什么叫做算了?我没想算了……”
难得动心,不可能算了。
常姐看他并非开玩笑,也就没继续说什么,神色也严肃了几分,“咱先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多笑笑,多帅一小伙,多笑笑姑娘们肯定见了就喜欢。”
“咳咳,好。”杨转无奈点点头。
“喝了汤待会午休一下,下午阳光不错,我看要不去让小燕借个轮椅来,我们推你去院里晒晒太阳?”常姐又添了一些汤,问道。
“常姐我这只是伤了手,又不是腿断了。”
常姐又带上了点不高兴,“我当然知道你是手伤了不是腿断了,坐轮椅有好处,别人就不容易撞到你。”
“还是不用了,昨天没有睡好,早上又奔波了好久,午觉会睡很久。”
常姐只是看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太好笑了,然后说,“下午我得回学校,你要不要……”
“不用陪夜,我晚上会回家。”
“小燕陪着。”
“嗯。”
果不其然,杨转睡到了四点,亏之前定了闹钟,不然就出大事了。
杨转翻身下床,整出来的动静吵醒了小结巴,小结巴眼巴巴看着杨转收拾东西,吃惊道,“少爷,你、你要去哪?”
“回家。”
“不回、回,不回,我、我不回。”小结巴反复请求。
“带你去个地方,保证安全。”杨转邪气一笑,不知道林四野到时候回到那间出租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小结巴一路上还有些忐忑,因为越走越荒凉,后面看见了居民楼真的进去了一颗心才放下来。
事情太突然,她什么都没有收拾准备,所以暂留了一会,杨转出门的时候她也要跟着。
快到市区的时候,杨转劝道:“你跟着我很危险的,我现在自身难保。”
“我、我知道你去哪里。”小结巴小声说。
“你去星河湾是不是?”
杨转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关注点清奇的很,“你怎么有时候说话又很利索?间歇性结巴?”
“这、这,就……我、我。”
时间紧急,杨转没继续扯,“没事,想跟着就跟着吧。”
七月流火的天,路灯开始亮的早了半个小时,星河湾一片承接着长河,这个季节水位开始下落,下车之后,杨转跟着小结巴问过星河社区服务社的工作人员,费了好大劲找到了那个单亲父母交流会开展的房间。
房间不算宽敞,类似举办大学社团活动的小礼堂,十几二十个人围成一圈坐着,杨转跟小结巴从侧门进到后台藏在台上幕布之后找人。
没一会小结巴发过来一条消息:我看见她了。
杨转:九点钟方向。
小结巴:好奇怪哦。她竟然是素颜……我差点就没有认出来她,不过她素颜也好好看哦!跟化妆一点区别都没有,她一定是化了一个素颜妆。
杨转看了他一眼,觉得小结巴关注点真是清奇。
杨转在找林四野,然而一圈下来都没有发现,这不科学。
于是登了小号问阮先生: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阮先生回的很快:异常顺利,她今天好漂亮,每一个眼神都好像诉说着不一样的情愫,每一次眼神交汇仿佛都在告诉我:我无处可逃。
Neo:呕吐,jpg.
Neo:滚!
阮先生: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杨转本来想回复来着,小结巴突然扯了扯他袖子,杨转又从小号退出来。
小结巴:你看那有个光头!那个光头一直在跟柳晓稚眉目传情好像,什么鬼?!
杨转头从手机上抬起来,正好看到那个光头站起来发言锃亮的光头,这不是那天在白医师事务所见到的魅力四射的光头吗?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后面,杨转听见他说:大家好,我叫白一纯,今年35岁,有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儿子……
后面什么都听不清了,杨转觉得五雷轰顶,这……
小结巴又问:这个是你的心理医师?他好酷啊!
杨转有点懵逼,他就是白一纯啊?他跟林四野是什么关系?身子一歪不知怎么就撞歪了旁边一把椅子,“啪”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谁?”
为了不出意外,杨转立马起身拽着小结巴往侧门外走,好在反映过快,没有被抓到,而杨转心里鼓声点点,他有一个相当大胆的猜测。
尽管刚刚没有看到阮先生,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阮先生一定在星河湾。
“你现在要去哪里?”小结巴被拽的手疼,但是还是努力跟着他的步伐,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问。
“去找一个人。”
“找谁?”
离刚刚的“单亲父母”交流会现场已经有很远距离了,杨转放慢了脚步,“去找那个借我们房子的主人。”
小结巴“哦”了一声,又回想起来刚刚见到的,心中有无数个疑惑,“你、你、你记得不记得柳晓稚那时候怎么介绍自己?”
