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尹陆离做出决断, 沈延年将摘星楼当前情况最严重的演化结果通灵告知了郁湘尘。
郁湘尘苦苦等不到望月君进督仙殿,元神刚回归本体却听闻望月君放弃境内百姓出逃了摘星楼,立时气得大骂一声:“这老匹夫!”
司马钦这望月执剑仙做的,还不如二代望月君谢行韫!至少谢行韫当初选择和梵无心一起施压楚将离, 是为了让望月仙境尽快摆脱魔域的骚扰,然而司马钦脚底抹油逃得飞快……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沈延年也是第一次听闻长师姐骂出这样的粗鄙之语, 不过他还是把重心放在阻止这场危机的发生上:“如果放任摘星楼本地的修士与百姓不管, 这颗雪球只会越滚越大。所以我和陆离想驱散摘星楼境内的所有修士,并将愿意离开此地的百姓带到繁海,暂作停留,等事态平息之后再送回去。”
郁湘尘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晋氵工独发,拒绝转载】
沈延年答道:“具体不知,但决计不会太久。那宿主在这两日内吸食了段宏迁和叶文渊的精血与修为, 短时间内或许会维持现状,但若一直得不到供给, 他就会想方设法离开结界。我在摘星楼地牢布下了一道封魔结界,如果他开始破我的结界, 我会第一时间知晓。”
郁湘尘点点头:“兹事体大, 我会和几位师妹再作细细商量。你可以先行着手疏散,只不过,会很困难。”
沈延年明白郁湘尘的顾虑, 所以道:“我会和陆离只会尽力为之,但若有人执意不肯离开,一切只能听天命。”
与师弟掐断通灵, 郁湘尘雷厉风行地叫来了三位师妹,将当前的情况如是一说。
眼下繁海仙境要做的事,大方向一共三件:
设立繁海与望月边界的封魔结界;
游说繁海各个小仙境腾出一部分用地,用于接纳摘星楼境内的百姓;
提供来繁海的百姓补给。
三桩事分别交由明挽晴,花想容与云落英去执行。明挽晴为人严谨肃穆,适合调配修士布置;花想容长袖善舞,交际甚广,可与各个繁海掌门洽谈用地;云落英精明决断,适合资源调配,她们三人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发挥最大的作用,而郁湘尘则负责一切调度。
她再次用灵识搭建起督仙殿,用在任首席执剑仙期间都未施放过的最高首席令,欲让其他六大仙境的执剑仙可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可响应首席令的执剑仙,还是只有祁山君、凤梧君与苍玄君。南溟,望月和东华那三人就跟死了一样,或者认定了她已经不再是执剑仙,决计不肯配合。
卿玉问:“郁仙子此番又是为何?”
郁湘尘道:“你们能否联系上其他三位?”
他们都摇了摇头。
郁湘尘轻蹙眉宇,直入主题:“望月君也不知哪里来的想法,竟然把众多异化宿主关押在了一起。以前为了防止异化宿主合力破结界,我也提醒过,最好不要将宿主关押在一个结界内。”
卿玉的嘴角不经意地动了动。
苍玄君问:“怎么了,难不成望月君将宿主关在一起,宿主合力破开结界出逃了?”
郁湘尘气得在督仙殿内来回踱步,回道:“若真如此,也算是好办了。据我所知,宿主都是由灵藤一族炼化过的种子传播开的,你们也知晓异化宿主比普通宿主难对付,其根本是异化宿主体内都是觉醒后经由炼化过的灵藤种。”
凤梧君问:“还有觉醒一说?”
郁湘尘点点头:“而异化宿主原种的觉醒能力是掠夺,也就是说,他们除了会吸食百姓的精血,还会掠夺修士的修为与灵力,这就是寻常攻击对他们无效,极难对付的原因。”
“啊?!”苍玄君大惊。
“这……”凤梧君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卿玉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郁湘尘看向三位晚辈:“现在,问题来了,望月君将这群宿主关在了一起,而且是在断光绝食的情况下。每个宿主都想让自己活着,所以在没有供给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杀自己的同类补充灵力所需。但很多宿主都是修士感染而成的,继承了生前的修为,所以现在养蛊到最后,望月君养出来的最终宿主已经拥有极其深厚的修为……”
苍玄君问:“如何深厚?”
