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与功课，但在囫囵吃过午饭, 见到华国伟的那一刻, 他彻底怂了。
甚至想直接跟华国伟摊牌那什么不行的谣言……因为他而起，可是……这事毕竟也不是他干的, 就有种背黑锅的感觉，几次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模样相当心虚，并且和华国伟一同坐在车后座的时候，二人中间隔了一个相当大显得相当不自然的空隙。
“想说什么？”华国伟本来带着个墨镜, 靠在位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开口问。
“我、我……”杨转 觉得可以先把造谣那事放一放，看看金艳艳后面行动之后再决定该怎么办。
华国伟似乎也不着急，没有催他，耐心等着。
“就是，就是，我想问问，这剧本谁改的啊？”杨转攥着几份不算厚的文档，小心酝酿着措辞, 最新这份，华国伟戏份最少，存在感相当弱, 即便是小生也受不了这个气，何况是影帝。
可这个时候要是过分替他感觉委屈不值，即便很诚心，也容易被误解成“小人得志”, 换一种方式在炫耀罢了。
“唔？”华国伟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你觉得这个改动怎么样？”
“额？”虽然这个调整杨转觉得是好，但是直说“这个改动很好”似乎显得情商过低，说不好的话也许华前辈又会觉得我在剧本解读方面一点长进都没有。
坐在副驾驶的胖子从后视镜里盯了杨转一眼。杨转敏感察觉到这一眼里的疑虑与警惕，他稍稍倾向华国伟的身子又立马坐正了，“咳！”
“之前我们好像聊过，有些编剧在看剧本的时候，翻了几页之后甚至会直接跳到25页，想看看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华国伟说的很慢，帮他复习了相关知识。
“每一个版本情节节奏在这都有变化，比照先前的版本……”杨转在思考一些更专业的词汇，但搜肠刮肚半天也无法像业内人士口若悬河一样滔滔不绝快、准、狠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电影本来就是雅俗共赏的东西，没什么条条框框，又不是考试你。在我看来电影嘛，更像是一栋建筑，或者就是这个‘白色城堡’，你不要绕着屋子转一圈，然后简单粗暴相当随意地说哪个外观更美哪个更宏伟什么的，说点实在的。”
“唔？”
“既然就是一栋房子，你已经绕着走了一圈，现在你应该打开门，去看看里面有什么，格局合不合意？放松些，可以躺下来，想象一下你现在手里正拿着一串钥匙，要走进这个目前只建了一小部分的城堡了。”
“嗯。”杨转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膝盖上，闭着眼尽力放松，顺着旁边之人的描述去构想，没有看见开车的阿荣和副驾驶上胖子看智障一样看后面二位的眼神。
“我们这座城堡有一扇厚重的，装饰着白色贝壳与羽毛的门，阳光下熠熠生辉。现在你站在这扇门前，它给你什么感觉？”
好在杨转确实留意过这扇门，“肃穆，庄严，宏伟。”杨转慢慢吐出几个词。
“还有呢？”
“再想想。”杨转有点紧张。
“这个城堡里的人，对超自然力量充满了敬畏，将城堡视为唯一福地，并且笃定离开城堡会受到巫灵惩罚……”华国伟循循善诱，“你已经很接近，再想想，还缺什么？这是一个改编的故事，所以要代入不同的文化背景，我们国家故宫，大明宫，甚至兴庆宫大门都很庄严肃穆，但是想想别的，像布达拉宫还有泰姬陵，是不是感觉出来些不一样的东西……”
“也就是建筑最重要的东西，建筑师称之为，风格。”
“是……”杨转背后都渗出来一层冷汗，有个很常见的形容词确实就在那了，只是他说不出来，他替自己着急。
他记得#白色城堡#是外国名著，而且还是信仰一个什么教的作家所著，他想起来刚刚割肉兑换的#泳池#这个关键词的解释里有“信徒”这个词，而查阅相关资料的时候，他也记得有学者认为这个故事之所倚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是因为故事的原始与神秘，并且将艺术与巫术宗教仅仅结合在一起……
信徒，朝圣，巫术，宗教……猛然脑子开窍，滑过很多很多词汇。
“是，是神圣？”是这个词！车驶过一个急转弯，杨转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身体由于惯性猛然往右边倒去，本能伸手去抓能倚靠的东西，车转过之后，速度还是没降下来，杨转差点飞出去，有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一把捞住了他的腰——
“车再开成这样，滚回老家种地。”胖子扭了扭身子，骂了句。
“抱歉！”阿荣转头道了个歉，“都怪刚刚从巷子里别出来的一辆小三轮逆行，我猛然一歪准备刹车来着，没想到脚也歪了踩油门了，差点蹭上那破三轮，亏我技术好别过去了。”
“闭嘴吧你，自己不长眼还在这吹上了！”胖子松了下安全带扭头准备跟华哥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气氛，“华……”清晰瞧见华国伟的手还放在苏十三的腰上，而且那个位置其实很接近臀了，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事发突然，应该是不小心。
俗话说“非礼勿视”，他不知怎么想到这个词，又自然转回去，说，“华哥，马上就到了。”
身为一个摩羯座的胖子，永远不会一惊一乍，尽管心里炸毛，丝毫不会影响脸上褶子的纹路，他暗暗觉得华哥对苏十三……不像是前辈对后辈。
更像是长辈对家里小辈。
嗯，是这样，胖子拒绝往任何其他方向思考。