“我没有听清。”杨转回答她,其实他听清楚了,柳晓稚说得声情并茂,说自己的前夫怎么不负责,跟家里保姆勾搭在一起什么的,她现在已经在吃抗抑郁症的药,但是前夫还是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指责她。
小结巴自言自语道,“我都没见过董事长两次。”
“她她她她她说的不是我……”
杨转忍不住笑了下,“她在说她自己。”二人其实心照不宣——柳晓稚站在杨转母亲的角度讲故事。
整栋楼一共有8层,单亲妈妈们交流的地方在中间5层,每一层大概是有30来间功能不一的房间,并且区分着AB区。
也就是说,房间数目的数量是8*30还要再翻倍,至少有480间房。
而走一层所需要时间至少是10分钟,最省力的方式是上到8层再一间间一层层往下找。
杨转从8楼开始着手,等到他开始进行的时候,他才发现最开始太想当然了,现在遇到的困难根本不能克服,房子是没有电梯没有监控甚至很多房间都没有空调的老房子,并且很多大的功能室有套间,而且这正是开展文娱活动的大好时光,不管是跳嘻哈爵士还是吉他手风琴,亦或是舞台剧广场舞,人来人往还穿着各种活动服装,让找人难度相当之大……八楼看下来,整整耗费了40分钟!
小结巴一头雾水,杨转在七楼阳台上抽烟,因为楼梯被一群唱京剧的堵住了,他们正在换场地,服装道具什么的把本来就很窄的楼梯围的水泄不通。他第一次觉得没有APP真的难,要是APP在的时候,一问就出来了。
抽了三根烟,小结巴有些耐不住,拧着眉头质问,“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要用这么笨的方法找?”
“你生气的时候一点都不结巴,来,小结巴,你有什么高见?”
小结巴示意他耳朵贴过来,杨转不知道小姑娘葫芦里卖什么药,凑近了听见她说:“先把烟掐灭了。”
小结巴一脸得意,就差写着“我看你灭不灭”!
杨转神色依旧平淡,不动声色灭了,“说吧,有什么高见。”
小结巴没答,反而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转一点圈子都没有绕,“我怀疑柳晓稚应该跟我那个心理医师……说不准,也许有什么告不得人的关系,而那个屋子的主人……把我蒙在鼓里。”
小结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怎么一副老婆被人睡了的表情?”
“你想多了把吧。”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小结巴“咳嗽”了两声,“就是尽管柳晓稚没有化妆,但是她今天擦了香水,那个味我很熟悉,因为我最讨厌那个迷迭花香水味,她只要一涂那个味,我就有多远跑多远。”
“我们刚刚就不该上楼,虽然楼上各种汗味、脂粉味很重,但是没有她的味。”
“我们应该下楼。”
“现在你少说话,跟着我走。”
杨转信服地点点头,调侃一句,“果然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你说话不利索,鼻子非同凡响。”
小结巴翻了一个白眼,挤进了人群。
等回到原地,果然“单亲父母”们都已经散场了,杨转没有闻到一点点余香。跟着小结巴慢慢下到三层,她忽然从A区过到B区,最后她站在转角一间类似清洁工休息站之类的杂物室,令人不得不有所防备的是,这间器材室外厅灯已经关掉了,但并没有锁门。
二人小心进去,小结巴指着里面那间屋子,笃定点头,杨转已经听到了林四野的声音,他更加走近了两分,比手势让小结巴小点声,甚至拿了手机出来录音。
同时嘴唇告诉小结巴:他们在催眠。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杨转感觉到催眠结束了,赶紧溜走。
回家路过商场,陪小结巴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就回到了出租屋,他找了转换器,把音频转换成了文字,初稿显得相当之错乱,后面查阅着资料,他改了一些译错的词句,获得的有用的信息还是很少。
小结巴洗簌完,穿着睡衣出来看杨转这边的进程,她不懂心理,但是作为过去柳晓稚身边比较近的人,她知道很多关于柳晓稚的事情。有很多空白需要她填补。
杨转得了一点空,去洗澡,他占了主卧,主卧里放着林四野很多休闲点的衣物,睡衣,还有内衣,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研究过一个衣柜,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在衣柜前逗留了很久很久,一件件衣服都爱不释手反复摸。
尤其是找内裤的时候,他一条条拿起放下,想象着林四野穿上它们以及不穿的样子,最后洗漱完,拿着他用过的浴巾擦拭干水分,以及最后穿上内裤的时候,想象着自己浑身都是他的气味,他几乎都忍不住轻声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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