“瞬杀段宏迁,连叶文渊都已经死了。而且因为段宏迁与叶文渊同样被吸食了修为,所以……”
凤梧君倒吸一口冷气。
苍玄君觉得头皮发麻。
卿玉冒出了整头冷汗。
郁湘尘此番解释,是为了让他们三位将通知下发各至大仙境之时,避免发生语焉不详、难以被境内大小仙门信服的情况。眼下三位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的后续安排也就能被接受:“虽然望月摘星楼境内的宿主还未打破结界逃出,但是我们不得不防。”
望月仙境处在圆中心,从东北到西南方向,依次接壤的仙境是:祁山,东华,凤梧,苍玄,繁海,南溟。所以宿主若破了结界,往任何一个仙境去都有可能。
苍玄君问:“所以我们要在和望月仙境接壤处设立封魔结界?”
凤梧君补充道:“并不是只防望月那么简单……现下我们联系不上东华君与南溟君,以他们对郁仙子的态度,就算知晓了,未必会当一回事。”
郁湘尘点点头:“所以,繁海除了防望月,还要在与南溟接壤处设防;凤梧君与祁山君亦是,都需要防望月与东华,苍玄君相对轻松一些。”
苍玄君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懂……虽然我知晓自己只是个傀儡执剑仙,能成执剑仙只因为苍玄名门谁都不服谁的掌门上位。苍玄只需防望月,所以我会尽力说服苍玄众仙门,调拨一些能者支援繁海与凤梧。至于祁山,我会尽量让目前留在祁山做委托的诸多修士留在原地,与祁山共渡难关。”
郁湘尘欣慰地笑了笑。苍玄君终于能自己做一回主意,而不是一味跟着她行事了。
苍玄君饶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道:“也不知道这望月君是走火入魔导致神志不清醒还是如何,居然会想出这样一个方法!”
这时,尚未说出一句话的卿玉开口了:“那个,实不相瞒……”
“嗯?”郁湘尘看向卿玉,“今日你来了督仙殿还未说过话,贤弟难道无话可说?”
一番心里挣扎之后,卿玉道:“我觉得,望月君会这样做,或许是因我而起。”
郁湘尘一改眼神。
卿玉说:“这个法子,应当是望月君从我这儿偷偷拿去用的,我身边应当出了细作。”
郁湘尘抓住了重点:“难不成,祁山也用这样的方式养了异化宿主?”
卿玉连连摆手解释道:“但是我没有一股脑地将所有宿主放在一个结界内,我至多在一个结界内放五个异化宿主。师父交代过,一个实验组内的实验对象过多过少都不好,过少会片面,过多会有其他影响实验的因素掺杂进来。而且,好几个最终培养出来的宿主都自爆了,因为他们发现我将他们当成了实验体。所以眼下,灵药宗内关押着的异化宿主最多只吸食了同结界内四个同类的修为……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郁湘尘听完解释,算是松了口气。
凤梧君也如释重负,看样子思维不如神农美人活络也是有优点的。如果没神农美人的训诫,估计养出“蛊王”的仙境就不止望月一个了。
卿玉道:“我立时下去部署。”
“我亦是。”苍玄君与凤梧君也离开了。
调度好了三个仙境,郁湘尘又通过还未上交的首席执剑仙通符,强行与整个望月仙境通灵。
她把发生在望月摘星楼的事情告知了在望月境内的修士,让尚在摘星楼境内执行委托的立刻离开,同时让所有修士以摘星楼的边境线为界线,一道支起封魔结界防止异化宿主从摘星楼境内出逃。
但是,或许是望月境内的修士都受了望月君的挑唆,又或许是有些修士认为郁湘尘不再是首席执剑仙,可以不用在听她的调配。所以通灵进行后,只有寥寥无几的修士愿意离开摘星楼,前往摘星楼仙境边界的修士同样少得可怜。
郁湘尘从来没这么气恼过。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在这个时候因师弟而丢了首席执剑仙之位的本质原因,恐怕真相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现在望月的修士根本不配合。
她拿起边上的酒盏,泄愤似的喝下一整盅酒水,再次通过首席通符的权限强行通灵望月境内所有修士:“但凡参与摘星楼边境封魔结界设立者,可向繁海华音阁领取一颗下品附灵石,我,华音阁阁主郁湘尘言出必行。异化宿主当道,小隙沉舟,同心方可勠力,不要为了莫须有的罪名,以及人云亦云的绯闻,而忘了自己身为修士的职责所在。”
听闻有下品附灵石可拿,不少修士动摇了。用一道封魔结界换取一颗下品附灵石,那可是非常赚的委托。于是他们都放下手头的委托,转而御剑飞向摘星楼附近。
摘星楼境内,尹陆离遣散百姓的工作同样胶着。沈延年虽然通过灵力控制了摘星楼境内所有灵光屏,让他将消息扩散,可响应的百姓也寥寥无几。
到了尹陆离跟前的,也不是真愿意跟着他离开家园、前去繁海的百姓,更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如果真有你说的宿主存在,为何望月君并未吱声?”