深深沉湎在艺术世界里的杨转也没有往别的方向想的心情，此时迫切想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于是试探问，“华哥？”
“算是入门了。”华国伟知道他想问什么，坐好了，有些旖旎的心思却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入门？”听到这个回答，多少还是有些泄气跟失落。
“我老师当年说过一句话，盖电影这个房子，方向对了，慢慢总能琢磨出来精品。”华国伟回忆着，已经到了片场，下车的时候，又安慰了句，“别急，方向跟天分都很重要。”
“嗯嗯！”短短不出半小时的路程，杨转却有很深的体会，天分他有，方向华哥会指引的。
等进了片场，炽烈的太阳在头顶高高悬挂着，杨转当真生出来几分……前所未有的虔诚来。
他看见有一批工人在一个大坑底下贴瓷砖，明显是在造泳池，毕竟杨导是圈里出了名的“实拍狂魔”。
华国伟也赶过去了，跟美术指导与布景师探讨细节。
胖子跟他在后面走得慢些，引着他到化妆间等着后面大家忙完了再讨论，还没有坐定，听见隔间里传过来一段对话：
“你说还真想不到，金艳艳那样的，本来以为她公司在这个风口浪尖接这个戏的女主角是想她死。”
“谁晓得还有这么硬的后台！还能跟投资方扯上关系。”
“可不是，还以为华国伟团队会有所行动，好多狗仔准备来拍，谁晓得华影帝现在也是大不如从前，真的是沉得住气！戏份被剪掉了那么多，还不如原来的小替身，竟然还跑前跑后的。”
“就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杂的小弟呢。”
“不过话说回来，金艳艳跟前几天也不一样了，你们是没瞧见前几天她就像个壁花！打扮的娇娇艳艳，可谁都不正眼看一眼！”
“像个缩头的花瓶一下子扬眉吐气了，估计是攀上——”
“我来看看是哪几位漂亮姐姐在背后嚼舌根啊！”阿荣猛然推开隔间的门，随手摘了个王冠戴在头上，正在准备戏服道具的几个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喝道，“放下！”
“这王冠都是私藏，不许碰。”有个年轻的助理命令道。
“据我所知这些东西确实都是真品，价值连城，听说是华哥找的私人收藏家借来的吧？出了事看你们怎么交代！”阿荣得理不绕人，“你说你们这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就干不成活，只会叽叽喳喳，说话这么难听，是不是出门没刷牙？熏的我隔着门板都觉得臭！”
旁边年长些的造型师隐约记得他是华国伟身边的人，识趣地道了歉，并且保证以后管好自己跟下属的嘴，后面打发了身边的人去外面帮着搬最新的一批道具，整个化妆间只剩下他们三个。
安静了一会金艳艳的助理就跑了过来，送了三杯热奶茶，递给杨转的时候，还特意说，“十三哥，艳艳姐嘱咐过了，这是你喜欢的茉莉绿茶。”
因为早上收到的录音，现在杨转对金艳艳这个女人的一切都很警惕，小心接过来放在一边。
“还挺烫。”阿荣喜滋滋开了，见杨转半天不动，问，“咋不喝？”
“怕下毒？”胖子调侃。
“怎么会？”杨转拿起来啜了口，“我就是有点纳闷，剧组效率真高，泳池竟然这么快就造好了。”他不经意间往金艳艳那边看了好几眼，留意到金艳艳身边若众星捧月般聚集了好些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样子，而华影帝在泳池坑底认真指导工人留意瓷砖的花纹。
深刻觉得认真的人最有魅力。
“别瞎瞅。”胖子凑过来小声说，“剧组不比家里，而且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可不比以前是个小替身了。”
“我明白。”杨转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华哥是男一，投资方也没有理由删减他的戏份啊？”
“也没谁跟你说是投资方删减的戏份，你瞎替谁不平呢？”胖子差点呛着。
阿荣忍不住笑了，拍胖子背顺气，讳莫如深地示意杨转靠过来：“我跟你讲，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早上拿到的剧本是华哥自己改的！”
“啊？”杨转确实没这么想过。
疯了吧？哪有人自己删减自己戏份的？有毛病？
胖子神色自若。
“你也知道，怎么就我不知道？”
胖子解释，“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剧本改成什么样，某种程度上得监制说了算，监制是星泽的师兄，所以我……就不小心问出来了。”
“星泽是谁？”
“那妹子，就胖子之前中意的那妹子！”阿荣解释。
胖子又瞪了阿荣一眼，“华哥不知道我们知道，所以得装作不知道。”
“华哥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阿荣转移话题道，“这奶茶还真好喝，一杯竟然45大洋！”
胖子又白了他一眼。
阿荣不理会，“讲道理我这辈子头一回喝这么贵的东西！”“
“我瞅瞅，十三哥，你这个更贵，一杯破茶75，帮我拍个照啧啧！”
阿荣拿着杨转的茉莉绿茶让杨转帮忙拍了个照，又非要拉着合照。
突然中间撞进来一个人。
阿荣手机差点掉地上，条件反射骂了句，“谁他妈这么不长——”
然而看清了撞进来的人，阿荣又咧嘴笑着补救，“谁他妈长了一双这么锐利又漂亮的眼睛啊！华哥下午好啊，渴不渴？”
杨转错愕，抬眼撞上这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若回到健身房初遇那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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