“这里是望月君的摘星楼,是执剑仙所在的仙门,轮不到你们繁海的撒野。”
“都说华音阁有一个异化宿主,难不成你想把我们骗过去供给沈延年吸□□血?”
“当我们傻吗?”
“话说望月君怎么也不出来阻止华音阁的,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尹陆离面对这一群民众,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实话实说道:“你们的望月君在得知自己犯下祸事后已经跑了,只在摘星楼所在的山头留下了几道封魔结界。但是由望月君养出来的异化宿主和昔日的宿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他的修为极有可能比七大仙境内任何一位斩魔仙士都要高深。我不是来劝你们暂时去繁海避难的,我只是想让信得过华音阁的人有选择的机会,究竟是留在摘星楼被□□血,还是去繁海暂时躲避一阵以保平安。”
“可笑至极!望月君怎么会养宿主?”
“他不可能逃的,他每天日理万机的,向来为整个望月着想,是不可能弃我们而去的。”
“我活了六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仙门中人每次都说多严重,要死多少人之类云云,可每次都无事发生。前几年望月还被魔域大肆侵犯过呢,最后还不是解决了。”
“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家啊,那么多东西怎么都不可能全部带走吧。”
尹陆离懒得与这群被洗脑了的百姓浪费时间。他继续对着通灵玉道:“摘星楼境内的百姓请听我一言,此地即将出现修为高深莫测,前所未有的异化宿主,请尽快撤离。因繁海能够提供的飞行法器有限,所以请愿意离开摘星楼的百姓不要带过多的行李,只需带上换洗衣物,短期干粮,以及适量的钱财,孩童允许带一件玩物,到了繁海之后会仙门给你们提供简易的衣食住行。繁海提供的飞行法器已经停留在摘星楼境内的星河渡口,白砂坡以及乾河湖畔,请愿意离开的百姓速速前往。”
尹陆离的人像出现在大街小巷的灵光屏上,围观灵光屏的人很多,但是行动的人几乎没有。“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离开家园谁才是蠢人。”
登上庞大飞行法器的百姓少之又少,尹陆离也很无奈。
就在这时,沈延年御剑归来。冷棠剑的剑柄下,还绑着一位穿着摘星楼校服的修士,这人显然是摘星楼弟子。
沈延年粗鲁地把人扔到尹陆离脚边,冷声道:“让他们自己的人说。”
尹陆离旋即将通灵玉放在已哭丧了脸的摘星楼弟子身前。
小弟子立时嚎着嗓子大叫:“快走啊!跟着沈延年走!司马智已经逃了,他的妻儿也全部逃了!”
看戏百姓面上奚落的笑意渐渐凝滞。
“司马智确实汇集了一大群异化宿主,我不知道那个宿主究竟有如何强大,但是我三师兄叶文渊和繁海的段宏迁都被宿主瞬杀了,我们是打不过他的。赶紧走吧,你们会死的!呜呜——亏我我还称司马智一声师父,但是他只通知了几个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出逃,根本没想着我们这些未出师弟子的安危……”
尹陆离再次接上话:“繁海的飞行法器在星河渡口,白砂坡以及乾河湖畔三地,请各位百姓不要带过多的行李细软,尽量给他人挪出登船空间。每人只能带几件换洗衣物,少量干粮与钱财,孩童允许带一件玩物,请尽快!”
这下子,聚在灵光屏前的好多百姓都散了去,纷纷回家收拾行李。
“哎,人家随便拉了一个摘星楼的无名小辈出来说话你们就信了?别忘了沈延年也是异化宿主。”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必要这么紧张,都会过去的。”
被抓了衣袖的年轻男子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望月君到现在还没出来澄清,确实让人心存疑惑。先行去繁海看看,如果真的无事大不了回来。”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有了摘星楼弟子的歇斯底里与鬼哭狼嚎,众多百姓纷纷带着行李涌向停留在三处的飞行法器。
但是每座飞行法器只能容纳一千人,更让人郁闷的是,居然有富商想带着数不尽的珠宝离开。
在摘星楼境内做委托的华音阁小弟子怎么劝,都劝不下贪心之人舍弃身外之物。
尹陆离走到那富商身前,直接让同门师兄拿了珠宝箱子扔入湖中,道:“如果要命,就只能带我说过的东西,把空间留给其他百姓;如果你舍不得身外之物,就去湖里慢慢打捞。你自己想,究竟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富商磨了磨后槽牙,忍痛割爱放弃了丢在湖里的珠宝,带着小妾们上了飞行法器。
乾河湖畔的飞行法器很快装满了人,华音阁弟子将一颗上品附灵石嵌入法器前端的灵力凹槽中,很快,木质飞船缓缓升空,朝着繁海方向行进。
三船的人被送走,云落英理出来的另外三艘木质飞船又渐渐到来。
疏散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三日。
往后,不管尹陆离怎么劝说,都没有百姓愿意上船了。
夜色降临,沈延年与尹陆离最后登上法器,在空中向下眺望着依旧繁华的夜市。“我们问心无愧了,这是他们选择的路,由他们自行承担吧。”沈延年安抚身旁有些身心俱疲的人道,“累了的话,找个人靠靠。”
尹陆离睨了一眼,心说这里好像也只有这人可以依靠。算了,这人心口不一不是一两天了。
他轻轻靠过去,让疲乏的身子彻底依赖上了沈延年的肩膀,道:“小师叔,这桩事结束后,我想去灵藤秘境住一阵子,好好享受一段世外桃源的生活。你允不允许?”
“只要你愿意,都可。”沈延年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十分顺手地搂住了少年略微纤瘦的肩膀。
摘星楼繁华的夜市,并没有因为整个地域少了近万人而变得冷清,依旧如同往常般人烟繁茂,往来如织。
有不少人还觉得走了万人,整个摘星楼境内的气息都变得香甜起来,充斥了自由的气息。
一个女童挥动着手中的拨浪鼓,拉着娘亲的手到了一个糖画铺子前,道:“娘亲娘亲,孩儿想吃这个。”
母亲笑吟吟地问烧糖的老伯要了一个糖画,随后抱着女儿在街上走着。
女童问:“娘亲,为什么本来天天在这里捏泥人的那个小哥哥不见了?”
“他走了。”母亲说。
“走了?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女童奶声奶气地问。
“因为害怕这里会出事,所以走了。”
“那娘亲为什么不害怕?”
母亲说:“傻孩子,这是我们的家啊,有家不住为何要寄人篱下?况且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什么困难都不会打到我们。”
“哦,”女童“咔嚓”一声咬下了糖画,可能是糖画太脆,虽然只咬了一小口,但一大片糖画居然从竹签子上脱落,掉在地面碎裂开来。
就在女童忍不住哭泣的时候,“轰”的一声,摘星楼所在的山头突然迸射出了一道耀眼且直冲天际的蓝光,捕获了所有百姓的眼球。
“哇——”女童破涕为笑,指着山头那束炫目的、蓝中泛白的光,道,“娘亲快看,那里的烟火好漂亮——”
随着蓝光直冲天际,一道浑厚的气浪以光束为圆心,在整个摘星楼境内扩散。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起了所有百姓的衣摆。
气浪撞在了摘星楼边境的疯魔结界上,紧接着顺势反弹。反弹的气浪扑在所有人的身体上,再次吹起他们的发丝与衣衫,同样也带走了他们身上的精血。
糖画老伯一动不动地拿着手中的铁勺;在院子角落的少年少女保持着打情骂俏时的姿势;榻间内以手撑起被子正翻转睡姿的老人,以及抱着女童的母亲和她被抱着的,将手指指向摘星楼的女童。
一瞬间,整个摘星楼境内的百姓都化为了一具具的、表情各异的黑色炭化人形。
确实,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没有困难可以使他们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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